众头目看到王元宗再次出现在神坛前,都变得默不作声。原本热闹的聚圣厅顿时安静下来。
王元宗说:“我本来在家里休息。听说大家兴致都很高,因此特地过来凑凑热闹。怎么大家都不说话呢?”
众人依然缄口不言。
王元宗又说:“在座的都是自家人,不要拘束。大家都知道忠言逆耳利于行,有话直说就是!魏忠贤那么凶,朝廷还有不少人不惜性命直谏。难道我们白莲教还不如朝廷吗?”
此时聚圣厅的气氛依然十分沉闷。
盛必凯说:“教主说得对!不知从何时起,大家就没有畅所欲言的热情了,说句心里话都得提心吊胆。今日弟子实在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其实盛必凯内心也是踌躇。他早已领教过跟王元宗作对的后果。但事关本教基业,他又岂能坐视成败呢!
王元宗说:“东先锋有话就说,憋在心里确实很难受的。大家正洗耳恭听呢!”
盛必凯说:“为了神器,我们耗费无数物资,许多弟子失去性命,结果还是一无所成。如此下去,圣莲寨不攻自破矣!”
王元宗说:“盛必凯的话,我看不少人心里都想过。有的人就是缺乏耐心,知难而退。古往今来,要成大事,出现一些死伤是难免的。以前盛必凯带兵就没有死伤吗?他上次带兵去辽东是什么样的结果呢?朝廷每次修建大宫殿、大陵墓,又死伤多少呢?”
盛必凯见王元宗提起自己失败的往事,不禁面红耳赤。
孔佑仙说:“本教大义,慈悲为本。死去的弟子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以后我们都要慎重从事,避免重蹈覆辙。”
王元宗说:“魏忠贤终日虎视眈眈。他会跟你讲慈悲吗?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谈何慈悲?神器在谁手上,谁才有资格讲慈悲!这样的道理都不懂,真是枉为头领!火药爆炸只是一时疏忽所致,是弟子不小心操作,并非神器之错!有些人因此变得畏首畏尾,实在令人汗颜!”
盛必凯说:“难道作为头领,就没有责任吗?不能再让弟子做无谓的牺牲了!火药爆炸还不是大问题,要是像王恭厂那样完全失控,圣莲寨怎么办?”
王元宗说:“东先锋能不能帮个忙,别一味拆台好吗?”
盛必凯说:“这不是拆不拆台的问题,这是圣莲寨生死存亡的问题!”
王元宗说:“既然东先锋认定是生死存亡的问题,那就得兵戎相见啦!”
盛必凯说:“如果非要那样才能挽救本教,弟子责无旁贷!”
众头目看到气氛越来越不对劲,神情亦变得越来越严肃。
孔佑仙说:“教主让大家畅所欲言,东先锋是最踊跃的。他的话虽然有些刺耳,但看得出来他对圣莲寨是赤胆忠心的。大家都是一心为了本教,有问题好好商量嘛!”
王元宗想不到盛必凯如此顽固。他对此并没有充足的准备,于是便以温和的口气说:“此番前来,本是想和大家一起高兴一下。此刻还是先放下烦恼事,大家尽情喝酒吧!”
王元宗说毕转身离去。众头目都茫然若失。
王元宗回到住处,心情变得更坏。虽然盛必凯过去屡次拆台,但因为盛必凯是一个难得的将领,他便一再容忍。如今盛必凯已成绊脚石,加上他已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神器之上。
只要神器完工,再厉害的大将也将失去用武之地。也许盛必凯拼命反对神器,就是因为这个不可告人的原因呢!不过,就像是徐莲生这样厉害的绊脚石都被踢开了,何况区区一个先锋!
王元宗沉思良久,随后命令夏侯超回到自己身边。
夏侯超接到命令,马上率领部下奔向圣莲寨。他只剩下小部分弟子留守清莲寨。
夏侯超一到圣莲寨,王元宗就在住处设宴与他洗尘。他和王元宗、徐妙莲密谈到三更才散。
两天后,王元宗下令把众头目召集到聚圣厅。
王元宗说:“上回好意安排酒席,让大家高兴一下。想不到惹出一场风波来。有人说神器关系到本教生死存亡,这一点我是十分赞同的!但他的意思是要我们放弃神器。这一点我是坚决反对的!既然是生死存亡的问题,就不能拖下去了。今日大家必须要找到一个答案!”
盛必凯说:“答案已经摆在眼前。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支持神器。毕竟有了神器之后,弟子们不必再参与肉搏战。可是我们已经尽力而为,既然结果不行,就该收手了!如果赌上瘾了,非要闹得倾家荡产才罢休。这时就需要旁人出手帮忙,来个悬崖勒马!”
盛必凯知道这回王元宗是针对他而来。作为一个久经沙场将领,他已习惯迎难而上。
夏侯超说:“盛必凯休得胡说八道!你对神器一窍不通却自以为是!凭什么说我们已经尽力了?说不定现在只差一点就成功呢!你为本教出了多少力,立了多少功?上一次你听从徐莲开去了辽东一趟,结果损兵折将!什么狗屁东先锋?我看就是个送死先锋罢了!”
徐妙莲说:“盛必凯曾到辽东与朝廷合作。当时我去劝他,他还舍不得回来……不知道如今他会不会与朝廷藕断丝连呢?”
