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贺志斌连着去了张从城与胡瑞刚的府邸,却始终一无所获,却至少今天知道了这两个至关重要人物的消息,贺志斌心道:庙宇既在,就不怕跑了和尚。于是就继续向客栈走去。
到了客栈,贺志斌就径直走了进来,小二抬头看了看道:“回来了,客官?”贺志斌应道。小二继续道:“这么晚了,我以为客官不回来了,住亲戚家了。”贺志斌问道:“和我一起的那位,还在楼上呢?”小二道:“是啊,天黑时,去给他房间添灯,他一直睡着,叫了半天门才开,到现在也未曾下来过。”贺志斌道:“那我就上去了。”说罢就上楼去。
待到楼上,贺志斌走到房间门口,见里面透着灯光,便敲了敲门,毫无反应。贺志斌不得加重力气又敲了敲,里面便传出声音“谁啊?”贺志斌附在门口道:“志奇哥,是我。”不一会,脚步响起,门便开了,贺志奇懒洋洋道:“志斌啊,回来了?”贺志斌进门后,反锁门道:“志奇哥,还没睡醒?”贺志奇笑了笑道:“正与周公比武,你就敲门了。”贺志斌也笑道:“周公乃文人,帅才,怎会与你比武呢。”说着便坐在桌前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贺志奇道:“志斌,你这么长时间去哪里了?”贺志斌道:“志奇哥,你坐,你正想和你商量件事。”待贺志奇坐下后。贺志斌继续道:“你猜我今天去哪里了?”贺志奇问道:“去哪?”贺志斌道:“我去了趟当年的华安县令张从城家。”贺志奇不由惊讶道:“张从城?你怎会知道他在哪里?”贺志斌道:“我出门打听的。”贺志奇又问道:“张从城也在京城?京城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你找谁打听的?”贺志斌只道:“志奇哥,你就不问了,我已经在张家找了一个活,明个先去张家,见到张从城再说。”贺志奇担心道:“志斌,我们是来赶考的,你跑去张家做什么?就算见到张从城,你预备怎么办?杀了他?然后成了通缉犯,考试怎么办?那你这么多年书不是白读了?”贺志斌摇摇头道:“哥,你就别管了,我先去张家做工,伺机调查当年的事,考试误不了,你放心,就算我要杀张从城,也要当着他的面,说清楚,让他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会让他平白无故,不明不白的死。”贺志奇还是道:“志斌,你听哥话,我们再有两个月就会试了,你安心再温故知新,先不要想着报仇。”贺志斌起身斩钉截铁道:“没有人经历过我的痛苦,这么多年来,报仇始终是我头等大事,没有任何事可以与其相提并论,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会莽撞行事的,你放心吧。”贺志奇知道自己劝不了贺志斌,于是再没有说什么,二人完了便入睡去了。
次日天刚亮,贺志斌便早早起身,在房间里收拾好行李,出去洗把脸,然后又打了一盆洗脸水,叫醒贺志奇,贺志奇洗完脸,兄弟二人便拿着行李离开了客栈。
路上,贺志斌道:“志奇哥,我们直接去学子楼吧。”贺志奇惊讶道:“学子楼?”贺志斌道:“对,既然来京城了,就住学子楼吧。”贺志奇道:“可是,听说学子楼价钱不是一般的贵。”贺志斌道:“没事,虽说价钱贵,可是可以免费看书,往来学子又多,可以随时打探情况,交流学术。”贺志奇道:“好吧,那你还去张从城家不?”贺志斌回头看了一眼贺志奇,然后道:“去,不过我先安顿好你再说,银子的事不用愁,我们带的够多,再说用完了,我也有办法。”
言语间,已经到了学子楼下。抬头一看,果然门庭辉煌,楼宇精琢。门口来回学子进进出出,谈笑自若,尽显斯文。可谓:天南海北过学子,学子楼前望功名。遥望楼前何人雅,几度春秋几度梦。待到皇榜揭晓日,几人欢喜几人忧。寒窗未知身后命,一片痴心尽沉浮。
二人入内后,小二笑脸相迎,贺志奇问道:“小二,还有房间?”小二忙道:“有,有,楼上有,后院还有,本店内楼上有书,楼下有饭,清净大雅,这两天各地学子陆续都来了,二位再来迟几日就不好说了。”贺志斌道:“后院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吧?”小二道:“当然,你们行李就放在柜台,我带你们去看。”贺志斌道:“不用,行李不重,你前面带路就行。”小二前面带路,兄弟二人跟在后面。
