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卷土重来【蒯恩叹息不得志,谢琰不听劝身死】
诗曰:
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
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话说谢琰坐镇会稽之后,既不整顿武备,也不安抚流民士众。一切的危机皆是孕育于其中。
一日,谢琰正在屋中安坐。广武将军桓宝前来拜见,入得屋来,桓宝也不推辞,坐下便说道
“将军,如今强贼在海,伺人形便,宜振扬仁风,开其自新之路。”
谢琰听罢,不以为然地说道
“昔苻坚以百万之师,威压江南,又以投鞭断流之气魄,欲鲸吞东南;然其丧师淮泗,谁堪其怜乎?今孙贼东遁海岛,比诸苻坚威武,不及其万分之一。况三吴之地,尽在我手。其安能卷土重来?若贼寇再至,亦无非是送首于我刀下耳!不足为惧也!”
桓宝见状,亦是知道谢琰心志,只是在心里暗暗叫苦。见情形尴尬,也只是说了些闲话,便找个借口,告辞而去了。
再说刘禹驻扎在乌程,在听了刘牧之的话后,日夜训练士卒,不曾懈怠。又招揽周围流民精壮,编成部众,加以训练。由此,刘禹手下能战之士卒亦多增加五百人。
且说一日,刘禹亲自来到五百新兵的队伍之中巡视,却是闻听得一件趣事。询问之下得知,原来附近县里征召青壮之时,一名叫蒯恩之人应征入伍。此人因为身体瘦弱,被分配至参军司马檀韶麾下,负责喂养骑兵战马。
刘禹便独自一人来到军马饲养坊,观察马场喂养战马的士卒。突然听见一人在身后大喊
“让一让,都长点眼睛。”
刘禹转身看去,急忙侧开身子。只见那人身体瘦弱,肤色黝黑。手臂青筋暴起,老茧横生。扛着比其他士族多两倍的草料而步伐稳健。刘禹心里暗自揣度道,此人若没有十年习武之苦功,绝无此劲道。
只见这人向前走到马厩边,一把扔下草料,拍拍手站在那里大声哀叹道
“大丈夫当上马挽弓杀敌,安能蜗居此马厩只见,整日与草料马粪为伍?真乃是时也,命也!”
言罢,周围的士卒都是笑了起来,有人打趣道
“上阵杀敌的事情都是刘将军那样勇武的人哩!哪像你似个文弱书生的样子?”
此人倒是不在意,只是自顾自走到一遍水缸边舀了一瓢水,一饮而尽之后说道
“三儿,帮我把草料喂了。”
言罢,一名年轻一点的士卒,满脸不情愿地抱起草料,挨个地将其投到马槽里。刘禹见状,倒是饶有兴趣地站在马场之外默默地看着此人。
不多时,檀韶带着人马从远处回来。刘禹遂躲在一处草垛之后。檀韶进入马场,见此人躺在水缸旁边休息。便勒马上前呵斥道
“大胆匹夫,竟然敢在我的马场偷懒。找死啊!”
言罢,便挥舞马鞭便要抽上去。谁知这人一手接住马鞭,顺势一拉,檀韶竟然差点被拉下马来。在场众人个个目瞪口呆。只见这人说道
“鞭挞士卒,不是参军的风格。”
檀韶呵斥道
“好你个滑头的匹夫,今日我就送你上路。”
说完,拔出腰刀便要砍下,刘禹却是闪出身来大喝一声喊道
“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刘禹。纷纷倒身便拜,檀韶更是慌乱,收起腰刀,对着刘禹躬身施礼说道
“参军是何时来的?”
刘禹倒是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来了多时了。”
说完,也不管檀韶,只是走到那人面前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见眼前的人是刘禹,便是倒身就拜。檀韶却是接话道
“此人名叫蒯恩。”
刘禹也不答话,看着蒯恩施礼完毕。这才说道
“听说你想上阵杀敌?”
蒯恩也不畏惧,只是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是的。”
话音刚落,刘禹便吩咐道
“檀司马,去那一套弓箭盔甲和腰刀来。”
檀韶即刻转身前去,不多时便拿着盔甲和刀箭前来,刘禹说道
“来吧,手底下见真章。若是真有本事,就让你去陷阵营!”
言罢,蒯恩一脸自信地说道
“参军一言为定!”
刘禹拔出腰刀,一下砍断水缸边的木桌一角说道
“如有违背,犹如此案!”
