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王龁率领第二批援军十万大军前往赵国接替王陵,此时的邯郸城外已是驻扎了近四十万秦兵。
秦军攻势如潮,廉颇虽然防守自如,但赵孝成王知道,再这么下去,邯郸总有破城的一天。所以,他必须为邯郸找到援兵,否则,赵氏亡国,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赵国的精锐尽损于长平,上党和太原又接连落入秦国之手,现在的邯郸,赵孝成王已经是召集了他所能召集的全部兵力。当然,赵国还有一只精锐,赵孝成王一直未动,那就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改革时建立的一支骑兵。
关于这支骑兵,它的战斗力有多强,我们不知道,但据说,长平之战时,白起就曾担心过赵国会把这支骑兵调到长平来。
一支让战神都害怕的骑兵,然而自始至终,赵国就没有用过它,原因很简单---人家很忙。
因为,这支骑兵一支驻扎在赵国的北境,面对的敌人是匈奴和胡人。
所以,不是赵孝成王不想用,而是他不敢用。因为他知道,一旦把这支骑兵调离了北境,匈奴和胡人便会长驱直下,这些人的掠夺能力,可比秦国的虎狼之师猛多了。因此,哪怕是长平之战那样的战役,赵国都未曾打过它的主意。
然而,现在邯郸被围,亡国只在旦夕之间,要是国都亡了,那边境还有守的必要吗,赵孝成王陷入了沉思。
不过,赵孝成王不是孤独的,与他同样陷入沉思的还有平原君赵胜。作为赵武灵王的儿子,赵惠文王的弟弟,赵孝成王的叔叔,赵胜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赵国给的,赵国的存亡,就是自己的生死。
所以,他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表示不到最后一刻也不能调动北境的骑兵。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邯郸虽然被围,但这还不是最后时刻,赵国还可以想其他的办法。
赵胜所谓的办法,是向楚国和魏国求救。
于是,赵胜回到家,准备从他的几千门客中挑出二十人,随他一同前往楚国,希望能说服楚考烈王出兵救赵。
很快,赵胜便找到了十九人,然而,就在最后一个人选的时候,赵胜却开始犯难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合适的。这时,家喻户晓的一幕就出现了,赵胜的门客中有一个叫毛遂的人站了出来,很有幽默精神的表示,既然你找不到人,不如让我去充充数吧!
面对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赵胜连认都不认识,于是试探性的问到:“先生来我门下有几年了?”
“三年。”毛遂答到。
三年了,认都不认识,估计是个只拿工资不干活的家伙。对于这样一个吃白食的人,不把他赶出去就好了,更不要说待见了,所以赵胜略有讽刺的说道:“有才能的贤士生活在世上就如同锥子放在口袋里,它的锋尖立即就会显露出来。如今先生寄附在我的门下到现在已有三年了,我的左右近臣从没有称赞推荐过你,我也从来没听说过你,怕是先生没有什么专长啊。所以先生还是不要去,留下的好。”
赵胜说的很委婉,但毛遂厚着脸皮表示,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那好吧,反正也不指望你干多少事,就当路上多个聊天的吧。
于是,赵胜带着毛遂还有其他十九名门客走上了前往楚国的路。
他不会知道,正是这个看似无所谓的选择,让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顺利完成了。
可能由于毛遂三年来默默无闻,所以他跟另外的十九名精英门客并无太多交集,一路上,毛遂都是独自一人,他唯一的作用就是被人刁侃取乐。
伴随着一路的欢声笑语,赵胜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楚国,见到了楚考烈王(楚顷襄王儿子)。首先,赵胜出面与楚考烈王交谈,而他二十名门客由于级别不够只能在门外面等。
出兵救赵这事不小,更何况还是与秦国为敌,所以楚考烈王一时难以拿定主意。赵胜和他的交谈一直从早上持续到中午,依然没能得到答复。
屋内是什么情况,屋外的二十人一无所知,他们唯一知道的是,太阳从微微露出到了现在的高悬当空。
等待总是漫长的,屋外的二十人来回踱步,焦虑之情写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就在这时,那十九人怂恿毛遂进去看看。
要知道,这里是楚国,里面的人是楚王,不得召擅自入内,可能是要杀头的。
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怂恿毛遂,谁让你傻乎乎的,这种事,你不干谁干。然而毛遂却没有想这么多,在怂恿下,他突然提着剑,一路小跑就进了楚国的殿堂。
有时候,机会真的与危险并行。
来到殿内,毛遂并没有观察情况,而是直接质问赵胜:“谈合纵不是利就是害,两句话而已,从早上谈到现在,还没决定,你搞什么名堂啊?”
毛遂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赵胜还没有注意到,但比起他的突然出现,他的话更让赵胜吃惊。没想到三年不说话的门客竟然这么嚣张,这让赵胜一会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而比赵胜更吃惊的是楚考烈王,看着他手里的剑,便问赵胜:“这人谁啊?”
