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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君子与臣父

移花接木案 瓯南生 14863 2024-07-11 11:06

  秦王赵政七年、魏景湣王三年(西历前240年),彗星最先出现在东方,后又出现在北方,最终在五月出现在西方长达十六日之久,这颗彗星就是后世所说的哈雷彗星。

  这一年,自知时日无多的秦将蒙骜效仿此前的摎,不顾伤痛,执意要去攻魏国的龙、孤、庆都三城,但都未能攻克,最终却回军拿下了汲,同时他也付出了生命。

  秦王赵政八年(西历前239年),王弟长安君赵成蟜领兵击赵,却毫无征兆地反了秦国,秦王出兵平叛,赵成蟜死于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于临洮。有人说,赵成蟜的这次叛乱起源于他得知了秦王并非先王血脉,故而他要夺回王位。

  此前,吕不韦因畏惧逐渐长大的秦王,而将自己的门客嫪毐献给了寡居的秦太后赵姬。这个被称为“大阴人”的嫪毐伪装成宦官,实为替代吕不韦满足赵姬的男宠。

  这还没完,赵姬竟怀上了嫪毐的孩子,她怕儿子察觉,于是以卜辞当避为由,徙居故都雍城,嫪毐随行,赏赐甚厚,事皆决于嫪毐。于是嫪毐豢养了家僮数千人,四方来客削尖了脑袋也要成为他门客的达千余人。

  王弟叛乱这年,嫪毐因受到赵姬的宠信而被封为长信侯,封其山阳地,封地内的宫室、车马、衣服、苑囿、驰猎都不约束,事无小大还是皆决于嫪毐,甚至还将河西太原郡更名为毐国。

  秦王赵政九年(西历前238年),另一颗彗星出现,其光芒有时能充斥整片天空,而秦国则发生了一件趣事。

  相邦吕不韦让门客们人人著所闻,集论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余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号曰《吕氏春秋》。吕不韦又布告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扬言列国游士宾客有能增损《吕氏春秋》一字者予千金,承载这二十几万字的竹简用整整五乘车来拖运,在咸阳市门摆出了几十案,数百名文士聚集于此议论纷纷。

  自此,吕不韦也被列入诸子百家之一,因其主编的《吕氏春秋》收纳以名家、法家、儒家、墨家、农家、兵家、阴阳家等百家之言,又加之作者们的见解,故而被视为杂家人物。只是很难说具体哪些篇目是吕不韦所作,因为所有篇目都没有明确标出作者何人。

  吕不韦身为人臣却做出这一过分张扬的举动,让远在楚国的黄歇颇为惊讶。

  另一方面,秦国又出兵攻打了魏国垣、蒲阳。到了四月,秦王住进了雍城的蕲年宫,因为这年他已经虚岁二十二,将与秦国历代未成年的君主一样,需要在此处举行加冠大典。

  嫪毐知道自己与太后的勾当始终是瞒不住的,于是竟然矫秦王御玺及太后玺用来发动了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

  当然,这秦王虽年轻,却也不是好忽悠的,这些年他可没白重用李斯、姚贾、蒙恬、蒙毅等心腹,早就有消息告诉他嫪毐实非宦者,常与太后私乱,生子二人,都藏在雍城,某次醉酒之后还敢当众自称秦王“假父”,甚至与太后谋曰“王即薨,以子为后”。

  秦王早早地让人去秘密调查此事,都一一确认了实情,调查结果还说明事连相邦吕不韦。

  己酉日,秦王正式加冠带剑,同时他也已预先知道嫪毐会在这天作乱,提前命令吕不韦、熊启、昌文君发兵攻打,在咸阳发生了战斗,嫪毐一方失败,被斩首数百。而有功者皆拜爵,包括参与此次平叛的宦者也都拜爵一级。

  嫪毐带着残部败走之后,秦王在全国范围下令:有生得毐,赐钱百万;杀之,五十万。

  九月,嫪毐及其残部都被剿灭或俘虏,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首。嫪毐本人则被车裂,三族也皆被夷灭。他的那些门客们罪行轻的被判三年徒刑,褫夺爵位后流放至蜀郡的达四千余家,居住在房陵。

  而太后赵姬自此被幽禁于雍城,与嫪毐所生的两个儿子也被杀死,秦王越加展示出其雷厉风行的虎狼之性。

  吕不韦虽然平叛有功,但毕竟犯了大错,而且能够成功平叛主要也是出于秦王的预先部署,那个时候吕不韦还在用《吕氏春秋》做着他名扬后世的春秋大梦,蠢到根本没察觉出赵姬和嫪毐的诸多异动,故而七尺斩马剑已然在手的秦王对其起了一丝杀念。