后院果然又是一排阁楼,二层高的楼上,隐隐约约传出读书声,贺志斌问小二,道:“楼上可还有房间?”小二道:“楼上还有两间,我带你们上去看看。”说话间,三人上了二楼,楼道笔直,房间众多,小二道:“有一间在中间,一间在角落,你们要哪一个?”贺志斌看了看贺志奇,然后对小二道:“就带我们去看角落那间。”小二便带着二人继续向前,到了楼道最后一间,小二推开门道:“就是这间。”贺志斌打眼望去,此间房间方方正正,桌椅也比较崭新,窗外透过几缕阳光,却只有一张大床。贺志斌道:“这间多少钱?”小二还没说话。贺志奇就对着贺志斌道:“志斌,这只有一张床啊。”贺志斌回道:“没事,这床挺大,我们兄弟两完全睡下。”小二道:“二位要想两张床的也有。”贺志斌道:“不用了,就这间吧,多少钱?”小二道:“三百文。”贺志奇道:“太贵了吧,比前家店贵了整整三倍。”贺志斌对小二道:“我们长住呢?”小二问:“长住多久?”贺志斌道:“最少住到发榜之日。”小二回道:“那就两百文一天,不能再少了。”贺志奇道:“太贵了一百文。”小二道:“不行,二位如果不住,那就请便吧,最低两百文,还是看在你们住的久的份上。”贺志斌道:“好,我们住,去柜台交钱。”三人来到柜台,贺志斌从包袱里掏出二十两纹银,对掌柜的道:“先付二十两,快完了你提早说,我们再续。”掌柜的满脸堆笑,收了钱后,开了一张收据,递给贺志斌,贺志斌将收据递给贺志奇,道:“志奇哥,你把这个收起来。”贺志斌又对掌柜的道:“你们楼上的书,都是免费看吗?”掌柜的道:“我们楼上的书,古今各种经典都有,科目齐全,客官上去可随时翻阅。”贺志斌问道:“那我可否拿到房间里看?”小二道:“当然可以,只是所借之书,必须登记,如有损坏,双倍赔偿。”贺志斌对贺志奇道:“哥,那我们上去借点书吧。”贺志奇一向对读书没有兴趣,故道:“志斌,还是你借吧,我们所带的书,我都没有读完,等读完了再说。”随后贺志斌便跟着小二上楼挑书,贺志奇先带着行李上了房间。
待贺志斌挑好了书,和小二下到楼下,登记好书名,装于包袱中。然后贺志斌对小二道:“准备点酒菜,稍后麻烦送到我们房间。”小二伸出手,用大拇指对着食指和中指搓了搓。贺志斌问道:“小二哥,怎么个意思?”小二反问道:“饭菜不要钱吗?”贺志斌道:“不是那会给了二十两么?”小二道:“客官,那二十两是住店的,住店归住店,吃饭归吃饭。”贺志斌只好道:“好吧。”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点散银,放到小二的手中,小二乐呵呵的下去准备。贺志斌也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贺志斌与贺志奇坐在桌前,桌上摆放着几样小菜和一壶散酒,贺志斌起身给贺志奇和自己各倒了半碗,然后端起酒坐下道:“志奇哥,你我兄弟,先干一碗。”贺志奇也端起酒道:“你确定要走了吗?”贺志斌道:“是啊,我好不容易混进张从城家中,这是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我正好可以接近其人,伺机调查当年真相。”贺志奇道:“那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呢?”贺志斌道:“志奇哥,你就安心先住在这里,我有空就随时回来看你。”贺志奇道:“那会试怎么办?”贺志斌道:“不碍事的,待考试时我肯定能按时参加。”贺志奇道:“你执意要走,那我也没办法,照顾好自己,如果真要到了报仇的时候,过来找我,我们兄弟两一起除掉他,来干一个。”兄弟二人一碰而饮,贺志斌道:“报仇是早晚的事,但是我一定要把当年实情弄清楚,让所有人仇人都为自己所犯的罪而后悔。”贺志斌继续道:“志奇哥,我等会出去给家里写封信,把地址告诉大伯婶子,学子楼,是这条街最有名的客栈,大伯婶子也都没有来过京城,完了待他们过来时,也好找的多,对了,志奇哥,你再有什么话要带给大伯婶子的吗?”贺志奇咽下一口菜,道:“你就帮我问问他们什么时候过来,你这一走,把我一人丢在这里,我都要闷死了。”贺志斌劝慰道:“志奇哥,剩下时日不多了,你这些天你安心多读读书,平日里你只喜欢舞刀弄枪,眼看考试时间到了,你多看看书,时间就过的快的很,临阵磨刀三分快呀。”贺志斌从自己包袱又掏出一百五十两纹银放在桌上,道:“这一百五十两,你都拿着,我身上带太多银子不方便。”贺志奇道:“我的银子都没花呢,你快拿着用吧,全给我,你打住手了怎么办?”贺志斌道:“没事,我若有需要自然会回来取,你就拿着吧。”二人酒足饭饱,贺志斌就独自一人背着包袱出了门。
