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短暂的宁静【夜半巡视闻怪声,解救狐孙获报答】
诗曰: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
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上回书说道,刘禹带着刘牧之任职督林官之后,便在这山中的林场安定下来。此地茂林重叠,山清水秀。远离战火厮杀,毫无恐惧哀嚎;二人倒也是落得个清净。
且说老的督林官下山之后,这林场的一干事物便是落到了刘禹的身上。休息了几天之后,刘禹翻开账册打算查看一番,谁知里面的各项事宜看得刘禹是头晕脑胀,什么长枪用的白蜡杆、环首刀用的木质手柄和刀鞘、箭矢用的箭身、城门口修建用的木料、军营中用来推粮食的木质独轮车等等等等。反正是和木头沾边的是都在账册里面有记录,什么木质的材料适合什么样的用途,刘禹看久了仿佛就是当初自己在老夫子手下背《诗经》一般,干瘪而又苦涩。
当然,以刘禹的性子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一来二去,刘禹便把眼光盯上了刘牧之。一番商量之后,刘牧之自然是毫无推辞接过了刘禹的活。还别说,在刘牧之的操持下,林场的一应万物皆是被安排得井然有序。这刘禹可算是得了解放一般,只是下厨做饭,睡前巡逻。偶尔劈柴射猎,日子仿佛就是停滞了一般,安逸而馨然。
就这样日子过了小半年,周边的里正、民夫都与二人熟络起来,但凡是有需要木料的通知,刘牧之一个人就可以完全办妥。再加上刘牧之生性儒雅,以书生之礼和善地接待周边乡民。山下的民夫、里正都愿意与刘牧之接洽,并听从其指挥效力。
这样一来,刘禹便是每日狩猎,骑马驰骋林间,全然是不再做任何事。一日晚上,刘禹照例是挑着灯笼,围着已经被切割好的木材巡逻时,总是能够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若是侧耳倾听,便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了。连续好几日都是如此,刘禹有些疑惑,莫不是有什么动物来捣乱。这么想着,刘禹找到正在核对账册的刘牧之说道
“先生,你听。这声音又来了。”
刘牧之倒是一直对外面的怪音不是太注意,也就随意回答道
“还没找到原因吗?”
“这不实在没办法了来问问你嘛!”
“你把灯笼灭了,悄悄摸出去跟着声音的方向去看看不就行了嘛!”
“对!”
刘禹一下弹起身子,朝屋外走去。刘牧之这才抬起头说道
“你把刀带上,万一是个什么野猪、狼一类的好防身。”
“诶!”
刘禹头也没回的应承道,开门走出去。
且说这刘禹来到仓库拿了一把环首刀,站在走廊下呆了一会儿,直到眼睛适应了这黑暗,便提刀朝那声音寻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声音发出来的地方。越靠近越是听得真切,那感觉就像是爪子在抓挠树干一般。刘禹慢慢地来到一处木材的堆放处,这队木材堆得靠外,临近树林子。刘禹侧着身子,探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又大又白的狐狸正在用前爪抓挠树干。那树干上的树皮都被抓烂了,只觉是指甲都要在树干上面磨平的一样。
刘禹这倒是有些疑惑了,这大狐狸大晚上不回去睡觉,跑这儿作甚么妖呢?于是探着头看着这狐狸到底是要干什么,却就在此时,狐狸一扭头与这刘禹来了个四目相对。顿时一人一狐都傻了,都互相看着对方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好一会儿,刘禹才惊了一跳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又因侧着身子没站稳摔倒在地。狐狸也是收回前爪往一边急速退了好几步。
突然,狐狸一下凶狠起来。刘禹不明就里,只是坐起身子盯着狐狸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狐狸一直都盯着自己身边的环首刀。刘禹瞬间明白了是狐狸以为自己要提刀伤它,由此故意发狠。刘禹随即顺手捡起刀插在地上,爬起身朝着狐狸上前两步。狐狸也好像是看懂了似的,渐渐收起狠样,站在原地盯着刘禹。
以前在京口的时候,刘禹自幼便是听闻狐狸多是修炼之物,懂人事。刘禹便开口尝试着跟狐狸说话道
“大狐狸,你这几日都在抓这根木头是为了什么?”
谁料狐狸仿佛听懂了一般,又上前几步抓了几下树干,随后躺下身子,用肚子对着刘禹。看样子好像是让刘禹看自己的肚子一样,刘禹便试探性地朝前走了一步,狐狸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刘禹便几步走到狐狸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火纸做的火种,吹燃了之后,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楚了这只大白狐狸的肚子上有几个**,还略微有些红肿。刘禹瞬间明白过来,便问道
“是不是你刚刚生了小狐狸呀?”