  可奈何吕不韦曾扶持先王继承王位,这样的功劳是磨灭不了的,再者又有诸多宾客辩士为他求情,已经长大并亲政的秦王还是对着这位“仲父”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将其法办,就这么先搁在咸阳,等候具体发落,身为左右丞相的熊启和昌文君则暂代吕不韦行事。

  但亲政与平叛并不能使秦王感到过多喜悦,因为这两次叛乱都是源自他最亲密的人,再加上此前他还受到过儿时玩伴燕丹的背弃,这都对他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因此他更加珍惜起了还留在他身边效力的赵高、李斯、李信、王贲、蒙恬、蒙毅等人,他希望自己能够相信这些人不可能会背叛他。

  与此同时,至少还有一件值得秦王高兴的事,那便是郑国所修建的郑国渠已经接近尾声,预计将在明年竣工通渠,他一如既往地认为郑国不会让他失望,因为是他发掘出了郑国的价值。

  秦国又纷纷传起了当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赵师隰时所说的‘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算起来今年刚好是秦并周王室之后的十七年,而秦王赵政又是在这年亲政,并迅速处理了嫪毐叛乱,怎么想都太过巧合。

  这个时候,彗星竟然在同一年第二次出现,此次是最先在西方出现,又出现于北方,跟随斗宿向南移动了八十日之久。

  这一年同时也是楚考烈王二十五年,在姑苏望着越来越接近楚国的彗星,淖齿的内心感到不安。

  在缺乏天文认知且崇拜鬼神的年代,有扫把星之称的彗星往往代表了不祥之兆,更何况是频频出现。在曾经的杞国,就有过“杞人忧天”的说法,怕的就是诸如彗星、流星等陨石的坠落,毕竟这种情况的确发生过。但天上的异象也有可能不是直接降下天灾,而是预示人祸。

  或因识破秦王血脉不正而造反的秦王之弟,因个人情爱而导致叛乱的秦太后,从“仲父”吕不韦手中夺回了王权并杀死两名同母异父的弟弟的秦王,如此种种,让淖齿觉得目前表面看似风平浪静的楚国,是否也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灾祸?

  隔日,寿春传来了楚王和李园各自的消息,都是告知黄歇楚王病重,请身为令尹的黄歇回寿春主持大局,拥立太子熊悍为新王。

  黄歇准备动身,但此刻淖齿站了出来,对黄歇说:“世有毋望之福,又有毋望之祸。今君处毋望之世,事毋望之主,安可以无毋望之人乎?”

  黄歇听得云里雾里的,先问:“何谓毋望之福?”

  淖齿回答:“君相楚二十馀年矣,虽名相国,实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且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如伊尹、周公,王长而反(返)政,不即遂南面称孤而有楚国?此所谓毋望之福也。”

  这是说掌握楚国实权的黄歇,即将继续侍奉下一任楚王,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熊悍,等到熊悍加冠亲政之后黄歇还是可以在南面统治楚国最大的封地,这个不难理解。

  黄歇又问:“何谓毋望之祸?”

  淖齿这时说起:“李园不治国而君之仇也,不为兵而养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毋望之祸也。”

  在淖齿看来,李园如今贵为国戚,是王后李嫣儿最信任的人,却因楚王一直依赖黄歇而未曾任命他执掌国政,这就是黄歇得罪李园之处,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而且李园虽然没有兵权,近些年却在不断豢养死士,这是为了等楚王死后抢先入宫争夺楚国相权,只要刺杀黄歇,他的机会就来了。

  黄歇不着急发表意见,而是继续问:“何谓毋望之人?”

  淖齿这回又说:“君置臣郎中,楚王卒,李园必先入,臣为君杀李园。此所谓毋望之人也。”

  郎中就是指楚国宫中的侍卫长官,身经百战的淖齿毫不避讳自己要替黄歇先杀李园。

  可黄歇随即便否定了淖齿的计划:“足下置之,李园,弱人也,仆又善之,且又何至此?”