贺志斌出门一路打问,便来到了民信局,刚到民信局门口,就听见有人争吵,贺志斌入内看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伙,此人高大英俊,虽说衣服有点褶皱,但却也是上好的质料,小伙围着两个伙计只是哀求道:“求求你们了,帮帮忙吧,就帮帮我吧。”只见一个伙计一把推开这个人,冲着贺志斌就迎了上来,道:“客官是要寄物还是寄信啊?”贺志斌回道:“寄信。”伙计连忙招手道:“请。”贺志斌刚进来,这个伙计便跟上来继续问道:“客官是自己写,还是要我们先生代写?”贺志斌坐在桌前道:“哦,你去纸笔来,我自己写即可。”伙计应声道:“好嘞,你稍等。”刚欲去取纸笔,又被这个小伙拦住,小伙又哀求道:“大哥,劳驾给我取纸笔,让我也写一封寄往家中,求求你了。”伙计此刻已经极度不耐烦,道:“你一文钱都没有,就算我给你纸笔,你写好谁给你送?”小伙道:“写好,当然麻烦你们帮我送下,待我家里人收到信,过来找我后,定当把钱给你们。”两个伙计闻言,二话不说,骂骂咧咧就把小伙往门外推,小伙使劲抓住门框不肯出去,只见一个伙计厉声道:“好说歹说,你不听是吧?”说罢一脚就把小伙踢出门外,小伙被踢得连滚一圈,疼的哎呀起来。这时,另一个伙计已经拿来笔墨纸砚,对着贺志斌道:“客官请用。”贺志斌问道:“刚才这个小伙,你们怎么把他轰出去,还踹了人家一脚?”伙计道:“这厮一文钱没有,还想让我们给寄信,好说歹说不听,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贺志斌道:“或许人家真的有难处也未可知,你们不帮忙,也不应该踹他啊。”伙计笑道:“来我们店的,三天两头就有这种人,我们都帮忙,这生意也不用做了。”贺志斌沾满墨笔,开始写信,一封写给大伯婶子,另一封写给龙虎豹三兄弟。信很简短,大概内容便是已平安到达京城,找自己可在贡院街学子楼。待写好后,便在另一张纸上填写好地址交于伙计。然后起身走向柜台道:“多少钱?”掌柜的看看地址后道:“两份都是山西的,算你二两吧。”贺志斌倍感惊讶道:“什么,二两?这么贵?”掌柜笑道:“自古家书抵万金。两封才要你二两,还贵?”贺志斌尽管知道寄信很贵,也没曾想到这么离谱,于是从背包里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然后道:“劳驾了。”说完便出了门。
出门后,发现刚才那小伙还是坐在民信局的门口,一脸惆怅,耷拉着脑袋,贺志斌上前去询问道:“兄台,何事发愁?”小伙抬头看了一眼贺志斌,只叹道:“唉……”贺志斌也挨着小伙坐下,宽慰道:“兄台,看你与我年纪相仿,如有难处,不妨与我说说。”小伙又抬头看了看贺志斌,然后道:“不瞒兄台,在下乃是山东人士,来京准备参加会试,可是来的第三天便被一个同乡骗到赌坊,输掉了身上的所有钱财,现在已是身无分文。”贺志斌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是来考试的,为何要和人去赌坊?”小伙也是道:“唉,京城遇同乡,多喝了两杯,他说带我去玩玩,殊不知去了才知道是赌坊,我输了三百两就要离开,可是这厮又连哄带骗让我继续玩,最后全桌人都怂恿我押,直到输光所有盘缠,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好几天都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此刻我也是追悔莫及。”小伙说的声与泪下。