楚考烈王的话打破了尴尬的局面,赵胜才缓过神来,回答道:“这是我的随从家臣。”
听说是赵胜的家臣,楚考烈王大为恼火,于是大声呵斥毛遂:“还不给我滚下去,我在跟你的主人谈事情,你来干嘛!”
在外面等的本来就有火了,楚考烈王这一呵斥,毛遂瞬间也就爆发了,提着手里的剑就踏上了楚考烈王座椅的台阶,举剑指着他说道:“你敢吼我,不过是仗着现在楚国人多势众罢了,但现在我拿着剑离你也就十步,楚国人多又怎么,你的命不还控制在我手里。”
这架势,楚考烈王的气势瞬间就被压了下去,于是毛遂继续说道:“白起不过是一个小子罢了,他带着七万军队攻楚,第一战就攻破了鄢邑和郢都,第二战就火烧夷陵(楚国王陵)。楚国这耻辱,赵国都替你们害羞,大王却不以为然。再说了,合纵也不一定是为了赵国,也可能是为了楚国。”
一席话下来,楚考烈王瞬间折服(主要还是顶在眼前的剑),态度立马改变连连点头回答:“是,是,你说的是,我一定履行合纵盟约。”
看着楚考烈王态度转变,毛遂追问到:“你说的可是真的,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啊,看着我的剑再说一遍,确定了?”
“不用看着你的剑,我就能确定。”
“那好。”毛遂用命令的口吻对楚考烈王身边服侍的人说到:“把鸡血、狗血、马血拿过来,”
侍从照办,不一会儿毛遂就拿着装满血的铜盘跪在楚考烈王的面前说到:“大王先喝一口以表合纵的决心,然后我的主人再喝一口,最后我再喝。”
没办法,你是老大,于是,楚考烈王和赵胜还有毛遂自己分别喝下了代表合纵的鲜血(大家不要模仿啊,不卫生的,这回知道了为什么古人命短吧,喝不死的算命大)。
一顿操作猛如虎,毛遂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赵胜半天都搞不定的问题。有意思的是,没喝完的血,毛遂还把它分给了屋外的十九人,表示这任务是大伙一起完成的。
你在算计别人,别人却在照顾你,可笑吧。
合纵联盟虽是以楚考烈王极不情愿的方式完成,但他却是个守信用的人,赵胜走后,他依然派黄歇领兵前往赵国,救援邯郸。
有了楚国的援兵,邯郸守住的希望就多一点,但这还是不够的,所以赵胜还要再找魏国帮忙。
比起楚国的难缠,魏国就好搞定多了,两百年前就是兄弟,现在又是亲戚(赵胜的老婆是信陵君魏无忌的姐姐),所以赵胜觉得不需要亲自前往魏国,写封信就够了。
收到赵国的救援信后,魏安釐王二话不说,立马发扬了为兄弟两肋插刀的精神,命大将晋鄙率领十万大军北上救赵。
收到命令后的晋鄙也二话不说,当即出发,全然没有意识到,这将是他最后一次领兵。
有了楚国和魏国的救援,赵孝成王那个高兴啊,但是,看到高兴的赵孝成王,秦昭襄王就有点不高兴了。
咱费了这么多功夫,眼看就要攻破邯郸城了,你们没事来掺和什么。当即大发雷霆,并放出狠话:“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我迟早是要攻下赵国的,你们谁要是敢救赵国,等我拿下赵国后,第一个调兵先攻打它)。”
这种狠话,类似于打群架,我今天是来收拾某某某的,谁要是敢帮他,连你一起收拾。
这种话有没有震慑力,一般看人,很不幸,魏安釐王自他太爷爷魏惠王起就得了严重的恐秦症,并且还是遗传的那种,他爷爷魏襄王、老爸魏昭王和自己都深受这病痛的折磨。所以秦昭襄王的话一出口,魏安釐王就打了个害怕的哆嗦,赶紧派人去追晋鄙的大军。
此时晋鄙率领十万大军已经来到了魏赵边境的邺城,正准备前往邯郸与赵军汇合,而魏安釐王的一道命令却让他原地休整。
收到命令,晋鄙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要趟这浑水,先观察一下。
魏军停了下来,邯郸的赵胜可就着急了,你以为来邯郸是来吃火锅啊,说不来就不来,我们等着救命啊。
于是,赵胜不停的派人前往魏国,找到魏无忌,一个劲的骂他,最后还撂了一句话:“就算你不把我赵胜放在眼里,难道也不可怜一下你姐姐?”