  对黄歇来说,李园虽然武艺不错,还懂医术,但这么多年下来在政治和军事方面却是一事无成,人到晚年还得靠他这个老兄弟和成为王后的李嫣儿养着,不过是个弱者,就生了几个儿子还挺能干,但现在他们也全都不在他身边。况且黄歇还自认为对他有恩,也觉得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因此不足为惧。

  “主君,我知你与郑脩有着几十年的情谊,但早在他背叛怀王时你们两人之间的嫌隙就已经无法修复,况且他的表兄上官子兰间接造成了怀王、屈子等人的惨死,你又当着他的面杀了上官子兰复仇,即便你对他没有那么深的怨恨,可你真的以为他会放过你吗?”淖齿继续劝谏。

  “可你说的这些都是臆想。我告诉你,我信任郑脩,正如信任你。假使他说你要背叛我,要我杀你,我会听吗?”黄歇这么表示。

  “主君,你别忘了郑脩是有野心的,他还伪装为李谈族弟接近了平原君,怂恿平原君图谋上党郡,最终导致了长平之战和邯郸之围,前后死在这两次事件的各国军民多达上百万!他实在走投无路,才回到楚国,摇身一变又成为你的门客,再摇身一变就贵为楚王姻亲,还豢养死士树党。你真心待他,可若说他没有野心,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郑脩为侍医,可直到大王病重你才知道,其间郑脩从未传来相关的消息,这之中难保没有隐情。”淖齿把话说更开了。

  “你还敢提结亲的事!当初郑脩提出移花接木计,也不知是谁站在了他那边,联合众人一同逼迫我屈从?现在你又要反过来咬郑脩一口!”黄歇反问起了这件事。

  “我……我当时也觉得他的计策甚妙,但如今细细想来不对劲嘛!他是为了自己谋权啊!君今日不用吾言,悔之晚矣!”淖齿解释着。

  黄歇猛力地甩了下袖子,转过身去背对淖齿,执着道:“你不用再说了!”

  淖齿见黄歇已然不用其言,于是跪地,拜了三拜,真切道:“主君,淖齿本是扈渎一平民,幼时若非主君仗义相救,早已命丧洪涝。淖齿感恩,长大后奉亡母之命前去淮南黄县投靠主君,得主君存録。前后追随主君几十年,也算是有尺寸之功。淖齿曾遇游医王福,他占卜说淖齿接下来能有一次救你的机会。我想,如果准的话,很有可能就是这次。但主君要是执意不听,淖齿现在也是有儿孙的人,恐祸及身,请恕淖齿只好带着全家离开,回到扈渎隐居,余生所能做的也只剩在黄浦江畔为你延誉。”

  黄歇的头侧了侧,但怒气仍未消尽,始终不愿回头。

  良久,他才对淖齿说:“我的恩你早就已经报完了,若是现在真的想走,我不会强留你。”

  “主君,保重。”淖齿说完,起身向外走。

  “叔父,您怎么脸色不太好看?”这时黄歇的三个嫡子走了进来,黄陆离将淖齿拦住。

  淖齿逐一握过三人的手,真切道:“三位公子,咱们有缘再见。”

  而后,淖齿还是离开了。

  “父……父亲,这是怎么一回事?”黄陆离问向了父亲。

  黄歇转身,说起了另一件事:“陆离,大王可能不太好,我要去寿春一趟。老规矩,你留在家里行家督之事,茂行和若木随我前去。”

  “也就是说……十一弟要做王了?”黄陆离这么问。

  “很有可能。”黄歇点头。

  眼瞅着大计将成,但三个儿子和黄歇一样,不仅没有表露出任何喜色,反而挂上了一丝忧色。

  姑苏到寿春路途遥远,足有上千里,黄歇坐马车整整花了五日才抵达。

  等到了寿春,他才确认楚王果然已经病重,躺在榻上根本不能起来。

  “太傅,您来了,我一直在等您。”楚王这时不再称呼黄歇为令尹,也不再自称为不毂,而是回到了他与黄歇最初的关系。

  在场的还有李园、李嫣儿、熊悍、熊犹,看来是要托孤了。

  “大王,你感觉怎么样?”黄歇关切着。

  “不太好,所以我才将您叫回来。三年前,是我过于苛责太傅了。我早就想明白了,太傅能联合五国共讨秦国已实属比登天还难。秦国又拥有最强攻防体制,合纵军能够逼近咸阳,太傅想必也已经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可恨我楚国没有这样的地理优势,否则同样是七十万大军,应当也很难将楚国灭亡。只不过,第六次合纵之后,楚国兵力折损甚众,不知还需多少年才能恢复如初。”楚王主动提及了三年前与黄歇的嫌隙。

  楚王熊完在位至今二十五年,虽然是个平庸之君,但并不昏聩。他早就意识到自己和前两代楚王一样平庸,若强行治国只会导致不好的结果,因此事无巨细,他全都交给黄歇决断,代行王权。

  好在比起前两代楚王,熊完至少用对了人,自己则可退居幕后享乐。毫不夸张的说,没有黄歇,也就没有今天的楚王甚至楚国。

  “大王,言重了。楚国能复强,非黄歇一人之功。合纵不利,却是黄歇罪过最大。大王非但不治黄歇的罪,还继续用黄歇为相,让黄歇不至于沦为孤臣,这是多数王者都难以办到的。”黄歇却这么说。

