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权夺位,大会诸侯,逮捕徐君,羞辱庆封。楚灵王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而下一个目标也很快进入到了他的视线。
他就是陈国。
要问陈国哪里惹到了楚灵王,这还得从他们自己说起。
陈哀公有三个老婆(当然,他肯定不止三个,因为这个故事只需要介绍三个,所以,我们暂且认为他就三个老婆),我们把她们分为超大号、大号和中号。而这三个老婆又分别给陈哀公生了一个儿子,一是超大号老婆生的大公子偃师,也就是陈国的太子,二是大号老婆生的儿子公子留,三是中号老婆生的儿子公子胜。
为什么要介绍陈哀公的三个儿子呢,因为,这三个儿子决定了陈国未来的命运。
其中,大号老婆生的儿子公子留是最受陈哀公喜爱的,所以,这也就为陈国埋了下了一个隐患。因为得到了国君宠爱的不是太子,自古以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由于宠爱公子留,所以陈哀公就为他找了两个老师,自己的两个弟弟公子招和公子过。
在当时,“老师”这个职位,更像是一个辅佐者,而作为辅佐者,他们肯定都是有目标的,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学生一事无成。而在王公贵族家,继承祖上的爵位就成了最崇高的目标。
于是,公子招和公子过为了帮助自己的学生继承到陈哀公的爵位,他们就把屠刀举到了太子偃师的头上。
陈哀公三十五年(公元前534年),公子招和公子过联手杀死了太子偃师。
陈国的麻烦就从这里开始了。
陈哀公虽然喜欢公子留,但他也没有想过要杀死公子偃师啊,所以,自己两个弟弟的行为,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儿子被杀,然而陈哀公除了哀叹之外,他也无能为力,因为此时的他早已身患绝症,对陈国早已是失去了应有的控制力。所以在同年,陈哀公上吊自杀。
显然,公子招和公子过胜利了,他们现在能够以拥护国君的功劳自居。不过,他们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做---作为楚国的小弟,陈国国君新立,他们是有义务去通知自己的老大哥。
于是,陈国的国运就到这里到头了。
公子招和公子过派出他们的使者前去楚国告知公子留被立为国君了的事,而在陈国的使者刚到楚国的时候,另一个陈国人也随后而至,这个人就是公子胜。
对于老哥被杀,公子胜一直是愤愤不平的。
所以,公子胜来楚国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向楚国说明情况。
而作为陈国的老大,楚灵王虽然不靠谱,但是楚国还是比较讲究的,所以很快,楚国便逮捕了陈国的使者并杀掉。
听说自己派过去的使者被杀,公子留很快就知道楚灵王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他赶紧开始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动:逃亡到郑国去。
使臣被杀,公子留逃亡出国。看样子公子招和公子过算是白忙活一场了,当然,还不仅于此。楚灵王既然愿意出手帮助陈国平定叛乱,而现在叛乱既然已经被平定了,那么叛乱幕后的凶手是不是也该要被纠出来了。
这一点,公子招就比公子过想得明白。
谁能预先洞察局势,谁就拥有了活下去的大概率。这一次,这个概率是属于公子招的。于是,公子招把陈国所发生的一切罪行都归咎于了公子过,并且还大义灭亲杀了公子过。
罪行累累,然而摇身一变竟成了正义凛然者,这真是个笑话。当然,楚国不是来看笑话的,楚灵王之所以插手陈国的事,他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同年九月,楚灵王派出王子弃疾打着前太子偃师的儿子公孙吴的旗号包围了陈国,随后,便灭亡了陈国。
对的,你没有看错,是灭亡。
这是陈国的第二次灭亡。
在春秋时代,战争的目的是使各国遵循既定的国际秩序,而不是要真的灭亡一个国家。特别是作为周王室分封的诸侯国,更是如此。像郑国、卫国、宋国等国,多少次被其他诸侯攻破,然而,没有一次是被灭亡的,就是因为每一次攻打者都是遵循着这个原则的。然而这一次,楚国破坏了这个原则。
陈国灭亡后,楚灵王改陈为县,然后任命楚国的大夫穿封戌为陈县县长,于是,一个老朋友“暂时”离开了这个舞台。