蒯恩见状,也不拖拉。开始穿起盔甲来,周围几个士卒也都上前来帮蒯恩穿上盔甲。穿戴完毕,蒯恩翻身上马,双脚后跟一拍马腹,朝练兵场奔去,众人也都是快速跟上前去看个究竟。
只见蒯恩骑着马快速拔刀斩下几个草人的人头。又张弓搭箭连发五箭,射中五十步开外的几个红心靶。博得众人是叫好不迭。
这一切刘禹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片刻,蒯恩表现完毕,策马回到刘禹面前,拱手施礼道
“参军可还满意?”
刘禹没有说话,只是收起刀,翻身上马。蒯恩见状,忙说道
“参军可别要说话不算话。”
刘禹骑在马上哈哈笑道
“明日去胡幡的陷阵营报到。”
言罢,蒯恩大喜,忙伏地跪谢。刘禹大声说道
“上了战场,那就是先锋。别给我丢脸!”
蒯恩站起身,一脸坚定地说道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罢,刘禹对着蒯恩一点头,策马而去了。
且说一晃眼,便是到了五月。正在屋内安坐的谢琰接到桓宝的军报,言说孙恩带着部众再次登陆,一路向西朝着会稽杀奔过来。
谢琰不慌不忙地说道
“去给桓将军写封回信,就说贼寇不过是飞蛾扑火,不自量力而已。”
言罢,便不再说话。下属文吏写完书信,遣人送到桓宝手里,桓宝接信打开一看,不禁大骂道
“岂有此理!备马!”
于是桓宝骑马狂奔到谢琰府里,对谢琰说道
“将军,贼寇卷土重来,事关重大。近来又未安抚士众,据前线将士回报,那孙恩部众不同去年,好似今日武力更甚。”
言罢,谢琰这才重视起来,说道
“既然如此,先遣参军刘宣之带兵前去吧!至于你就先回山阴布放,防止贼寇抄后。”
说完,便起身回了内室。桓宝见状也不好多说,悻悻而退。离开谢琰的卫将军府,回那山阴去了。
再说桓宝回到山阴之后,不过十天,便传来卫将军参军刘宣之击败孙恩。众人皆是欢喜,唯独桓宝对部将张猛说道
“贼寇犹如韭菜,屡割再生。这次怕是侥幸,卫将军政事不修,抵挡不住贼寇的。周遭流民士众,未得安抚。想必很快就会响应孙恩。我们还是要早做打算。”
张猛说道
“将军勿忧。这谢琰看我们一直都是低贱士族。自视甚高,若是借贼寇之手除去,亦是幸事!”
桓宝听闻此言,大惊说道
“张将军切莫作此想!”
张猛则是微微一笑说道
“我就是随口一说,将军切勿当真!”
桓宝便不再接说此话。
半月之后,孙恩再进邢浦,谢琰遣上党太守张虔硕抵御,谁知孙恩趁势召集流民士众响应。流民自发聚集起来,击败官军,打开城门放孙恩进来。孙恩遣其部众一万余人由渠帅许道安带领,进入城来袭杀张虔硕。并将其人头斩下,送到山阴。
桓宝接到人头大惊,慌忙带军前去邢浦。临走前,又派张猛回会稽面奏孙恩之乱的严重性。
且说张猛回到会稽,将情形一一说了。谢琰这才慌张起来,忙点集军马准备前往山阴抵御贼寇。
出发前一晚,张猛正在城外巡视即将出征军士,却在意外之中,坐骑受惊,不受控制,奔入一片树林。
慌乱之中,一群人拉住坐骑,张猛仔细一看竟然是孙恩之长生人贼寇。张猛被贼寇团团围住,贼寇渠帅许道安出来说道
“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拿钱说出谢琰行军路线和谋划,二是身首异处,现在就死。”
张猛见状,别无他法说道
“我与那谢琰早就不是一条心,我选第一条。”
言罢,便将谢琰的军事安排详细说了一遍,许道安也不拖拉。扔过一包马蹄金给张猛说道
“若是欺骗我等。则汝之坐骑再次受惊,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我长生人部众,到处皆是,无所不在!”