只见这狐狸一下站起身,对着刘禹是点了三次脑袋。刘禹见状更是确定了这狐狸能听懂自己说的话,便又继续问道
“你的小狐狸是不是跟这树干有关?”
狐狸高兴地蹦了好几下,又伸出前爪,抓了树干几下。刘禹见状又问道
“你的意思是你的小狐狸在这树干里面?”
这下大狐狸更高兴了,蹦得更高了。刘禹倒是有些疑惑了,说道
“不对呀,这根木头要是能装下小狐狸,那树干必然是空的啊,那为何民夫在锯木头的时候没发现呢?”
狐狸只是对着木头继续抓挠起来,那感觉就像是刘禹不相信它,让她很苦恼一般。见狐狸如此,刘禹便宽慰狐狸道
“这树干不是我一个人能扛起来的。这样吧,这几日民夫就要上山来伐树,我让他们把这根木头留出来,你就看我啥时候把这棵树立在一边,你晚上就过来。行吗?”
狐狸听完,蹦了两下,又围着刘禹转了一圈,便朝树林子里面跑去了。刘禹见狐狸没了踪影,才收起刀回到屋内,刘牧之也是刚刚才核对好账册,见刘禹归来便询问声音之事。刘禹便老老实实将刚刚所见又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刘牧之听罢也是啧啧称奇,言语道
“都说狐狸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明公仁德,假以时日,这狐狸定会报答你的!”
刘禹倒是不置可否,又聊了些闲事。在火塘上刘禹煮了些粟米粥,去厨房切了两根腌黄瓜,当做宵夜与刘牧之一起吃了。便洗漱完毕,各自睡觉去了。
翌日晨曦,民夫们便收拾用具上得山来,刘禹谎称要根损坏的木头做些工具。便令民夫将狐狸抓烂的那根木头从木材堆里起出来依靠在木屋一侧的廊下。等到民夫们都去林中采木之后,刘禹便将木头推倒,敲打原木身躯。果然在靠近树根的一侧,像是空洞的声音。于是取来锯子将其锯开,发现果然有一个小窝,里面有三只刚刚长成形的小狐狸,奶声奶气,这么多日没吃东西也不知道怎么会一点事情都没有,刘禹觉得甚是好奇。在廊下闲坐的刘牧之见状,也凑过来看,也是惊奇不已。
正当此时,身后上山的路口有一声音传来,听样子像是一名少妇
“请问哪位是官人?”
刘禹和刘牧之同时扭头看去,只见一身形俊秀,明眸皓齿的少妇站在林场门口,看穿着打扮,应是附近农家女子。刘禹不由得看出了神,少妇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已经好几年没见的发妻臧爱青。倒是刘牧之先反应过来,迎了上去问道
“少夫人所为何事?”
只见那女子对着刘牧之一施礼说道
“奴家是山下之人,我公公今晨来山里做工,忘了拿皮毛坎肩。我夫特地托我上山送来,晚上山风寒冷,我家人都怕我公公冻着。”
刘牧之听闻,便和颜悦色地回答道
“你就交给我吧,傍晚他们收工回来我交与他便是。请问你公公姓甚名谁?”
“胡老三!”
“那就有劳督林官了!”
“我不是,他才是。”
说着,刘牧之转身指向刘禹。少妇顺着刘牧之的手指看过去,眼神落在那几只狐狸身上,突然神情复杂起来,很快又平静下来。径直走上前去,对着刘禹施了一礼,说道
“有劳督林官,我可以看看吗?”
刘禹这才反应过来,拍拍手上的木屑和泥土,站起身。少妇将皮毛坎肩转身交给刘牧之,便蹲下身看那狐狸小崽子,眼神里满是怜爱。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好可爱的小家伙,我能带回家养吗?”
刘禹与刘牧之对视一眼,不知该作何回答,倒是刘牧之接话道
“这个怕是不行,我们得把这几只小家伙送还给它们的母亲。”
少妇听闻,也是不再多言。抬起头略带失望地看了刘禹和刘牧之一眼,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朝二人施了一礼转身慢悠悠地下山去了。刘牧之见状,随即建议刘禹将小狐狸崽子,带进房间圈了一个窝养了起来。又熬些米粥,放凉之后喂食这几只小狐狸。
很快到了晚上,民夫们也都回来了,一阵喧闹之后,各自都去睡下了。直到深夜,刘禹也没有等到那大白狐狸来。直到第二日,刘牧之才想起皮毛坎肩的事情,询问民夫们却得知做工的人之间并未有姓胡的人。刘牧之觉得蹊跷,便在民夫开工之后,将此事告诉刘禹。刘禹也是觉得好奇,但晚上等不到大白狐狸来。又思虑着自己是不是被狐狸给耍了?正踟蹰间,刘牧之劝说道
“管他的,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几只狐狸也甚是可爱。不如我们就养起来,全当个消遣也行!”
