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黄金家族--孛儿只斤·阿勒坦
朱厚熜打开车窗,黄锦马上到了跟前,“殿下有何吩咐?”
“让骆安上车来,我有话问他。”
不一刻,骆安听从吩咐,欠着半个屁股坐在了朱厚熜的下首,兴王殿下笑了笑,说道:“不必拘束,有几句话和你交心。”
“卑职知无不言。”骆安惶恐道。
“吾知你稳重谨慎,入兴王府亦二十七载矣,府中之事得你相助皆相得益彰,本王幸哉。”朱厚熜做了一番感慨之言,和颜悦色的夸了对方一通。
“卑职武弁末流之辈,得幸在王府效犬马微劳,只求承祖制家训,矢志报国肝脑涂地。”骆安铿锵作答。
骆安出身军户,高祖父随太祖朱元璋打天下,到了父亲骆胜武职是羽林卫千户,弘治七年护卫兴献王朱祐杬湖北就藩,任王府护卫千户至去年离世,一度是兴王府举足轻重的人物,备受兴献王信任。骆安二十二岁随父入王府,如今已届天命之岁,然其自幼读书受良好教育,持重内敛见识很深,朱厚熜也是非常倚重他。
“好好,本王受命于天,心中忐忑。此去京师继统着实不安,皆因周围可信之人之事乏善可陈。你知厂卫乃皇家之膀臂耳目,现下锦衣卫一团污浊,吾拟提攫汝及一干人等着锦衣效力,逐步接手上下司职。然初始掌印之位仍不得不假以他人之手,你可知锦衣卫内谁可堪委派?不必顾虑,但说无妨。”朱厚熜表情殷切的看着骆安。
“我也不是很清楚,待我访查明了之后再回禀殿下如何?”
“也好,此事只限于你自己知道就好,弄明白后即报与我知。”朱厚熜点点头说道,对于骆安的做事风格很是满意,他自己也是崇尚万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多谋善断之人,所以很是看重骆安。
骆安告退之后,朱厚熜将黄锦叫上车来,问道:“上次我和谷大用说,让他多教教你,这几天有什么动静没有?”
黄锦赶忙道:“谷公公倒是教了不少,说了很多前后宮的事,就是绝口不提先皇御驾亲征宁乱之事,奴才倒是试着往那个方向领,三四次他也只是叉了话题。以奴才看,他知道我的意思,估计是只想讲给殿下您听,不如您亲自问他。”
“糊涂!以我如今的身份怎可以问?等到了京城之后再问就是‘审’了。你这样,张锦不是也随先皇一起南行的吗?你去和他打听,不过要让谷大用看见你们在一起谈笑风生,明白了吗?”朱厚熜说完,看着黄锦正色道,“我要知道正德帝三次落水的内情,你琢磨着办吧。”
从这点上,不难看出年少的未来嘉靖皇帝,在对人心人性的把握上有多么的娴熟准确。
而在风影门的京城总坛,张延龄紧锁着眉头盯着书案上的几页纸。这是樵夫苗斧所诉的亲眼亲耳事实,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服部三郎的人杀了影子!《金篆玉函》重出江湖,西无常拿到手又被抢走了,要不是眼前五行锁魂阵中的那盏魂灯是灭的,他早就启用了门内“地府追魂令”来追杀西无常了。
张延龄侧过脸来看了一眼坐在右边下首的判官中叔莽,即人称中判官。此人五十岁开外,脸型瘦削色白,那种贫血样的白,双眼细长双瞳幽黑,颧骨高且法令纹深长,颌下两颊蓄有灰白襞须长髯。看到门主看过来,便点头道:“应该是真话,我用搜魂术搜了一下苗斧的魂识,神安魂定,没有妄言迹象,可信。”
“那要是这么说来,服部三郎也没有拿到宝典,他的人杀了影子的目的是什么?警告我么?还是他们认定宝典在我们这,认为我们背信弃义了?哼!”张延龄很是恼怒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踱到锁魂阵前,看着西无常那盏寂灭毫无生气的魂灯,若有所思。
中判官眯着眼睛,用手轻轻捋着襞须,像是自言自语:“难道是宁财神在捣鬼?沐绍勋刚刚在二月袭封黔国公,宁财神打算给他的新主子添堵吗?这些年他在应天府明着是守黔宁王陵墓,暗地里也是到处网罗能人士子去云南为沐府效力,文武不论医卜皆成,手里有银子就好使呀,他手中的那张网也是不可小觑。”
张延龄点了点头,说道:“苗斧说影子断定他们七杀里,有人已出事了,命他暂时停手等门里的指令。我就纳闷了,一个沈王世子就那么难搞定吗?这事情是你一手筹划的,哪里出的纰漏你把它给我弄明白了。还有,内廷说沈王已经在潞州携手富绅们一起放粮了,内阁嘉表的文书已经出京,不日送至山西使司衙门。咱们在那里的官庄已经被那帮子御史言官盯上了,我可不想新皇登基用咱们的事开刀。”
中判官听后愣了一下,问道:“开仓放赈?沈王什么时候有这个脑子了,他不还隔三差五的行文,向使司索要欠王府的三十多万石粮食吗?潞州旱灾欠收有两年了吧,这边他儿子一被刺那边就放粮,好手段!侯爷,这以后巡抚张襘(gui)的话和沈王的话,朝廷会信谁的?”