楚灵王改变了春秋的游戏规则,他却还不以为然,继续着他的胡作非为,于是,下一个倒霉者很快也就出现了。
他就是蔡国。
陈国的灭亡对楚灵王来讲,是有一定的偶然性的,要不是陈国自己乱了,楚灵王也没有想到要去灭亡陈国。但比起陈国的偶然性,蔡国就有一定的必然性了。
这还要从蔡国的地理位置讲起。
蔡国地处楚国北部,两国边界犬牙交错,而晋国的称霸又时常左右蔡国的政治风向。所以,楚国经常痛恨蔡国的摇摆不定。而在楚灵王之前,鉴于当时的国际形势,楚国和晋国都对蔡国这种左右讨好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现在可不行了,楚灵王可不是个容许别人忽悠自己的人。
于是。
楚灵王十年(公元前531年),楚灵王于申地召见蔡灵侯。
大哥有召,小弟自然前来。只不过蔡灵侯不会想到,这一次将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老大哥。当然,蔡国的大夫倒是预料到了,所以他在蔡灵侯出发前就极力劝阻他,只不过蔡灵侯没有放心上。
蔡灵侯来到了申地,在这里,他也见到了他的大哥楚灵王,只不过,他没有见到藏于大哥身后的刀斧手。
楚灵王设宴款待蔡灵侯,在宴席上,蔡灵侯很开心,他吃了很多菜,他也喝了很多酒,直到他醉倒的时候,他都是很安详的。可是,等他酒醒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身陷囹圄,并且任他苦苦哀求,也没有人理他,然后没过多久,楚灵王便杀死了蔡灵侯。
蔡灵侯一死,弃疾便带着楚兵包围了蔡国。
陈、蔡接连遭遇灭国大祸,此时的晋国在干嘛呢。
赵武和晋平公分别于晋平公十七年(公元前541年)和晋平公二十六年(公元前532年)去世,此时的晋国国君和中军将分别是晋平公的儿子晋昭公和韩起。
听闻蔡国遭遇大祸,韩起立马找到了晋国大夫叔向:“楚国这是想干嘛,他们能成功吗?”
韩起所谓的成功是什么意思,叔向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这却不妨碍他很坚定的告诉韩起:“能。”
但同时,他又告诉韩起,楚国终将不能兴盛。
也不知道两人在这里卖什么关子。
但是他们的态度还是很清晰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最终,韩起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这在另一个人看来是极其不正常的,他就是荀偃的儿子荀吴。
见韩起没有行动,看着楚国的军队驻扎在蔡国,荀吴忍不住了。他找到了韩起:“陈国被灭,我们不能相救,现在蔡国面临危险,我们还是没有救。这么下去,我们晋国的霸主之位将立于何处,长此以往,天下诸侯还会有人来归附我们晋国吗?晋国若如此无能,我们还有必要顶着这个盟主的光环吗?”
一连串的逼问,荀吴是发自内心的。而他之所以这么激动,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一两件事,晋国这几十年来发生的改变,荀吴都看在了眼里,现在的晋国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热衷于争霸的诸侯了,那个曾经血脉喷张的晋国早已是一去不复还了,这才是荀吴激动的原因。
晋国变了,但最后的面子还是要一点的,所以在荀吴的主张下,为了救援蔡国,晋国召集了一次诸侯会盟,最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派一个大夫到楚国去为蔡国求情。
多么可笑的一个举止啊,当初声势滔天的晋国现在到了楚国面前竟然只有求情的份。然而,晋国变了,楚国却没有变,面对低声下气的晋国,楚国拒绝得很干脆。
被楚国拒绝后,晋国也没有了下一步的行动,这件事对晋国来讲就算是过去了。而没有了晋国的干涉,楚国便也大胆的开始了对蔡国的改造。于是,楚灵王任命弃疾为蔡公,楚国便开始在陈国和蔡国的土地上大肆建造城池,以把陈国和蔡国楚国化。
灭掉陈国和蔡国,这是楚灵王最后的辉煌,很快,他便开始了陨落。
而要知道楚灵王是怎么陨落的,我们先来认识一个人,观从。观从的父亲观起,楚康王时期,曾受宠于令尹子南(楚庄王的儿子)。要知道观起当初有多受宠,我们先来看一下他当时的阵势---出行都是坐十匹马拉着的车的,并且,还敢公然收受贿赂。
如果大家觉得作为贵族来讲这没什么的,那么我告诉大家,观起的这些行为都是建立在他是一个庶人的前提下的。
什么是庶人?
