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凶险的沼泽
泪泽的凶险,首先是因为其间遍布随处可见的幽潭。这些幽潭都深不见底,水面上方漂浮着如幽灵般的寒气。有些幽潭掩藏在水草之中,稍有不慎就会掉入其中,想要爬出来已是十分困难。这些幽潭就像魔鬼的眼睛,不知吸食了多少人的尸骸。沼泽里面根本就看不到路,姜夷和璃儿只是依照大概的方位行走,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幽潭之间,要想不掉入水中光小心还不够,全靠了璃儿手中的灵蛇鞭。她的这条鞭子让姜夷不得不感叹十分神奇,它就像一条灵蛇一样扭扭曲曲地在地上爬行,牵引着璃儿和姜夷巧妙地避开了那些能吃人的潭水。他们的行程虽然看似凶险,但仍旧安然无恙,姜夷心中的顾虑也消失了一半。行了几日之后,那些星罗棋布的幽潭渐渐就不见了,换成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深湖。此时无需灵蛇鞭的指引,他们到也能安然游弋期间。只是他们越深入泪泽,却觉得这泪泽越发诡异,让他们又开始心神不宁。
在泪泽深处,姜夷看到有些花开得异常鲜艳美丽,可上面却满是虫子的遗骸;有些古树生得枝繁叶茂,可其间却悬挂着许多动物的尸骨,有时候甚至还会看到一条花斑大蟒蛇在他们眼前溜过,或是一头浑身冒着火焰的公牛在距他们不远处发足狂奔。遇到这些情况时,他们只能小心地避开,可有一样事物他们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就是从深湖里传出来的低吼声。白天的时候还好,低吼之声较为稀疏,可湖面上却不知为何总是泛着波纹,但又不见水面有其他动静。姜夷看着这湖面,就感觉到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他似得,让他头皮一阵发麻。到了晚上,低吼之声此起彼伏,喧嚣嘈杂,就像湖底面有一群野兽在争执似得。这个时候姜夷和璃儿哪敢大意,他们遂决定两人轮番守上下半夜,不用守夜时则睡觉休养。这样既可保证安全,又可使俩人均有半夜休养体力的时间。
就这样心惊胆战但也相安无事过了几日,一天下半夜的时候,正轮到璃儿守夜,而姜夷守了上半夜早就累得不行了,此时睡得正香甜。璃儿用灵蛇鞭围出的大圈围住了自己和姜夷,她坐在核心位置,只要有异物触碰到灵蛇鞭,她马上就能惊觉。可危险真正来临时,竟是那样的猝不及防。
只听得一阵凶猛的破水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水面跳上岸边,那是一只除腹部是白色,而其他全身长满黑棕色毛的水猿,他体格庞大,足有三人之高。璃儿虽然看不到这怪物的模样,但也清楚来者凶猛暴烈,不容小觑。璃儿立刻将灵蛇鞭收作一团,凝神戒备。她脚用力踢了一下姜夷,急道:
“危险,快醒醒!”
可璃儿哪里知道姜夷此刻全身都在抽搐,口中吐着白沫,海灵在他身上种下的寒毒在这紧急时刻竟然发作了。这些年来寒毒发作越来越频繁,毒发之时全身冰冻,状似癫痫,不过大都是在晚上发作,所以其他人也极难知道,只有他一人苦受折磨。姜夷不知道中毒之事,也只当自己是染上了什么病症,好在忍一阵也就过去了。那水猿狂吼几声,便向璃儿和姜夷二人急冲而来。璃儿捏紧手中灵蛇鞭,手形微动,鞭头的黄金刺便破空吟啸,直取水猿咽喉。水猿气势汹汹,哪里瞧得起这飞来细小的软鞭。他狂躁地拍开璃儿鞭头的黄金刺,锋利的刺刃却也将它满是茸毛的手掌割开一个大口,顿时鲜血淋漓,疼得它哇哇大叫。璃儿的鞭头被水猿势大力沉的一掌拍飞,身形一阵踉跄,险些摔倒。璃儿心里惊慌,乘着间隙又踢了一下姜夷,大声道:
“喂,快醒醒啊!”
