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百年拱手对对面哑口无言的宫本次郎施了一礼,道:“承让。”
宫本次郎面色难看,回礼强笑道:“多谢。”
白百年走下辩台,恰好看见拉着帘看外面的墨子歌,心底不知怎么回事一颤,但也没有多想,含笑向四周拱手,道:“多谢诸位。”
正打算回到国子监内去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个穿着便衣的人叫住他,笑道:“我家老爷请公子一叙。”白百年看得出来,他是军伍中人,连忙跟上,心底一阵嘀咕。
跟着领路人进了一家酒楼,楼上有一位面容憔悴的老者坐着,满头霜白的头发,皱纹布满了整张脸,眼圈灰黑,但偏偏身上杀伐之气浓重,看上去仿佛是有一百多岁了一般,正是董海。
“少年人,你说董海是英雄?何以见得?”董海示意白百年坐下,举杯相邀道。
“东海公而立之年坐镇东海,杀东瀛四家大名,屠东瀛半座北海道,使东瀛十年不敢望东海一眼,于东海边疆整顿军制,军屯自给自足,甚至足矣反哺朝廷……”白百年正色答道。
董海被说的有些尴尬,沉默片刻道:“可京里都在说董海抗旨不遵,主动要求和亲,是彻头彻尾的大反贼,拥兵自重养寇自重……你如何看待?”
“此言大谬,这些……虽说东海公有些这方面的苗头,可某不信,以东海公的忠肝义胆会做出这些事来。”白百年面容神圣。
“你和董海素未谋面,怎能知道他忠肝义胆?”董海饶有兴致的问道。
“因为某信陛下,信韩相,他们不会让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去坐镇东海,更何况,东海公已和东瀛是血海深仇,为何要叛?战功累累之臣反被猜忌,这是京兆尹顺天府的不是。”白百年答道。
董海默然,道:“可董海确实是已经做了,甚至传闻他杀害了东海水师的将领,有人说,他已经是一个叛徒了。”
“这……这些事我并不知道,可我想,东海公该是拥有自己的苦衷罢。”白百年迟疑片刻,选择说实话。
“苦衷……”董海喃喃道,许久,抬起眼看向白百年,道:“你说的不错,年轻真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
白百年忙道:“过誉……”他心底压根就没想过这是董海本人,董海不过五十多岁,怎会如此苍老?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一趟南城,就先说到这里罢,有缘再会。”董海站起身离去,白百年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底感觉莫名其妙。
董海下了楼,回到马车上,不理会海莲和警幻,只闭目养神,心底不断挣扎。
“我是英雄……还是叛徒……”
“我是东海公……还是董海逆贼……”
成大事者意志坚定,董海本也意志坚定,可他不敢迈过这个坎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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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董海氏就是导致董海成了这个模样的罪魁祸首?”贾琮在脱身之后,去了韩潇府上讨论此事。
“是,自从他娶了董海氏,他就成了这副模样,何其可笑……”韩潇摇头,叹道,“他年少时,老夫曾带着他去平化坊,他说以后定然不会像这里来来往往的官儿一样,他要当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可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
“人总是会变的。”
“不,他没有变,他一直没有变,变的,只是这个世道,当年他小时候,一切百废待兴,他才会有豪言壮语,可现在奢华富贵了,他没了棱角……”
“不是他自己在变啊,是这世道逼着他变,他不得不变。”
见韩潇长吁短叹,有向“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发展的趋势,贾琮忙道:“韩相,那我该怎么和董海说……”
“等过几天陛下才会见他,等明日我派人把说辞送到你府上。”韩潇摇头道。
“倘若董海抛出你答不上来的问题的话,那不用担心,那时候就直接动手了,你在他手底下走半个时辰都行,他那拳头的力道,还不如老云。”
“倘若你突破武尊,以你的杀伤力,哪怕初入武尊,都能一剑刺穿他那个壳子了。”
“只是……没有一个正当理由,拿住他,朝野也会不服,董海不是楚魄那种废物。”贾琮犹豫道。
“正当理由……这还真的有些道理,只是不好找啊,抗旨不遵和和亲都可以说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杀害东海水师将领的事,又没什么证据。”韩潇呆了一下,光顾着如何捉住董海,竟然直接把抗旨不遵当成了罪状,险些都忘了朝野非议之事,要不说关心则乱。
“第三点除非能找到证人,可证人哪里是那么好找的,东海水师将领的家眷……”韩潇思索了半天,发现那些战殁的将领全家都被“东瀛人袭击”导致暴毙,竟没有存活。
“东海水师将领家眷……对了,有一个!是二等男墨景的独女,今日进京投奔我岳丈来了,现在,人就在镇北公府!”贾琮猛地一拍桌子,兴奋道。
“如此就好了,只是得说服她作证,墨景……级别勉强够了。”韩潇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
东海公府。
在京城的东海公府可谓是人丁稀少,整座府一个人都没有,离镇北公府倒也比较近,看向镇北公府,董海心底又是一阵挣扎,虽说和贾琮素未谋面,可贾琮生擒沙皇让他已经有些“神交”的感觉了。
又想起白百年刚才对他说的话,手中的茶杯又被他捏碎了,叹了一声,看向身后刚从房间内出来的海莲和警幻,无奈道:
“等过几日在金銮殿上,你们想好怎么办了吗?”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到时候你出手吸引他们注意,我杀了贾琮,然后立马逃跑,我有办法。”警幻干脆道。
董海默然,点了点头,谁也没注意,他的眼底,掠过一抹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