夏侯超说:“盛必凯平日满嘴假仁假义,一贯恃才傲物,自命不凡,其实不过是井底之蛙。岂知教主雄才大略,天下无双!我们安心做好教主手下的小卒足矣,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教主是很厉害,但再厉害也是一个人。难道人就不会犯错吗?教主就不能体恤弟子吗?就连诸葛亮也有错的时候呢!如今既然错了,大大方方改正就好。不能因为教主就有例外,否则本教大义何存?游长老德高望重,而且是过来人,清楚底细。请游长老在神坛前向大家说明白!”盛必凯说毕,即以殷切的目光看着游四海。
游四海说:“制造神器是一劳永逸之策,岂能因一点挫折就放弃?如果现在放弃,那就让死伤的兄弟白白牺牲了……”
盛必凯说:“游长老怎么不说真话?魏忠贤有整个朝廷作为本钱,才去搞这玩意。我们有吗?明知这神器是个败家的玩意,游长老就忍心看着圣莲寨被败光?”
游四海说:“我所说的皆是肺腑之言。东先锋不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就像这次火药事故,是我们管理失当造成的,根本不是教主的错。你要怪就怪我们吧!”
游四海看到夏侯超气势汹汹的样子,就知道这回是有备而来。他心里虽然赞同盛必凯的看法,却不敢违抗王元宗之意。
盛必凯高声说:“我是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本教被败坏!我就不信这里个个都是软骨头,只会明哲保身。孔长老,曾经为我们主持大局。现在就让我们与弟子们一起拨乱反正吧!弟子们会支持我们!”
盛必凯对游四海的表态非常失望,不禁又气又急。此刻他十分不解:小问题大家可以将错就错,但面对大是大非,何以就只会见风使舵呢!如今只剩下孔佑仙可以指望了。在他印象中,孔佑仙还会坚持自己的看法……
孔佑仙连忙说:“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好商量。东先锋不要激动!”
孔佑仙一听就知道盛必凯已捅了马蜂窝,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他预感到这回不好收场。
游四海说:“古人云:‘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教主为了本教大业迎难而上,我们一心辅助教主……并不是什么软骨头!而你却非要独树一帜。诸葛亮神机妙算,虽漏算了马谡,却没漏算魏延。本教并不需要像魏延这样的人。请东先锋好自为之吧!”
王元宗说:“这回游长老如此深明大义,确实让人刮目相看!这是本教之福呀!不像有的人冥顽不灵。我看盛必凯主意已决,一定要与我们分道扬镳,势不两立了!
既然如此,为了本教大义,我就把圣莲寨让给他,让他来做教主!我和吴二打包去清莲寨制造神器。弟子们愿意跟随他的,就留在圣莲寨过逍遥日子。那些不怕吃苦受累,不怕死伤的,可以随我到清莲寨……这下大家都满意了吧?”
王元宗这样一说,反而让盛必凯感到为难。他放手一搏,只是为了让大家能休养生息。而王元宗却故意认定他此举是为了以安逸日子来笼络弟子,谋取教主之位。他心里更加难过……
盛必凯说:“弟子只求放弃神器,并无二心。如果教主能悬崖勒马,弟子愿放弃头目的地位,与普通弟子同吃同住,甘苦与共!”
夏侯超说:“如今无非就是吃了些苦,死伤几个弟子。盛必凯却屡屡借此口出狂言,挑拨离间,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徐妙莲说:“盛必凯一意孤行,居心叵测,企图让我们分化瓦解。我们费尽周折救出吴二,他却叫我们放弃。这分明就是魏忠贤的内应!此等大逆不道,本教岂能纵容他!”
夏侯超说:“神器绝不能因为盛必凯而前功尽弃!请教主当机立断,万不可心慈手软!”
王元宗说:“大家都已明白神器关乎天下大计。盛必凯鼠目寸光,不足与谋!为了能让大家心无旁骛,万众一心,我们必须做到令行禁止,防止盛必凯这样的人使绊子。如今先将盛必凯押下,仔细查清他是否与魏忠贤有勾结,再听候发落!”
徐妙莲与夏侯超带头高呼:“教主英明!”
盛必凯随即被白莲神兵带走。
虽然大部分头目都不相信盛必凯会勾结魏忠贤,但此时已没有一个人敢为他说一句公道话。
只见盛必凯仰天长叹,一路高声吟唱:“
汲水添池活白莲,十千鬐鬣尽生天。
凡庸不识慈悲意,自葬江鱼入九泉。
剃发多缘是代耕,好闻人死恶人生。
祇园说法无高下,尔辈何劳尚世情。”
王元宗并不理会,高声说:“制造神器绝非易事,现在多吃点苦,多受点罪,是难以避免的。我要告诫大家:作为头领,绝不能心慈手软,更不能成为绊脚石!今日刚刚搬去一块大大的绊脚石,明日还会有层出不穷的困难需要大家一起去克服……
等我们有了神器,立马杀入京城。到时功德圆满,再不用在深山里过苦日子。为了更加迅速、有效地制造神器,从今日起,夏侯超正式成为白莲教长老,负责督促大家。大家都要再加把劲,加快进度!”
夏侯超振臂高呼:“教主英明!弟子一定竭尽全力,不负重托!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绊脚石,弟子必定一一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