  “太傅不用多言。悍儿、犹儿,你们都过来,拜见令尹……不,仲父。”楚王叫唤着两个儿子。

  “拜见仲父。”十五岁的熊悍和熊犹跪在了黄歇面前。

  “太子、四王子,快快请起。”黄歇伸手扶起了自己的两个私生子。

  “太傅,既然您回来了,军权也该重新交给您了,请为楚国勒兵。”楚王向黄歇递出了虎符。

  黄歇跪地,双手接过虎符,颔首道:“臣当奉行王命,竭力辅佐太子。”

  黄歇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五十六岁的楚王竟会比七十六岁的自己先一步而去。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可以熬到前后侍奉四代楚王。

  “太傅,起来吧。我致国之后,距太子加冠还需五年,又需要劳烦您了。”楚王嘱托着。

  “这都是为臣的本分。”黄歇起身,将虎符收好。

  “好啦,大王,今日先到这里吧,该休息了。”李园提醒了句。

  于是这五人一同离开,不过除了两个王子之外,李园和李嫣儿又带黄歇来到了另一间宫室,并屏退左右,这也是李嫣儿入宫以来第一次与黄歇私下会面。

  “大王的身子到底还能撑多久?”

  可黄歇第一句问的竟是楚王的事,这让李嫣儿多少有些失落。

  “大概很难超过半个月了。”李园报出了一个时间。

  “怎……怎会如此?”黄歇有些接受不了。

  黄歇比楚王大二十岁,自楚王七岁起他便担任起了太傅,相处了几十年,他就像是楚王的叔父或兄长,楚王继位后还破格将他一个外姓之人擢为令尹,让他替自己放开了去治理楚国,使得他逐渐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因此两人羁绊颇深。

  “他身体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好,这你是知道的。他的父亲活到六十六,他现在也五十六了,已经算是比我预计的要迟了。”李园这么回答。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黄歇还在执着。

  “完全不可能。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早为悍儿做准备。”李园提醒黄歇。

  “这个我知道。”黄歇回应。

  “好了,兄长,让我跟他单独说些话。”李嫣儿提了句。

  黄歇这时才看向了李嫣儿,面有愧色。

  “那你们聊,我去外面守着。”李园离场,还将门带好。

  这时空荡荡的宫室当中终于只剩黄歇和李嫣儿,二人情不自禁相拥成一团。

  “十六年了,终于又能感受到你怀中的温热。”李嫣儿泪目。

  “苦了你们母子了。”黄歇也自责着。

  但就在这之后,李嫣儿忽然由黄歇怀中摸出了一个物件,“是什么挡在了你我之间,硌着怪不舒服的。”

  黄歇察觉不太对劲,登时便将李嫣儿推到眼前,她手中拿着的是蜻蛉眼。

  黄歇一把抓了回来,又放回怀中,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不就是枚蜻蛉眼。”李嫣儿问起。

  “没……没什么。”黄歇有些心虚。

  李嫣儿不再追问,而是将黄歇之前给她的玉璜拿了出来,道:“你看,你给我的玉璜,这些年我一直带着,我之前还以为是被玉璜硌到了。”

  黄歇从李嫣儿手中拿回了玉璜,将自己的那半片也拿了出来,两者相连,则形成了“珏(jué)”。

  “这玉璜,没让人看见过吧?”黄歇警惕着。

  “我知道轻重,一直藏着,只有想你的时候才偷偷取出来看一会儿,连两个孩子都不曾见过。如今大王病重,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同房了,又知道你要来了,这才重新拿出来。”李嫣儿告诉黄歇。

  “嗯。那你收好,现在还不是时候。”黄歇将玉璜交回了李嫣儿手中。

  “原来你也一直带着。等大王一走,咱们终于能够团聚了。”李嫣儿说。

  “这样是不是太对不起大王了?”黄歇却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什么?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忽然可怜起大王来了?”李嫣儿有些不理解了。

  “不是……我毕竟是大王的臣子啊,将你和两个孩子送给大王密谋篡位,已经是背弃人伦了。若是等大王走后,你我……你我再行苟且之事,如何使得?”黄歇反问。

  “苟且?原来你现在管这个叫苟且?”李嫣儿失意着瘫在了地上。

  黄歇知道自己无意间把话说重了,内心的愧疚又增一分,不知该如何去回应了。

  “那令尹大人的意思是,为了让你能够稍稍弥补一些对大王的愧怍,我今后当安安分分寡居后宫?还是说……单纯只是因你嫌我脏了?”李嫣儿仰望着她曾经的夫君,声泪俱下。

  黄歇半跪了下来,又将李嫣儿揉入怀中,还是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李嫣儿胸腔中不断传出的震颤,以这种方式将其慢慢平复。