贺志斌又问道:“三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兄台怎么称呼?”小伙道:“我姓秦单名一个章字,文章的章。”贺志斌道:“我姓贺,叫志斌。”秦章道:“贺兄,初次见面,有些话我实在是难以开口。”贺志斌问道:“是否想借点银两?”秦章道:“确是如此,可否?”贺志斌道:“说吧,想借多少。”秦章思索片刻,声音放低道:“十两。”贺志斌起身从包袱里摸出十两银子,递给秦章,秦章连忙起身双手接住银两道:“大恩不言谢,兄台在哪家客栈落脚,日后一定双倍奉还。”贺志斌道:“学子楼。”秦章又打量了眼贺志斌,然后道:“兄台出手果然大方,原来也是住在学子楼。”贺志斌有点生气道:“并不是我出手大方,而是初次见面,你张口就借十两啊。”秦章连忙道:“兄台莫生气,在下言语不慎,望兄台不要见怪。”贺志斌也道:“没事,你忙你的吧,后会有期。”说罢就告辞离去,剩下秦章一人楞在原地。
贺志斌直奔张从城家,来到张从城家门口已是未时,贺志斌见大门紧锁,于是上前敲门,不多时,脚步声传来,贺志斌退后一步,门开了,一个妙龄女子打开门,此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长得格外精致,女子看了眼贺志斌,问道:“是你在敲门吗?”贺志斌答道:“正是。”女子又问道:“请问你找谁?”贺志斌道:“我是昨日你们张管家招的长工,说好今日前来找他。”女子道:“那你请进吧。”贺志斌回道:“多谢。”然后进了张府。
贺志斌进了门,发现前院站在一个妇人,此妇人正是张从城的妻子王悦霞,虽说四十来岁,却十分动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王悦霞对着女子问道:“瑞雪,这是?”女子回道:“夫人,这是达叔新招的长工。”王悦霞打量着贺志斌,喃喃道:“怎么这么单薄,能干动活吗?”女子又向贺志斌介绍道:“这是我家夫人。”贺志斌施礼道:“夫人好。”王悦霞也不失礼貌点了点头并问道:“小伙你叫什么?”贺志斌随即答道:“在下仇天。”说罢便径直向后院走去。王悦霞对着女子道:“好怪的名字。”
待贺志斌走到后院,看见帅业峰坐在房檐的阴凉处正在休息,张达则在后门正招呼一辆马车离去,马车上装满了干柴和草料,待张达将马车送走,关上后门走了过来,张达看到贺志斌热情洋溢道:“小伙你说话果然算数,我以为你可能都不来了呢。”贺志斌回道:“怎么会呢,做人诚信以安身,既然答应的事,我肯定不会食言。”张达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你叫什么来着?”贺志斌道:“仇天。”张达拍了拍自己脑袋道:“对对,仇天,你看我这脑袋,越来越记不住事了。”然后回头对帅业峰道:“你别再休息了,把剩下的柴劈完,马上就开饭了。”帅业峰懒散起身,道:“知道了。”说着又无精打采提起斧头,向柴垛走去。贺志斌问道:“张管家,我干点什么?”张达看了看院子,然后道:“今天都过了大半天,刚才马车也拉走了一车,你今天就先歇着吧,熟悉熟悉,明早再给你安排。”说着,便带着贺志斌到草棚旁边的一间厢房,房门敞开着,贺志斌跟进去一看,房间还挺大,但是却是格外简陋,最里面是一张大通铺,通铺中间平摊着一卷铺盖,想必是帅业峰的被子,早上或午休起来并没有折叠,房间里唯一家具就是一张破旧桌子,桌子下放着两个木墩,角落里放着一个木桶,木桶旁边则是一口大缸。张达指着通铺道:“你以后就睡在这里,和业峰一块。”又看了看贺志斌肩上包袱,继续问道:“你来时没拿铺盖?”贺志斌只能道:“张管家,我铺盖早已破旧不堪,没法拿了。”张达好奇道:“那你包袱鼓鼓囊囊的,都装的什么?”贺志斌道:“就装了几本闲书,闲来打发时间。”张达笑道:“仇天,看来你还是识文断字的人。”贺志斌笑道:“没有,好多字都没认全呢,就是无聊了看看。”张达道:“那我给你找床被子。”说罢二人又来到院子,张达前面走着,贺志斌后面跟着,二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前院,张达冲着一间屋子喊道:“瑞雪,瑞雪。”这时,瑞雪便从一间屋子走了过来,见到张达,直接问道:“达叔,怎么了?”张达道:“哦,东明少爷不是有一套被褥不用了吗?你去取来,给咱们这个新长工仇天拿过来。”瑞雪道:“知道了。”说罢看了一眼贺志斌,便离开了。四目相对之时,贺志斌自觉瞬间被电了下,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有过男女之心的自己,突如其来的一眼却是让他甚感羞涩。