“这还不是你的计划疏漏,你怎么没想到会促成这样的结局呢?太后那天还特意叮嘱,抓紧处理官庄一事,估计參我的折子多到内廷都顶不住了。”张延龄恨恨的说道。
“侯爷,我觉得杀沈王世子的事情应该先放放了,八下里都盯着呢,没有不透风的墙。沈阳的卻永和辽东的镇守都不是傻子,朝局动荡之时,有任何可能的话,他们都会不吝踩我们上位的。我想应该先把影子的事弄清楚,潞州官庄的事也做个了断吧。咱们的盘子主要在江南和应天府一带,倭人和宁财神这两方面的干系更是大意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判官不急不慢的把他的思路说了出来。
“你是说让我壮士断腕、断尾求生?没有那么严重吧!这么多年的经营,咱风影门也不是白吃饭的,那帮子言官御史包括阁老重臣,当初有几人没收宁王的银子?太后把那本册子交给咱保管,不就是防着杨廷和他们过河拆桥吗?谁要想找不素净,我倒是要和他说道说道。”沉吟了一下,张延龄又道,“不过你的顾虑也是对的,我也不想让太后难做,先看看新皇的意思。官庄的事先停了吧,我另派人解决,你把影子和宝典的事查清楚。”
“那我先去应天府,和那两方交通一下,不行的话就先礼后兵,震慑一下,省的他们蹬鼻子上脸欺负侯爷的宽宏大量。”中叔莽阴恻恻的说道,张延龄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清晨雾霭中的沈阳卫,三官庙前。
当阳光斜照入眼的时候,沈王世子一行的车驾,在前后几十匹健马边军的簇拥下,缓缓的驶向城南。卻永率亲兵卫队在城门处送行,走出十里地才把酒道别。
这次多了一套马车,厢内坐着郡主琴澜、珂馨姑娘和丫鬟玲珑、荷香四人,世子和紫风坐在王府的马车里,走在前面。紫风原打算骑马,世子说一路上有很多事要和他切磋,车里说话方便,紫风只好陪世子在车厢中。
一路畅行无阻,除了在驿站打了几次尖,当天夜晚就住在了辽河边的牛庄驿站。第二天一早渡过辽河,下午时分抵达了广宁城(现在的辽宁省北镇市),这时的辽东总兵巡抚衙门仍设在这里,百年后的后金崛起时期才南迁到宁远城(现在的辽宁省兴城)。
一行人受到了总督韩玺、巡抚李承勋、镇守中官于喜、王纯的远接高迎,寒暄客套自是应有之义,晚上便宿在了驿馆之中。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于喜的车驾和三十多个番子随从就来到了驿馆,会同世子一行向南进发。
从辽东到京城,这时的滨海辽西走廊是最好走快捷的,相对还很安全。从广宁卫向南到宁远卫,再往南过绥中直达山海关,过秦皇岛后折向西直插天津卫以北的蓟州,再向西南到通州,这就是世子一行计划的行程。
这一天是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二日,车队从广宁出来后,在闾阳驿站休息了一会儿便继续南行,下一个驿站是十三山驿,两个驿站之间道路情况不是很好,所以车队走的很慢。道路西边是一片苍苍的丘陵山林,映着早春的暖阳,生机勃勃。紫风觉得车里闷得慌,便从许飞那里调了一匹马骑,悠哉悠哉的和许飞缀在队伍后面,说着话聊着天。
忽然紫风的神识发出了警讯,紫风立刻驻马勒缰,运起自己所有感官和魂力感应起来。许飞看到紫风的异状,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便也驻马警觉的左右观察,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这时紫风问道:“将军,最近的卫所离此有多远?”
许飞听问立即回道:“前方三十里十三山驿有个百户所,再远一点五十里外是广宁中左所,有三个百户所,怎么啦?”