刘禹听罢觉得有理,便将几只小狐狸养了起来。不知不觉过了七八日,民夫们做工完毕,那老营的人来验收了木材之后,结清了工钱,民夫们也都收拾脏衣服各自下山回家去了。当夜又只有刘禹与刘牧之在林场,正当夜晚二人坐在火塘边闲聊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二人好奇,这林场周围哪里还有人呢?莫不是民夫忘了东西,又连夜返回来拿,便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竟然站着不止一个人,而敲门的正是前几日那来送皮毛坎肩的女子,女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尖脸的年轻人,台阶下还站着一对老夫妇,脸型也都是尖尖的。
刘禹很是好奇地问道
“大晚上你们.......”
话音未落,只听这女子说道
“打扰督林官,这是我夫君,那是我公公婆婆。”
刘禹也打断话说道
“你这女子倒是奇怪,我那做工的人中间从未有胡老三这个人啊!你们一家人又深夜上山,倒是为何啊?”
女子慌忙致歉,说道
“恩公在上,受我全家一拜!”
言罢,也不等刘禹反应,一家人都是朝刘禹行跪拜礼。刘牧之也是觉得好奇,不过心里仿佛是明白了几分,走上前来。给刘禹使了一个眼色说道
“外面寒冷,都进来说话吧。”
说完,便让一家人走进屋来,围着火塘坐下。刘牧之倒是先开口说道
“你们一家人是为那三只小狐狸来的吧?”
刘禹睁大眼睛看着刘牧之,却不料这一家人频频点头。女子说道
“看来先生果真是麒麟慧眼,实不相瞒,我们一家乃是狐狸所化!半月之前,你们的采木民夫锯了我放孩子的地方,我是一路跟着才来到林场,当晚恩公所见的白色狐狸正是我。第二天我化成人形前来探望,便知恩公乃是慈悲心肠,那几日有民夫在林场做工,我一家人不便前来。便耽误了几日,后又见恩公喂养我的孩子,细心慈爱。我回去给我夫君与公婆说了,我们一家人都决定要向您当面道谢!”
言至此处,刘禹看了刘牧之一眼,没有说话。霎时间,房间里出奇的安静。这换做是个正常人都有些害怕,刘禹自然也不例外。虽说刘牧之已然是看出来这些人不是正常人,但听闻这么说也是有些惊惧,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而已。这女子自然是看穿了二人的心思,正欲说话,却不料她的公公抢话说道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骇人,但你们是我们一家人的救命恩人,不用害怕的。”
言罢,刘禹和刘牧之才稍稍放下心来说道
“你们的孩子就喂在隔壁,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说完,再看几人,却是面露难色。刘禹不解,便问道
“你们不想看你们的孩子吗?”
女子尴尬片刻回答道
“恩公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孩子才放到自己的卧房,这我们很感激。但是您房间里有一把神兵利器,有关公的英气缠绕,又杀人无数,被杀之人的怨气被封在刀里。我们虽然都是修行的野仙,但也不敢靠近。所以还是劳烦恩公能够移步将我的孩子抱出来!”
刘禹听完,自是明白狐狸所言乃是自己房间里的兵刃冷青锋。便也不再多言,径直起身出门去自己房间里抱出三只小狐狸来到火塘边。一家人见三只小狐狸安然无恙,自是心里无比欣喜。刘禹与刘牧之在一旁观看,真是有一家人团聚之状,心里也是暗暗感叹,看来动物也知道阖家欢乐的安逸。而人间却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几十年了。不由得唏嘘一番。
一阵呢喃之后。那女子的公公从怀里掏出一大包油纸包裹的东西,递给刘禹说道
“这个是我们野仙家修炼八百年的药膏,有止血去污之效。凡是刀枪剑戟、箭矢飞石中伤之后,涂抹此药必定很快就好。恩公救我孙儿,无以为报,还望收下!”
刘禹扭头看向刘牧之,刘牧之微微点头,刘禹便接过药膏。随后,女的公公便张罗一家人准备离去,众人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刘禹与刘牧之送到门口。一家人走到廊下,女子的公公扭头说道
“恩公留步,我还有一事告知。”
“请讲!”
“过几日,恩公必有故人来访。对恩公言说战事,恩公只管听着便是。待其走后,次日傍晚去林场以东二十里,有一山间沼泽。等到午夜,沼泽中会有二童子比试剑法。恩公只管躲在一边看,切莫出声。等到二子比试完毕,恩公只管上前拿走那二子的木剑,万万不可多言。其后,恩公便可得解脱故人烦恼之法。若是发出声音,与那二子交谈,便是福祸双至。不可预测。切记!”
言罢,便领着家人走向夜色中,一眨眼就不见了。只留下刘禹与刘牧之面面相觑,不知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