说完,一个贼寇重重地拍打马屁股,张猛尚未准备好,便紧紧拉着马缰奔驰出森林而去。见到正在寻找自己的军士,只是扯谎说道。马儿受惊,现在安抚好了。众将士出征在即,也无人追问此事。
三天之后,谢琰带着人马来到山阴,只见桓宝与敌力战二十余次,无一败绩。但每次都无法重创敌寇。谢琰坐镇山阴招来众将商议道
“现在看来贼寇并无过人之处,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我等修整三日,三日之后全军出击,痛击敌军。”
桓宝却是劝说道
“将军且慢,我屡次以山阴城为依托,屡次败敌于城下。并非贼寇软弱。而是有意而为之,屡次以偏师侵扰我军,让我军休息不得,以至疲敝。主力尚未全面出击......”
话音未落,便被谢琰打断道
“桓将军是怕了这些贼众不成?”
桓宝解释道
“并非本将惧怕,贼寇陆战确属一般,只是山阴城南的南湖,连接外海水道。贼寇水军聚集南湖,从后方断我粮道,怕我军居危呀!”
“依你之见呢?”
“在南湖设立防线,再多布弓箭手与猛火油,贼寇若是强行登岸,则可击退之,届时我军再与之步战,定然大获全胜!”
谢琰哈哈大笑道
“桓将军真是天真,这水道狭窄。别说是战舰,哪怕是舢板也不过只容二三个并排游往。况贼寇得有多少舢板才可运抵与我南湖步军力敌的兵力?纵然是贼寇上岸,也无法与我步军步战。此等谬论,勿要再提!”
此言一出,众将皆是面面相觑。桓宝更是被噎得无言以对。
三日之后,按照谢琰的吩咐,全军三更准备,四更造饭,五更出击。正当众军士吃饭之时,却是闻听得贼寇渠帅许道安,带着一万贼众突袭南湖,南湖军士皆是被流民所困,动弹不得。闻听许道安到来,众军士是纷纷溃散。许道安轻而易举登陆南湖,阻断了山阴城到会稽的道路,孙恩又亲自带领十万部众围困山阴城。
谢琰无奈,只能派出参军刘宣之与桓宝共同出击,二将虽是骁勇,却因敌众人多,被困其中,无法抽身。
孙恩又遣五万部众围攻山阴城,霎时间山阴城危若累卵无法抵御孙恩贼寇。谢琰无奈之下,只能是打开南门准备弃城逃跑。
谁料南门外二十里便是南湖,此地水网密布,河塘交织,谢琰慌乱之中带着人马在狭窄的塘路上行走。走到一半,只见附近河塘里突然亮起火把,无数贼寇乘着舢板,三五人一艘,密密麻麻遍布河道,霎时间,箭如雨下。谢琰所领人马,争相奔走,互相踩踏淹死者甚众。谢琰骑着马在狭窄的路上被挤得前进不得。
张猛见状,趁乱挥刀砍杀谢琰坐骑的马尻,马匹受惊,谢琰被从马上摔倒旁边的河里。谢琰使劲挣扎,大儿子谢肇和二儿子谢峻听闻父亲呼救声,连忙来救。张猛却是躲在人群里大呼
“卫将军谢琰在此!快快诛杀此贼,为长生人报仇啊!”
言罢,便转身趁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去了。周围贼寇闻声而来,一些贼寇举起火把看了看在水里的谢琰父子三人,其中一人喊道
“此人正是谢琰。”
话音刚落,众贼寇举起铁枪,便朝水里一阵乱扎。顷刻之间,水色变成深红。谢琰父子三人被贼寇刺杀于水中。
周围逃生军士纷纷四散奔逃。许道安命人捞起谢琰父子三人,斩下头颅,挑在竹竿之上,来到山阴城东门外,命人大喊道
“谢琰已死,尔等速速投降。天师正道大圣至尊贤师孙真人,饶尔等一命!”
桓宝见状,知道谢琰已死,情急之下领军突围而去,朝北败走而去。参军刘宣之,见大势已去,想要弃刀投降,却被冷箭射死。余下部众都纷纷被贼寇所杀。
此战大败的桓宝带着数十名败军一路向北,再向西狂奔三百里,来到西陵,言说山阴城丢失之事。
西陵守将不敢怠慢,即刻以加急快马报与吴兴郡太守刘牧之,又报与建康。刘牧之得知此事大惊,慌忙连夜知会刘禹。
刘禹得知消息,即刻整顿兵马朝钱塘出发。刘牧之却是阻拦道
“朝廷并未下旨,此刻异动怕是引起朝廷猜忌。况且海盐、吴郡有没有贼寇登陆亦是未知。”
刘禹听罢,只能是将军队驻扎在乌程城外,等候朝廷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