“大概有一哨马队从后方赶上来,速度很快,做好敌袭准备。前方道路西边有一片背山的林地,我看最好让车队停过去,你去按排军阵,我迎上去看看,给我一支响箭,箭响为敌。”紫风说着话,开始用手整理衣服袍带,紧了紧肩后的交叉双剑,这次他把七星龙渊和景震法剑都佩在身上。
许飞向前方打了一个唿哨,李辰驳马跑了过来,只听许飞令出急促:“你带一个弟兄陪紫风察看敌情,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李辰肃然应喏,向队伍后边的一个军兵一挥手,纵马跟上紫风。许飞快速前行向世子禀报,并安排对敌布阵去了。
紫风看了一眼李辰,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双腿一夹马腹飞奔而起,后面紧随着李辰和军兵。大约跑出了两箭地远,紫风驱马冲上了道西边的一个高坡,极目向来路望去。只见大约二里开外升起一片烟尘,三匹快马在前方狂奔,后面相隔十几丈远有二十几匹快马穷追不舍,马上的人手挥明晃晃的圆月弯刀。
“是蒙元的骑兵!”旁边的李辰惊异的叫出了声。
“前面的三个也是蒙元的人,被后面的追杀,有一个还是女的,她手中的刀已经断了。”紫风运起内力,催动识海快速运转,目力一下子看得又远又清楚。
“那咱们就看他们自相残杀吧,等他们结束了,咱们再把剩下的包圆了。”李辰冷冷的说道。
边军这些年一直和蒙元的残余部落征战,严防他们的叩关劫掠,对方的骑兵矫勇来去如风,在有些地方是防不胜防,吃了他们的大亏。如今在这么纵深的地方都能看见蒙元的部落仇杀,可想而知,边防一带的老百姓生活有多么危险。所以边军将他们恨的咬牙切齿。
紫风看明白了对方的情势,也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不过,眼看着这帮人就要接近前方世子的车队,这万一他们改变了主意,来个袭扰,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些杀红眼的强盗的战力是不能低估的,况且车队中还有女眷。
想到这,紫风果断的下令:“发响箭,准备迎敌,不能让他们接近车队。”然后对着李辰说道,“快去回禀许将军,调过来一队人马,今天咱们把他们留在这里,一个也不放走。”
李辰刚毅的脸上肌肉紧绷,双眼冒出野兽般的幽光,应声策马而去,同时空中传来响箭的尖鸣声。前后追逐的那一飙蒙元人也都听到了响箭的声音,纷纷勒马四顾,前面被追的三个人虽然也犹豫了一下,但一点儿也没放慢速度,继续飞奔。
紫风看到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近,便跃马从坡上冲下来迎上去,后面跟随的军兵已经抽刀在手做好了防范。
那三个人一看山坡上冲来两骑人马,急忙停住胯下坐骑,看横马在前的是个年轻道士,神情一松,待看到道士身后的那名边军,突然警惕的防备起来。
三个人,最前面的是一个年龄不大的蒙古小伙子,面堂黝黑,身宽臂粗,一副阳刚威猛之气,宽阔的额头,灵气十足的一双细长凤目,手中一把圆月弯刀泛着青光,一看就是一把好刀。他的左手边是个中年人,饱经风霜的脸上也是一幅威风凛凛生人勿近的神态,手上握着一把蒙古马刀,森白的刀身上还有着大片干涸的血迹。他上下不停的打量着紫风,期间只是扫了一眼紫风身后的军兵。
右边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典型的草原姑娘,脸上因剧烈的驰骋,一片坨红,胸口也是上下不住的起伏,身上血迹斑斑,估计都是对手的,手上的刀只有一半刀锋,顺着刀刃还有血在滴,看来她的手臂有伤。
紫风的脑中灵光一闪,脸上挂着轻轻的微笑,开口说道:“哎呀呀,贫道掐指一算,就知你们有难,所以在此恭候诸位。”不等对方回话,更是撇了撇嘴,咂咂舌头,“怎么被人追的这么惨哪,黄金家族的人已经这么不济了吗?”
听到紫风的话,那三个人,不,是四个人,包括他身后的那个军兵,都一脸的震惊。中间的那个小伙子也是惊讶后,立刻恢复镇定的看着紫风:“你是谁?我们不认识吧?”浓重口音的汉话问道。
紫风一听,心说:真要我猜对了,感谢段钢魂识中的那些图片,这小子长得和图片上的真像。于是接着说道:“你当然不认识我,我也没见过你,但贫道上观天象,算出你这位将来的草原之主应有此难,所以特来为你消灾。”
旁边的女子接话道:“那你能说出他的名字吗?”
“哈哈哈,”紫风轻松的一笑,“土默特部落的首领,达延汗的孙儿,孛儿只斤·阿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