  许久,黄歇才重新看着她,抚慰道:“好啦,你应该知道我心里有你,一直都有你。你毕竟是王后,之后还要成为太后。咱们现在所筹策的事情,一旦败露,是要灭族的。你看义渠君、嫪毐、吕不韦、赵姬,他们哪个有好下场?我都这把年纪了,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可我担心的是你和两个孩子啊。”

  李嫣儿听完这番解释,终于轻轻地点了两下头。

  黄歇继续道:“你放心,接下来我身为两个孩子的仲父,每天都能见到你们。只是我名义上还是臣子,不能做出僭越之举,以免被人发觉,所以这不完全是出于对大王的亏欠,更多的还是考虑到你们的安危。”

  “嗯。”李嫣儿认同地笑了笑,吸了吸鼻子。

  黄歇也笑了笑,伸手去擦拭李嫣儿脸上的泪水,“你看你,两个孩子都是成童了,你当母亲的还这么爱哭。再过五年,悍儿就能亲政,犹儿也能拥有自己的封地,多好啊?慢慢地,我会告诉他们谁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如此甚好。”李嫣儿忽然又想到些什么,起身去拿出了一面护心镜,呈到黄歇眼前,道:“对了,你在外征战多年,之前那片护心镜应该也已经用了几十年了吧,我让人造了面新的,你一定要把旧的给换掉。”

  黄歇接过了护心镜,然后道:“好,我会每天都戴着的。对了,朱英离开我了。”

  “他是你最信任的勋旧之一,怎么离开了?”李嫣儿问。

  黄歇解下了腰间的鱼肠剑,交给李嫣儿,说:“嗯。看到这把他私馈于我的匕首,总是会想起他,不如留给你防身好了。”

  李嫣儿拿着鱼肠剑,然后问起:“他正如这鱼肠剑一样,在你身边效忠多年,怎么说走就走了?”

  “他……他就是想隐退了,我也允许了。”黄歇含糊着,不敢将真相告知。

  “好,我会把它随身带着的,相信会用得上。”李嫣儿将鱼肠剑收了起来。

  觉得一切都已经交代清楚了,黄歇终于安心出宫,回到了他在寿春的宅子。

  十二日后,风雨大作,黄歇在府上得到了楚王病逝的讣音,于是换上了丧服,将新的护心镜藏于衣中,又将黄氏祖传的玉璜别在了剑璏之上,只带了十人为亲随,便前往王宫奔丧。

  一行人进入棘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狭长的永巷,可就在他们经过两堵高墙之上的复道下方后,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嘭!”

  棘门猛地被合了上。

  “戒备!”黄歇警觉着。

  十一人全部拔出了腰间的剑,仰望四周。

  此刻,两堵高墙之上各有五十人以绳索缒下,在即将到达地面之前都用剑将绳索切断,然后才落地。

  “是谁派你们来的?”黄歇凝神问道。

  “这还需要问吗?”一面为首的那人反问黄歇。

  “你们……都是上官子兰那一党的旧部?”黄歇再问。

  “你我都知李园就是郑脩,郑脩就是李园。”另一面为首的那人确认了黄歇的猜测并补充说明。

  “杀了黄歇,为我们的亲人报仇!”

  “杀!”

  双方展开交战,但由于敌方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结果很明显,黄歇这边的十人逐一被格杀,直至只剩黄歇一人之时,敌方尚有五十人。

  可黄歇还是不服输,冒着倾盆大雨左砍右劈,竟然最终能够将五十人彻底杀完,但代价是他身上也留下了大小二十几处剑伤,在雨水的冲刷之下,丧服尽染腥红。

  虽然受了这么重的伤,但招招都未触及心脏和脑部,只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悉心调理,在长生不老药的作用下,黄歇还是能够捡回一条命。

  “哒。哒。哒……”

  棘门的另一头,门开了,一人笔直地踩踏着晕满血色的雨水缓缓逼近。

  黄歇拖动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强行转身去看,来到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嫣儿。

  她轻笑,就这么紧盯着黄歇,也不说话。

  到这个时候,黄歇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收起了剑,但却紧紧地握住了楚王所授的虎符,他要和眼前的人调动人马去诛杀李园。

  “小灵,快……扶我去调兵,迟了楚国会乱。”思绪混乱的黄歇叫着眼前的“姬灵”。

  这时李嫣儿才奚弄道:“小灵?被茝兰迷离了眼吧,我是嫣儿。我不过是你复国大业的一枚棋子,是你亲手将我送至这道门的。如今,该把虎符交出来了。”