少时,瑞雪便抱着一床被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同样年纪的女子,手里也抱了一个枕头,二人走过来,都对张达称呼道:“达叔,达叔。”瑞雪将手中的被子塞进贺志斌怀中,身后的女子也对着贺志斌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枕头也放在贺志斌怀里。贺志斌看着此女子。
冰雪拟佳人,黑发如丝雨。风吹伊人裳,眸中若柔水。
四目相对,瞬间便逝,刹那间,贺志斌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子,女子将枕头放在贺志斌怀中后,对着贺志斌莞尔一笑,然后便回头和瑞雪走了……
贺志斌有点失神,那一撇微笑,温柔似水,恍如灵魂被人悄然一勾,待在原地。张达拍了拍贺志斌道:“仇天,走吧。”贺志斌回过神,跟着张达向后院走去,路上贺志斌忍不住想问此女子为何人,可是嘴唇抖了抖,始终没有问。
回到后院,贺志斌将被褥拿到房里,放在大通铺上,张达道:“你歇会吧,等会就开饭了。”贺志斌嘴里只是应道。张达走后,贺志斌此刻还有些心神不定,感觉全身燥热,这种感觉这么大以来,从未有过,就连贺志斌自己也难以知晓其中原因。
贺志斌铺好褥子,躺下去准备歇歇,可是一躺下的瞬间,便感觉心猿意马,内心空空然,躁动不安,于是贺志斌又一头起来,看着旁边的枕头,忍不住拿起枕头闻了闻,像追寻枕头上女子玉手残留的味道。贺志斌顿时觉得无比羞愧,一把放下枕头,走了出去。
贺志斌走到院子里,看到帅业峰还在磨磨蹭蹭劈着柴,于是快步走上前去只是道:“业峰哥,马上吃饭了,我帮你吧。”帅业峰回头惊讶问道:“这可是白干,你也帮?”贺志斌笑了笑,伸出右手从帅业峰手中拿过斧子笑道:“同在屋檐下,以后互相帮助的机会还多着呢。”说着就抡起斧头开始劈柴,帅业峰退到后面笑道:“好兄弟,不着急慢慢来。”贺志斌心中感觉有一团烈火,也许刚刚见到这个女子,心中的波澜并未褪去,手里抡着斧头,飞快的劈着……
却说刚才那位女子,正是张从城与王悦霞的女儿张荏青,张从城与王悦霞这么多年来,最骄傲的当属自己的一众儿女,大儿子张东明在顺天府管辖的大兴县任主簿,小儿张东宇虽年龄尚小,却练就一身好武艺,梦想着能选拔入锦衣卫。只有一个女儿张荏青,生的十分美丽,气质超脱世俗,从小培养琴棋书画,如今年方十八,更是待字闺中。三个儿女都格外孝顺,也是张从城和王悦霞最欣慰的。
其实张荏青第一次见到贺志斌,四目相对后,也是心中难以平静,微感奇妙。张荏青坐在床边问瑞雪道:“瑞雪,你说刚才那个长工是不是有点奇怪?”瑞雪坐在桌前,做着刺绣,头也不抬道:“小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张荏青继续问道:“你没发现,他玉面白净,文质彬彬的吗?就不像个干长工的人。”瑞雪笑道:“谁说穷人家的孩子必须要长得黑黑壮壮的?再说一看他就是太年轻了,多干个几年一定也被岁月磨合得又黑又壮,那会你还会觉得他白净吗?”张荏青道:“那也是,但是我总感觉他气质上就和帅业峰不一样的。”接着又问道:“你知道这个长工叫什么名字吗?”瑞雪想了想道:“我记得夫人那会问过他,他说他叫仇天。”张荏青暗道:“仇天,怎么这么怪的名字。”