这话往轻了说是装可怜,往重了说是人身危险,潜台词就是你不来救赵国,你姐姐也要完蛋。
我开始搞不懂,赵胜为什么要怪魏无忌,他应该知道,这个事是他做不了主的啊。后来我明白了,因为魏无忌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魏安釐王那怂样,出了名的,指望他跟秦国作对,不太现实。反而是魏无忌,虽然没有军权,但在魏国他也是能使法子的人。
果不其然,被赵胜责备后,魏无忌也是很愧疚,于是多次找到他的老哥,并且发动他在魏国的人际关系对魏安釐王展开游说。然而,秦昭襄王的一句话就像是被他吃成了秤砣,任旁人怎么说,他就是不为所动。
看着铁了心的老哥,魏无忌知道,他是没指望了。但想起自己跟姐夫的交情,还是不忍心看着他亡国。于是,魏无忌召集自己的门客,亮出自己的私产,准备亲自北上救赵。
这义气,确实没话说,就这样,魏无忌带着一百多辆战车和自己的几千门客出发了。
走过大梁城的东门,这时,魏无忌想起了一个人,自己的门客侯嬴。侯嬴已经七十多岁了,让他跟自己一起去赵国,有点不现实,但在走之前,去跟他打个招呼还是可以的。
见到侯嬴,魏无忌把自己带着这点人马准备与秦国拼一下的事告诉了他,侯嬴听完,面无表情,鼓励到:“公子努力吧,我老头子就不去了。”
见完侯嬴,魏无忌继续前进,然而走了没几里路,想想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开始自言自语:“这侯嬴,当初我对他那么好,现在我去赵国,谁都知道是去送死,他竟然没有一言半语相送,太过分了。”
魏无忌越想越气,当即掉转马头回来找到侯嬴。
见自己的主人去而又回,侯嬴还是一脸淡定,笑着对魏无忌讲:“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如今情况这般危急,你却要带着这点人马去跟秦军交战,这不等于把肉送到老虎嘴里啊,有什么用呢!再多的门客也是白塔,所以你走的时候,我理都懒得理你,知道你会回来的。”
马后炮谁都会,但来都来了,魏无忌也不好发火。既然你搞得自己洞察先机的一样,那我问问你,怎么做才好呢?
事实证明,这侯嬴还真不只知道马后炮,面对魏无忌的问策,侯嬴让他屏退左右的人,说到:“我听说大王经常把兵符放在卧室内,而在他的宾妃中如姬最受宠爱,她出入大王的卧室很放便,只要能得到她的帮忙,就一定能偷出兵符来。听说她的父亲被人杀死,她为报仇雪恨积蓄了多年,大王的左右群臣都想为她报仇,但都没能如愿。最后还是公子派人帮她斩了那个仇人的头,恭敬地献给她。有这个恩情在,如姬为公子效命,当然在所不辞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所以只要公子开口,如姬必然答应。一旦得到了兵符,前往邺城就能顺利夺取晋鄙的军权。救援赵国,哪还需要你这点人马出动。”
侯嬴讲完,魏无忌茅塞顿开,之前发动那么多人到老哥面前劝说,单单把这个如姬给忘,既然如此,那就不客气了。
按照侯嬴说的去做,如姬果然盗得了晋鄙的兵符交到魏无忌的受手上。
有了兵符,魏无忌准备当即出发,只身前往邺城,然而侯嬴又把他拉住了,对他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公子即便有兵符,就怕晋鄙到时候还要请示了大王才愿意交出兵权,如果这样到时候就麻烦。我有一个大力士朋友朱亥,可以跟你一起去,晋鄙要是乖乖交出兵权就罢了,他要是不交,当场锤死他,好便宜行事。”
还是侯嬴想得周到,然而听完侯嬴的话后,魏无忌当场哭了起来,这一哭倒是有点出乎侯嬴的意料,不解的问到:“公子难道是害怕了吗?”
魏无忌答:“我哪里是害怕,晋鄙身为魏国的老将,经验丰富,作战勇敢。我只身前去,他肯定不会交出兵权,那朱亥肯定就要杀了他啊,所以我才难过。”
哭归哭,难过归难过,魏无忌带着朱亥还是走上了前往邺城的路。
来到邺城,走进晋鄙的军营,魏无忌宣称魏安釐王命令自己是来接替晋鄙为将的,并亮出兵符。
接过魏无忌手中的兵符,晋鄙拿来与自己的那一半兵符对合,没有任何问题。然而,晋鄙还是向魏无忌投去了怀疑的眼光,并问道:“我统帅十万大军,驻扎在边境上,这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重任,而今你却只身一人来代替我,这是怎么回事呢?”
人啊,有时候不要话太多,真的可以保命。
就在魏无忌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的时候,身边的朱亥却突然举起了他那重达四十多斤的大铁锤,扎扎实实的砸在了晋鄙身上,搞得他当场死亡。
胆也够大的,在军营里面当众砸死人家主帅,就不怕人家的亲信上来把你撕了?很显然,魏无忌敢这么做,除了有一点堵的成分在,他还是有这个信心的。
作为战国四公子之一,大王的亲弟弟,在魏国多少有点威望,这军营中免不了也有他的人。当然,还有可能配合了一点谎言,说什么晋鄙不听君令啊,就地正法啊什么,毕竟兵符是真的。
拿到兵权,魏无忌召集十万大军,当众演讲:“军中凡是父子俱在的,父亲回家,兄弟俱在的,兄长回家,没有兄弟的独生子,也回去,剩下的人,跟我北上救赵。”
就这样,魏无忌带着八万人来到了邯郸。
看到前来的救兵,赵孝成王和赵胜那个高兴,直接来到邯郸的郊外来迎接他,而赵孝成王更是对他连连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