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衙门和汉国的相比,要雄伟许多,却是水泥制成的,而非木料,打造的好似一座小城池一般,里面的建筑也甚高,有如尚同客栈。
街道两边的房子多为二层小楼,有水泥的,也有木制的。知道木材在滕国属于金贵物件后,赵微也就知道了那些住木头房子的才是大户人家。
但是即便如此,街边的木器铺子却是非常多,行脚的摊贩很少见。这一行几人正在街边闲逛,就看见有几人手持弩箭或者滕刀,相互间说着话,推开一间酒馆的门就走了进去。
余望和王忠就又长大了嘴巴呆在当场,就连赵微都有些发愣。在汉国,这两样都属于管制类器具。
寻常刀枪,衙门都会当做没看见,毕竟还是很难管理的,也会有些绿林豪客拿一些奇门兵刃,但是那些以钝器居多。
而滕刀不然,此刀削铁如泥,连连砍断十余把寻常腰刀,刃口都不会卷上一丝。遇到此类悍匪,官兵捉拿都会头疼。
弩箭则比滕刀更为可怕,滕刀毕竟属于中型武器,寻常百姓见了心中起码有所提防。而滕国这手弩,精巧之至,而且普通百姓都可使用,没有任何操作难度,会挂弦会抠扳机即可。因此就是一个黄口小儿,都能用它偷袭杀人。
“滕国,难道不管制这类武器?”
“为何要管制它们?我家中也有一些,你若是喜欢可以送你一把防身。”
“这镇上莫非没有过什么人命官司?”
田公子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出人命的事儿经常有,打官司倒是很少,前几日我家门前那干果铺子里,有人拿着弩箭打劫店家,结果被那店家当场射死,这事儿很常见的。”
瞧着这田公子如此稀松平常的语气,王忠和余望又瞪大了眼珠子,这种事情简直难以置信啊!短短一天之内真的是长了太多见识。
余望做过八年的香山县县令,知道人命关系那可是事关自己仕途的惊天大案了,寻常百姓丢些银钱或者是丢些牲口,那在香山县都是了不得的大案子。
在香山县衙的卷宗里,山匪杀的人都屈指可数,余望在任期间更是一例人命官司也无。此时居然把人命案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莫非你是在说笑?而且你还说的是“出人命的事经常有”,经常有!
余望连连打量了田公子好几眼,见他神色很是平常,心下更是疑惑,难不成这是真的?
“那苦主不找衙门告状?”
“苦主?苦主都已经把人杀了,还告什么状?”
余望哑口无言,你说的太有道理了,苦主都把人杀了……
赵微在一旁插话了:“他指的是死的那个人是苦主,不是那店家。”
田公子反倒愣住了,在他们三人脸上来回打量好一阵,才道:“他又没被抢……呃,不是……”田公子皱眉好一阵思忖,“不用苦主这个词,我会说不清。是他自己去抢的别人,被人射死了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又是一阵斟酌词句,说道:“死掉的那人,家人是不会去衙门告状的,命是自己的,又不是衙门的,他自己寻死与衙门何干?”
说完后田公子又是连连摆手,继续道:“不对不对,死掉那人的家人是根本无权去衙门告状,衙门不受理这些的,若是店家死了,衙门倒是会安排捕快缉拿。可这种事真的少之又少。”
赵微听了后,就觉得这律法从根本上就有漏洞啊,要是那店家把那人邀至自己店中,将人杀害后伪装成自己被抢劫的模样,这人不是白死了?
念及此处,便把这疑问问了出来,结果田公子整个人就傻掉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就是嘴上“这个……这个……”不停。
这个问题对一个寻常商贾人家来说,实在是太难回答了些,但看着这个田公子似乎头一回听说这种事的反应,赵微却是有了一丝明悟。
和滕国人接触久了,那兼爱非攻的理念随处可见,想来这不是一般的国家文化了,应该是已经贯彻进了每个普通百姓的心中。
兴许在滕国的历史人文中,根本就不存在此类问题,就仿佛这田公子,在他的思维逻辑里,根本就没有主动设伏杀人这件事情,而是别人打上门来后我该如何反击,非常契合“非攻”的理念。
就像那因抢劫死掉的人一样,社会中总归会有一些不一样的人存在,所以这些不迎合社会的人,便会被社会主动剔除掉,甚至连他自己家人都不会上衙门替他伸冤。
就仿佛是一种普遍存在的价值观念,自己的生命自己应当负责,自己作死,找衙门作甚?
果不其然,田公子在无法做出任何解释后,只好说道:“我只知道,不要去主动挑衅别人,命是自己的,而不是衙门的。我选择生以及我选择死,是我的自由,这都是我的权力,是写在滕律里的。”
这话一出,赵微就想起了那主动作死的腹书竹。
“昨日……那孟梓阳若是射死了腹书竹,是不用偿命的?”
“不不,那个不一样,对方骂你,你便骂回去,若是对方骂你你就把人射死了,那必然是要偿命的。当时在场那么多人,腹书竹当真死了,孟梓阳可就完蛋了,禽小姐也护不住他。而且这家伙,仗着腹中有些墨水,一向如此,跋扈惯了的。”
知书不应该更为达礼吗,听这田公子的意思,似乎恰好相反。
“那衙门一般都受理些什么案件啊?”却是余望在一旁询问了。
“比如我和那家干果铺子约好了要买几斤红枣,结果运来后我不买了,或者是搬回家后没有付钱,他便会一纸诉状告到衙门。这类案件若只是口头邀约的话,衙门也受理不了,所以都会要求我们一应行为必须白纸黑字。当然若是对方做生意不守信诺,一般口碑坏了也就没人和他做生意了,这种事少得很。”
赵微翻了个白眼,说了半天不还是不受理案件:“那怎样的案件居多?”
“那些契约已成,双方签字画押了,已经落于白纸黑字上的案件多。”田公子顿了顿,继续道,“有些人心眼多,会在里面玩些文字手段,我家中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案件的审理都排到三个月后去了。”
“不过三位贵客放心,若是你们的画作诗作能够委托给在下的书局刊印,必然是不会在契约上做什么手脚的。”说完后还讪笑了几下。
“呵呵。”
赵微侧目望去,余望这呵呵的笑声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