阳光挥洒,贺志斌在后院卖力的劈着木头,帅业峰则呆呆站在身后看着,只一会功夫,就劈了一半柴了。这时,张东宇走了过来,看见贺志斌劈柴,只是招呼道:“你今日就来了啊。”贺志斌抬头看了一眼张东宇,只是应道:“是的。”说着又继续劈柴。张东宇从贺志斌劈的柴火堆里,挑了一根短棍,道:“这根不错。”说罢就拿着短棍,在旁边的空地上用短棍练起了剑法。只见张东宇左右突刺,上翻下跳,短棍在手中挥洒自如,身影晃动,棍影随行。帅业峰看着不觉鼓起掌,嘴里喝彩道:“厉害,少爷好功夫。”这时,张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对着帅业峰骂道:“干活不行,吃饭、睡觉、溜须拍马倒是一流。”帅业峰回道:“张管家,并不是我不干,是仇天非要帮我干的,不信你问问他。”张达道:“人家仇天今天第一天来,你就欺负新人,再说今天我也没给人家安排活呀。”说着张达走到贺志斌道:“仇天,饭熟了,先别干了。”贺志斌手不断劈着柴,回头只道:“管家,你们先吃,我马上就劈完了。”说完贺志斌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把剩下几个大木桩劈成柴火,张东宇慢慢走到贺志斌身后,惊叹道:“好臂力啊。”张东宇身为一个习武之人,不可思议的看着贺志斌,然后质问道:“仇天,你是不是练过?”贺志斌放下手中斧子,然后问道:“练过什么?”说罢,又俯下身整理劈好的柴。张东宇道:“你一股气劈了这么多柴,天气又这么热,竟然额头上一点汗珠都没,肯定练过气力,懂功夫。”张东宇继续道:“你又不壮实,且如此干净,不像是个干苦重活的,一定会功夫。”贺志斌笑道:“少爷,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从小就是吃不胖,晒不黑,也很少出汗。”张东宇还是感觉不信,继续道:“可是……”张达打断张东宇的话,道:“少爷,别纠缠这事了,饭都熟了,让仇天赶紧把手里活干完了吃饭。”又对着帅业峰道:“业峰,你还不赶紧帮着把柴堆好,不想吃饭了?”张达说着便与张东宇先离开了。
一会工夫,贺志斌便与帅业峰将所有的活干完了,贺志斌跟着帅业峰向厨房走去,厨房在前院和后院的中间房子里。二人到厨房后,一个厨娘便递给帅业峰一个装好饭菜的大碗,又端出一个同样装好饭菜的碗递给贺志斌,道:“小伙,这个碗以后就是你的了,你认好了,以后别拿错了。”贺志斌接过碗道:“多谢大姐。”贺志斌与帅业峰端着碗,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桌子前,贺志斌见帅业峰端着碗狼吞虎咽起来,贺志斌也尝了一口,感觉味道还是很不错,不像是一样菜,用筷子在碗里拨了拨,才发现里面有至少三四样菜。贺志斌颇感奇怪问道:“业峰哥,这碗里不止一个菜呀,伙食还算不赖。”帅业峰嘴里吧唧着饭,好不容易咽了下去,然后道:“张府主人家吃什么,我们就跟着吃什么,能不好吗?这也正是我不愿意离开的其中一个原因。”贺志斌又问道:“那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帅业峰又往嘴里扒进两口饭,道:“别,别问了,吃饭别说话。”贺志斌也不再说话,也大口的吃起饭来。
贺志斌与帅业峰吃完饭后,二人将碗筷端进厨房,帅业峰用马勺摇了些凉水,将自己碗筷冲洗干净,贺志斌也一一照做,二人将收拾好的碗筷放进厨房,便坐在厨房门口凳子上歇着。
这时,张达和瑞雪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张达问贺志斌,道:“仇天?吃饱了吗?”贺志斌点了点头。瑞雪看了眼贺志斌也问道:“好吃吗?”贺志斌依旧是点了点头。吃完了饭,今天的活也干完了,贺志斌便回到房子,端出木墩,从包袱里拿出一本书坐在房间门口静静的看了起来。帅业峰就脱了鞋,上通铺睡了起来。
酉时,贺志斌正在书境内辗转,突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猛地起身一回头,发现是帅业峰,帅业峰一看贺志斌反应如此激烈,也吓得退了一步,然后回过神道:“仇天,你一惊一乍的有病吧?”贺志斌乃是习武之人,风吹草动便能做出条件反射,贺志斌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于是笑了笑道:“小时候,被狗从后面咬了一口,刚才你脚步太轻,吓我一跳。”帅业峰道:“应该是你吓我一跳还差不多。”贺志斌也没多说,继续坐在木墩上看着书。帅业峰则在院子内转来转去,转着转着便又回到贺志斌面前,用手拉了拉贺志斌的书问道:“你这都看了半天了,看的什么书啊?