  “你要,取走便是。”虽然没听清“姬灵”在说什么,但黄歇还是伸直了右手。

  李嫣儿进一步,接过虎符。

  “嚓!”随着金属撞击的刺耳声,声源扩散出的剧痛短瞬间蔓延至黄歇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一柄冰凉的匕首,深深地扎在黄歇的心口。

  李嫣儿贴近,耳语补充道:“正是春申君的葬身之地。再有来世,出门奔丧前切记端详护心镜。”

  “唰——”匕首无情地抽离,血溅三尺。

  “四君其三皆王裔,唯斯春申异姓黄。

  荆楚拜相镇六雄,合纵五弱临秦关!

  谁又会曾料想,食客三千的最后一君竟死在了一名女子手里,你,也不过如此。安心去吧,悍儿替你黄国移花接木,此后楚国王室流着你的血脉,也算了却你的心愿。你是荆楚最高贵的低贱,他流的虽是你的血,可我绝不会让他如你这亡国奴般抬不起头。既然他将以楚国嫡王子的身份立为新王,那你必死。”李嫣儿双眸闪烁,匕首扬至唇瓣,舌尖轻舔着黄歇的鲜血。

  “为……为什么?”黄歇实在是撑不住,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咻——咻——咻——”一阵短瞬的箭响,冲击力迎面而来,玉璜也随之射落于地。

  “啪哒。”李嫣儿将自己持有的那片玉璜,也弃之眼前,恰好吻合成圈,黄红相间。

  “双璜者,珏(jué)也;珏者,诀别也……”黄歇冲着天际轻嚎,声嘶力竭。

  “墨不尽,诗不止;

  国不并,戈不休。

  君不君,臣不臣;

  父不父,子不子。

  汝子成王,汝将置之何地?他是君也是子,你是臣也是父。这世上只有君父与臣子的说法,焉能‘君为子,臣为父’?这已然不是位极人臣这么简单了。你走后,我兄长自会接替令尹之位。”她的微笑愈发邪魅。

  “你……”黄歇眼皮越来越沉,唇舌也麻住了……

  就在数月之前,李园来到宫中,与李嫣儿进行了一次私下会面,但却不同于往常——

  “兄长,你说是有什么要事要说?”李嫣儿问向李园。

  “嫣儿,你知为何,当年黄夫人见到你会昏厥,没多久后便去世了吗?”李园提起一件往事。

  “不是因为她那时候大限将至吗?”李嫣儿反问。

  李园轻闭着眼,摇了摇头。

  “那究竟是为何?”李嫣儿不解。

  “因为你这张脸。”李园指了指李嫣儿。

  “我这张脸怎么了?这不是你说春申君会喜欢这个样子才……”说到这里,李嫣儿就像咬到舌头般止了住,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李园继续说:“不错,这张脸原本是属于一个叫姬灵的女孩,她才是黄歇真正爱的人,曾与黄歇有昏约。但后来黄歇的二叔为了攀附三户势力而悔昏,逼黄歇与芈瑶华成昏,姬灵最终死在了黄歇的昏礼上,让黄歇记挂了一辈子。”

  “这……这不可能!”李嫣儿不敢去面对这样的事实。

  “但这就是真的。你若不信,可以问问江汉、英豪等那些与黄歇同辈的还在世的老人,他们全都知道。你难道就真的不好奇,那段时间为什么他们每次见到你,都像见到了鬼?”

  李嫣儿仔细地进行了回忆,似乎感受到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但她还不甘心,于是又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何要将我换成这张脸?”

  李园一边反驳一边解释道:“是你说的,只要能跟黄歇在一起,无论任何痛苦你都能接受。但以我对黄歇的了解,他只对姬灵一人动过真情。我不想让你知道这点,是因为怕你接受不了。反正芈瑶华那时已经是时日无多了,我原本就是想在她去世之后,再将已经换脸的你正式许给黄歇。可没想到的是,黄歇提前察觉到了我肯定在谋划些什么,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让他见了你。也就是在那天,芈瑶华无意间撞见了你,惊惧之下,这才加重了她的病情。这也是为什么黄歇当初迟迟不能接受你的两大原因。”

  “那如今,兄长为何又要……又要提起?”李嫣儿哽咽。

  “因为黄歇太不是个人,竟然如此对你!”李园义愤填膺。

  “如何?”李嫣儿越加不解。

  李园又说起了一件事:“黄歇虽然没有爱过芈瑶华,但他们怎么说也做了几十年的夫妻。芈瑶华去世后,黄歇一边怨恨你,一边又想亲近你。可真等他亲近了你,又发现自己根本就接受不了一个跟姬灵长得一样,却又不是姬灵的人。在此之前,他与他那些兄弟早就在谋划让品相绝好的女子怀上自己的孩子,再献给大王,完成复国大业。刚好他又不想要你了,于是逼我跟他一起劝说你从计。他是令尹,又深受大王器重,是我没用,没有能力反抗,你我都只是他的棋子。但现在不一样了,大王命不久矣,而你的儿子已然是太子。只要大王没了,咱们先发制人,就能将他除掉!”