就是没有爵位没有官职的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高调如此,所以就连当时的楚康王都看不下去了,于是,他把令尹子南杀死于朝堂之上,把然后观起车裂于集市之间。
令尹子南死了,受宠于他的观起也死了,并且,时间过去了那么久。那么,这件事跟楚灵王有什么关系呢?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但有时候,世间的万事万物总是这么奇妙,无形之中,它们之间总能有点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联系这件事跟楚灵王关系的人就是观起的儿子观从。
观起在楚国被车裂的时候,他的儿子观从正供职于蔡国的大夫朝吴门下。父亲的死,让观从产生了仇恨,但他的这个仇恨并没有记到楚康王的身上,而是算到了楚国王室的头上。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楚灵王现在做了楚国的王,那么,观从的仇恨也就算到楚灵王头上了。与此同时,蔡国被楚国所灭,所以,楚灵王也变成了观从的老板蔡国大夫朝吴的仇人。
职员与老板同仇敌忾,于是,一场密谋就诞生于这两个人之间了。
楚灵王十二年(公元前529年),观从假传蔡公弃疾的命令召见逃亡在外的子干和子晳。
兄弟突然召见,必要有重要的大事,于是子干和子晳二话不说赶到了蔡国。
然而,来到蔡国的他们没有见到弃疾,而是观从。而这时,观从也不再隐瞒,而是坦诚相见,讲明了实情。
来到人家的地盘,就得听人家的,子干和子晳没办法,只得冒险跟朝吴结了盟。
找到了盟友,观从和朝吴便大胆举兵进攻蔡公,而此时的弃疾还正在吃饭呢,听说叛军都杀到了门口,于是饭都来不及吃便逃往了楚国。
弃疾逃走了,蔡国便掌握在了观从和朝吴手里吗?情况可不是这样的。由于弃疾德行俱佳,气度雍容,以至于他甚得人心。所以,即便他走了,蔡国人也没有背叛他。
面对这样的情况,这个时候观从就开始了他的表演,只见他召集蔡地的百姓宣布说:“蔡公召回子晳和子干二人是准备送回楚国的!”
观从尽情的在表演,然而,蔡国人并不买账,他们只认弃疾。于是便把观从抓了起来。
这倒出乎了观从的意料,没想到弃疾在蔡国才待这么一段时间,就赢得了这么多的人心。所以为了救命,这时观从只好大声呼喊:“子干和子晳已经跑了,蔡公也已经组织好军队了,你们杀了我也没必要啊!”
说得也对,杀你一个观从确实没有必要,于是,便把他放了。
底层人啊,还是好忽悠啊。
蔡国人对蔡公弃疾的拥戴确实超乎了观从和朝吴的意料,所以这时朝吴赶紧更换了策略,只见他站出来说到:“如果你们想为楚王卖命,那么你们就背叛蔡公弃疾吧,但是如果你们想要得到安定,那么就应该支持蔡公弃疾。”
这又唱的是什么戏,没人知道,但是底下却是一片高呼:“支持蔡公,支持蔡公!”
底层人啊,还是好忽悠啊。
民心也就那么回事,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起来还是不要不要的。
把蔡地人成功忽悠住了,此时的观从和朝吴便有了个新的口号:事奉蔡公。
于是,两人重新召见子干和子晳,然后向陈国和蔡国人许诺复国,再然后,子干、子晳、弃疾(此时应该也是别有用心了)、朝吴便汇合带领陈国和蔡国的军队向楚国进发。
而此时,楚灵王正在外狩猎,所以,楚国都城的防务形同虚设,因此,一干人等很快就占领了郢都。
进城后,这伙人首先就把楚灵王的太子禄和另外一个儿子王子罢敌给杀了。
消息传来,楚灵王悲痛欲绝,当然,他悲痛的不是因为楚都被人攻陷了,而是他的两个儿子,太冤了。直到这时,楚灵王才想起自己也曾杀死过别人的儿子,然而,一切都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接下来的路该往哪里走?此时还在楚灵王身边的右尹子革提出了建议:“要不大王回到郢都,就在郊外等候国人的处置吧!”