这么入迷。”贺志斌道:“就是一小说,活干完了打发时间而已。”帅业峰蹲在贺志斌旁边,悄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会出来了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想待在张家吗?”贺志斌笑着摇了摇头。帅业峰继续道:“其实一月三百文确实少的可怜,活又重又累,可是张家人还是不错的,比如今天你也看见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可是人家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还有张达是个管家,瑞雪是个丫鬟,都和张家主人们一张桌上吃饭,有几个当官的主家会这样?这是其一。”贺志斌突然合上书,脸上笑意全无,问道:“你就凭吃饭就能区分一个人的好坏与善恶?”帅业峰感觉很诧异,于是回问道:“你怎么了?”贺志斌继续问道:“你见过张从城吗?”帅业峰答道:“见过,一直见啊,经常见呀,我们就在人家家里,怎么会不见呢,你这人说话好奇怪。”贺志斌转过头一眼盯住帅业峰,逼问道:“你来张家多久了?那你了解他吗?了解官场险恶吗?了解他的性格以及过去吗?了解他的生平所作所为吗?”贺志斌声音越来越大,言辞也越发激烈。帅业峰突然起身,感觉被逼问的毫无头绪,于是咧咧骂骂道:“仇天,你这人名字怪,人也怪,是不是脑子有病?”贺志斌顿时一言不发,转而满脸堆笑,用手举了举书,起身赔着不是道:“哎呀,你看我,这书里讲的是一个表面被百姓爱戴的官,实际上是个阴险狡诈之徒,我看书都看的走火入魔了,实在不好意思业峰哥。”然后说着上前拍了拍帅业峰肩膀,继续道:“我这人脑袋死,有时候反应慢,拐不过弯来,你不要生气……”贺志斌正说着,帅业峰突然像院子中间走去,贺志斌朝前一看,原来是张荏青和瑞雪从前院走了出来。
帅业峰屁颠屁颠向前院走着,待走到两个姑娘跟前,对着张荏青问候道:“小姐出来散步?”张荏青点点头回道:“是啊,帅大哥。”说罢便和瑞雪朝着贺志斌这走来,帅业峰一路跟着继续搭话道:“今天下午的饭菜远没有那天夫人坐的好吃,夫人那天做得饭,真的是太美味了,我一下吃了三大碗。”张荏青只是不失礼貌笑了笑,瑞雪却道:“帅大哥,今天饭不好吃,也没见你少吃呀。”帅业峰被噎的不知如何回答。说话间,张荏青便和瑞雪走到了贺志斌面前,贺志斌看着张荏青缓缓走来,与自己近在咫尺,呼吸便有点急促,贺志斌突然有点胆怯,不敢直视张荏青,只是低头施礼道:“小姐。”张荏青问道:“今日晚饭时,听弟弟说,你劈柴干活甚是着急,一下都不歇,干活固然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贺志斌只道:“多谢小姐关心。”张荏青看着贺志斌,又问道:“过来吃住可适应得了?”贺志斌点了点头,张荏青的声音丝柔,仿佛听到天籁之音一般,于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贺志斌抬头看张荏青的一瞬间,感觉真是人生虚晃如梦境,其中妙不可言,如此佳人竟然会关心自己,四目相对之时,张荏青赶紧侧转头去。贺志斌也觉得瞬间尴尬,只能转移话题问道:“小姐年芳几何?”张荏青道:“十八。”贺志斌也介绍自己道:“我万历十八年生,长小姐一岁。”张荏青称呼道:“仇大哥。”然后看了眼贺志斌手上的书,又问道:“仇大哥读的是什么书?”贺志斌将书藏于身后道:“就是一本闲书,无聊打发时间。”这时,瑞雪对张荏青道:“小姐,我们去马棚看看马儿。”张荏青对着贺志斌点了点头,然后与瑞雪向马棚走去,帅业峰紧随其后道:“今天这两匹马的草,我又添了一遍,晚间我会起来再填点草,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么……”贺志斌深望着张荏青的背影,突然间张荏青走着走着不经意间的回了下头,又是四目相对,贺志斌便赶紧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