这一脚力量有点过大,直把姜夷踢开了几尺远距离,姜夷滚了几滚,可还是昏然不醒。璃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姜夷能助一臂之力她已然绝望。她挥舞长鞭,击向水猿。长鞭就像银蛇乱舞一样,击打在水猿身上。可水猿皮糙肉厚,这些虽然对它来说不好受,但根本就不能构成致命伤害。璃儿的灵蛇鞭惹得它愈发烦躁,它双臂飞舞,企图抓住鞭子,可璃儿游刃有余地操控长鞭,哪容得它抓到。水猿最后终于不耐烦了,它朝璃儿暴吼一声,继而冒着灵蛇鞭疯狂地抽打,发足向璃儿扑来。璃儿想着不能让这怪物近身,她轻轻翻身一跃,便跳到了水猿背后,与它始终保持数丈距离。水猿扑了个空,气得它七窍生烟,嗷声大叫不已。忽而它发现旁边还躺着一个人,想也不想便向伸出粗壮的手臂,向姜夷抓去。璃儿只觉得姜夷岌岌可危,她连忙将灵蛇鞭缠住水猿的手臂,用力回拉,她决不能让水猿抓到姜夷,不然他肯定必死无疑。可水猿反手抓住鞭身,将璃儿连拉带扯在空中抡了一圈之后,重重地往地上一摔,这一摔非同小可,直把璃儿的整个身体都陷入了泥土之中,缠着水猿手臂的灵蛇鞭也瘫软地掉在地上。
水猿盯着一动不动的璃儿,似乎是死了。它又看了看躺在地上不停搐动的姜夷,一番犹豫之后,它对活物表现出更浓厚的兴趣,于是决定先抓住姜夷,把他吃了再说。它捏起姜夷,用鼻子闻了闻姜夷身上的味道,似乎这味道并不赖,它只想将之塞入自己口中。只是就在这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背后传来。黄金刺钻入它体内不停翻搅,而鞭身携着大力竟要将它整个身体撕开成四分五裂。眨眼间,只见水猿的血液飞溅,尸块横飞,它的头颅连着半个身体掉在地上,从它依然瞪大着眼睛可以看出,它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璃儿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气喘吁吁。她受了重伤,加之刚勉强使出致命一击,这让她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她突然仰倒在地,昏了过去。
翌日姜夷醒来时,即刻便被眼前恐怖的景象震惊了。水猿尸体的各个部分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到处都是血迹斑斑,让他怵目惊心。他发现璃儿正躺在不远处,急忙跑了过去,却见她双眼紧闭,雪白的脸上满是血污。他抱起璃儿,急切道:
“喂,你醒醒,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虽然姜夷昨天晚上是一种癫痫状态,但当他清醒过来时与平时无异。他只想弄明白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璃儿过了好久才悠悠醒来,只道:
“你为何……睡得那样沉……”
说着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姜夷心中竟然泛起一股莫名的心疼,他将璃儿扶正,运用自己的修为替她疗伤。可他毕竟没有鬼谷子那样的修为,不能即刻治好璃儿的伤,而只能让她身体的痛楚稍减。璃儿感觉稍好一点之后,便跟姜夷讲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姜夷直听得惊醒动魄,意识到昨晚要不是璃儿的救护,估计他现在已小命不保。此时璃儿在他心中早已不是当初认为她是小恶魔那般印象,相反他对璃儿充满感激,由此而衍生出深深的自责。他愧疚道: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危险。”
璃儿凄然一笑,道:
“你别这么说了,说好的你睡觉我守夜,我就应该保护你……”
姜夷默默低下头,他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继续往下走。璃儿现在身受重伤,连行走都成问题,让她再守夜就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以后的守夜任务得他一人承担,不过对于这一点,他欣然接受。他蹲下身来,道:
“来,我背你。”
璃儿迟疑地看了姜夷一会儿,心里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趴在姜夷背上。尽管她对所有人都抱有偏见,但毕竟她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如果有人对她足够真诚友善,她就会放松心中的警惕,而愿意与之亲近。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她对姜夷逐渐产生了信赖之情,她觉得姜夷不似其他人那样对她只会出言讥讽,恶语相向,而觉得他就像兄长一样安全可靠。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璃儿冰冷的心有了一丝温暖,她把头俯在姜夷背上,轻声道:
“姜夷……哥哥,那些奇怪的声音怎么都听不见了?”
姜夷听到璃儿叫他“哥哥”,顿时愣住了。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开怀道:
“你这么厉害,肯定都被你吓跑了。”
璃儿幽幽道:
“如果我厉害的话,现在就不会伤成这样了。”
姜夷安慰道:
“没事的,现在有我在呢,我会保护你的。”
璃儿默默无语,她把脸贴在姜夷后背上,似乎想要努力感受从姜夷身上传递过来的温暖,继而阖上眼睛,渐渐沉入梦想。往后的日子里,姜夷每日都给璃儿运功疗伤,可仅能让璃儿觉得好受些,而并不能让她的伤势好转。没有药材治疗,这样一天天拖下去,璃儿的伤愈发严重了。一天夜晚,姜夷照例守护在璃儿身旁,而璃儿则蜷在一旁安静地熟睡。这时一阵曼妙柔美的歌声从远处传来,让姜夷一时顿感紧张。他不知道这歌声出自何人之口,虽然听起来十分悦耳,但在泪泽这些日子里,让姜夷见识到了越是美丽的东西,实则越是暗藏杀机。他小心翼翼地环视周围,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现象,心中的不安这才稍减。等他定下心来再听歌声时,竟陷入其中不可自拔。这歌声是那样的优美,纯粹,宛如天籁,姜夷不懂音律,可小时候他听过妘姬弹琴,他只觉得这歌声简直可以与妘姬的琴音相媲美。他忍不住将璃儿轻轻拍醒,低声道:
“你听。”
璃儿缓缓起身凝神细听,从她脸上惊愕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已经被这歌声吸引住了。璃儿听了好一会儿,不禁赞道:
“好听,这是从哪里传来的啊?”
姜夷道:
“就在前面。”
璃儿欣喜道:
“姜夷哥哥,我们已经到了那神仙世界是不是,你快告诉我。”
姜夷脸色一暗,沮丧道:
“还……没有,我们还在沼泽。”
璃儿脸上虽然稍有失望之色,却仍然道:
“姜夷哥哥,你带我走进点好吗,我想听地更清楚一点。”
姜夷为难道:
“你就不怕又是什么怪物?”
璃儿认真道:
“能唱出这么好听歌声的肯定不是什么怪物,请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