  “除掉?一定要取他性命吗?”李嫣儿惶恐。

  “他是令尹,大王临终必然托孤于他。明面上悍儿和他是君父与臣子的关系,可你别忽略了他同时也是悍儿的父亲,这世上哪有‘君子’和‘臣父’这样的关系?你来自赵国,肯定听过赵武灵王就曾自称主父而禅位于新立的太子,事后又想将赵国一分为二,再立旧太子为代地之王。结果呢?二子相杀、朝臣夺权,你们李氏就参与到其中,所谓的主父也死于这次内乱!你不要忘了,他黄歇还有十个儿子,其中那三个嫡子最受他宠爱。即便他日后不会废了悍儿另立,你也难保他去世之后,知道秘密的黄氏诸子不会与悍儿争夺王位吧?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李园挑唆道。

  “不会的!哪怕他真的只当我是棋子,可我还是相信他心里至少还是有我的!不然他不会将祖传的玉璜交给我的!兄长你不应该这么说他的!”李嫣儿却表示黄歇对自己还是有情。

  “你不要觉得他送你玉璜就是真心对你,我还不知道嘛,他原本是要在大昏之日送给姬灵的!他那时只是暂时地将你当成了姬灵的替代品,为了弥补自己对姬灵所犯下的错!他心里有的至多不过就是你的这张脸!他至今还随身携带那枚姬灵留下的蜻蛉眼!”李园又添了一把火。

  “不!兄长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的!”李嫣儿猛摇头。

  这时李园不再逼迫李嫣儿,而是先顺了口气,然后才道:“我知道要你接受这些事实很难,那就等他被召回寿春后,你自己好好试探他吧。”

  就在这段记忆在李嫣儿脑中一闪而过的同时,连历代秦王都惧怕的黄歇最终还是倒在了她的裙摆之下。

  移花接木计已成,但毫无政治才能的李园和妇人之见的李嫣儿不知的是,失去了黄歇的楚国,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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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2012年10月23日,也就是我还在念高中时,前一晚做了一系列的梦,也就是所谓的连环梦,讲述黄歇一生的这个故事正是脱胎于那其中的第一场梦境,而那段时间由于学校里的学生会各部门矛盾剧烈,因此我重点在读的课外书正是冯大胡子的《东周列国志》。

  这个梦很长,长到我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为黄歇在梦中生活了好几十年,在梦境结束之前才猛地恢复了我现实生活中的意识,故事开篇倒叙中我所叫唤的“思”则是高中时的一位女同学的名字,这三场前后相连的梦境在我尚未发表过的回忆录《成追忆》中也都有提到,有机会的话也会跟大家继续分享。

  说回第一个梦境,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越是回忆便越是能挖掘出梦中的诸多经历,而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多年以来总是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于是在2018年11月22日,我对黄歇攻打瓯越国的那部分剧情试了试手,前后不过三百余字,但也正是这个动作使我决心结合我的梦境,为大家还原一个尽量接近于真实的战国时期,因此后来能看到文中很多对话都是直接引用正史或野史中的原文,而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也着手理出了一份大纲。奈何当时知识储备不足,这就又开始利用业余时间翻阅各种相关记载,并找机会穿梭于众多博物馆与遗迹当中寻找素材。

  到了2020年10月19日,终于开始正式动笔述说这个故事,只是在写完前12章的初稿之后发现自己的知识储备还是不太够,于是大概又花了一整年去进行新一轮的准备,将大纲调整过后,又断断续续去写,终于在2022年4月24日完成。

  至于我究竟穿越了没有?谁知道呢,其实我并不在意。

  2022年4月24日

  于平阳麻步老家中

  --------

  附录:

  本文主要基于史实创作,少许部分参考演义,参考内容如下:

  【历史典籍】

  《周礼》西周·姬旦著

  《司马法》西周-齐·吕尚著

  《管子》东周-齐·管仲等著

  《相马经》东周-郜·孙阳著

  《老子》东周-楚·李耳著

  《论语》东周-鲁·孔丘等著

  《诗》东周-鲁·孔丘主编

  《尚书》东周-鲁·孔丘主编

  《仪礼》东周-鲁·孔丘主编

  《春秋经》东周-鲁·孔丘著

  《左氏春秋》东周-鲁·左丘明著

  《国语》(春秋外传)东周-鲁·左丘明著

  《公羊传》东周-齐·公羊高著

  《榖梁传》东周-鲁·谷梁赤著

  《墨子》东周-宋·墨翟等著

  《孙子兵法》东周-齐·孙武著

  《毛诗序》东周-晋·卜商等著

  《列子》东周-郑·列御寇著

  《吴子》东周-卫·吴起著

  《庄子》东周-宋·庄周著

  《孟子》东周-邹·孟轲等著

  《鹖冠子》东周-巴·鹖冠子著

  《法经》东周-魏·李悝著

  《申子》东周-韩·申不害著

  《商君书》东周-秦·卫鞅著

  《公孙龙子》东周-赵·公孙龙著

  《荀子》东周-赵·荀况等著

  《吕氏春秋》东周-秦·吕不韦主编

  《韩非子》东周-韩·韩非著

  《孔丛子》秦·孔鲋著

  《韩诗外传》西汉·韩婴著

  《史记》西汉·司马迁著

  《淮南子》西汉·刘安主编

  《礼记》西汉·戴圣主编

  《盐铁论》西汉·桓宽主编

  《山海经》西汉·刘向、刘歆主编

  《晏子春秋》西汉·刘向主编

  《战国策》西汉·刘向主编

  《说苑》西汉·刘向主编

  《列女传》西汉·刘向主编

  《楚辞》西汉·刘向主编

  《西京杂记》西汉·刘歆著

  《新论》东汉·桓谭著

  《越绝书》东汉·袁康、吴平著

  《汉书》东汉·班固主编

  《吴越春秋》东汉·赵晔著

  《楚辞章句》东汉·王逸主编

  《博物志》西晋·张华主编

  《后汉书》南朝-宋·范晔主编

  《水经注》北朝-北魏·郦道元主编

  《古今刀剑录》南朝-梁·陶弘景著

  《文心雕龙》南朝-梁·刘勰著

  《昭明文选》南朝-梁·萧统主编

  《荆楚岁时记》南朝-梁·宗懔著

  《史记索隐》唐·司马贞著

  《资治通鉴》北宋·司马光主编

  《马东田文集》明·马中锡著

  【出土文献】

  《竹书纪年》 279年于汲郡出土

  《诅楚文》北宋年间于凤翔、朝那揪、洛阳出土

  《孙膑兵法》 1972年于银雀山汉墓出土

  《战国纵横家书》 1973年于马王堆汉墓出土

  《睡虎地秦墓竹简》 1975年于睡虎地秦墓出土

  《曾侯乙墓竹简》 1978年于曾侯乙墓出土

  《包山楚简》 1987年于包山二号楚墓出土

  《郭店楚简》 1993年于郭店一号楚墓出土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 1994年于香港文物市场发现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 2008年于境外寻回

  【历史演义】

  《世说新语》南朝-宋·刘义庆著

  《支诺皋上》唐·段成式著

  《东周列国志》明·余邵鱼著/明·冯梦龙改编/清·蔡元放评

  《聊斋志异》清·蒲松龄著

  《屈原》郭沫若著

  《虎符》郭沫若著

  《越女剑》金庸著

  【纪录片】

  2004年《复活的军团》

  2012年《青铜王朝》

  2014年《屈原》

  2014年《楚国八百年》

  2015年《东方帝王谷》

  2016年《从秦始皇到汉武帝》

  2017年《喋血长平》

  2019年《风云战国之列国》

  2019年《战国大学堂之稷下学宫》

  【博物馆】

  楚地(包括吴地、越地):

  湖北省博物馆

  武汉市博物馆

  湖南省博物馆

  长沙市博物馆

  长沙简牍博物馆

  南京博物院

  镇江市博物馆

  扬州市博物馆

  (扬州市)中国大运河博物馆

  安徽博物院

  芜湖市博物馆

  浙江省博物馆(孤山馆区、武林馆区)

  杭州市博物馆

  湖州市博物馆

  绍兴市博物馆

  绍兴市越国文化博物馆

  宁波市博物馆

  衢州市博物馆

  丽水市博物馆

  温州市博物馆

  秦地:

  陕西历史博物馆

  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

  西安博物院

  西安碑林博物馆

  鲁地:

  (曲阜市)孔子博物馆

  蛮地:

  福建博物院

  (深圳)南山博物馆

  (广州市)西汉南越王墓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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