这人估计也没安什么好心。
所以楚灵王回答:“众怒不可犯啊,国人已经对我怨声载道了!”
看样子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嘛。
于是子革又说:“要不大王逃亡到其他诸侯国去吧,任凭他们做主!”
将不安好心进行到底,就是不让你好受。
但楚灵王答:“这是自取其辱。”
人啊,往往只有到了最后一刻才明白自己的一生做过了什么。
楚灵王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该何去何从了,他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了。于是,他沿着汉水而下,来到了楚国的别都鄢城,在这里,他遇到了一生最后一个该遇到的人--申亥,申无语的儿子。
曾经无数次,申无语都站在了楚灵王的反对面,但最后一次,他的儿子选择了收留这个人。
但最后,楚灵王还是选择了自杀。
而楚郢都城内,子干被立为了新国君,子晳被任命为了令尹,弃疾被任命为了司马,一切皆大欢喜。
但是,这也不是结局。
在蔡国的经历深深的给观从留下了印象,弃疾到蔡国不足三年,但是他却得到了蔡国人的拥护,作为一个外来者,这是不可思议的,但它就是这样明明白白的发生在了弃疾身上。所以在观从看来,弃疾绝对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于是,观从找到了子干:“不杀掉弃疾,即便你得到国家,你也将无法避免祸难。”
观从说出这样的话,子干是不能理解的,所以他回答了观从四个字:“余不忍也。”
说的也是,人家刚帮你成为国君,你就要杀人家,这也太不厚道了。
子干不忍心杀死弃疾,观从无法说服他,所以他只能默默的离开楚国。也许楚国将要发生的一切观从早已预料到,但是,他却无力改变。
果不其然,子干当上楚王没多久,郢都城内就经常在半夜听到有人在大喊:“灵王进城了!”
我们都知道,此时的楚灵王已经在申亥家上吊自杀了,他是不可能来到郢都的。但是,子干可不知道啊,楚灵王是楚国的王,如果他没有死,那么子干现在又是什么。所以,一听到“灵王进城了”这句话时子干是心胆具颤的。
这到底是谁干的,答案:弃疾。
每到晚上,弃疾都会派人四处奔走大喊。久而久之,子干和子晳就成了惊弓之鸟。直到一天晚上,弃疾除了正常派人四处奔走大喊外,他还派了人特意到子干和子晳那里去。给他们带去一个消息:“灵王来了,国人杀了司马弃疾,马上就要到王宫这边了!”。
并且,除了带去消息外,还带去了另一句话:“君王应当早点拿主意,不然将无计可施了!”
而就在弃疾派去的人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从楚国王宫外也传来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而这个声音是子干绝对听得到的,它是一句话:“大伙都来了!”
正是这句话,为子干和子晳营造了一个千钧一发的局势,于是,就在子干和子晳还没有去证实的时候,这便成了压死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子干和子晳就这样在弃疾营造的这个假象里自杀了。
当初进祖庙入拜时,双脚跨于玉璧之上的楚康王死,胳膊在玉璧之上的楚灵王也死了,就连离玉璧很远的子干和子晳也死了,楚共王宠爱的五个儿子,现在只剩下一个被人抱进去的弃疾。
历史把一段路都走完了,现在走到了弃疾的脚下,而弃疾则当仁不让的走进了属于他的时代,他就是楚平王。
楚平王是勇敢的,他是足智多谋的,但他也是有烦恼。他的烦恼就是楚灵王的生死,因为他也不知道。
不过,楚平王要比子干和子晳都聪明,他虽然不知道楚灵王的生死,但他可以制造楚灵王的死。
于是,楚平王杀死了一个囚犯,然后给他穿上了楚灵王的衣服,再然后,他便把这具穿着楚灵王衣服的尸体丢到汉水里,任他自由漂流。三天后,再派人把这具尸体打捞起来,当众火化。
做完这一切,楚灵王便已经死了,不管他有没有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