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栾兵又故伎重演,再登上临车,放火攻门。关上早有准备,预备下牛皮帐,用水浸透了,什么样的火都烧不进。这般乱了一整夜,两边才都偃旗息鼓。
范匄说:“逆贼已逼近,如果久攻不退,齐国再乘机入侵,国家必危。”
于是命儿子范鞅与斐豹领一军从南关转至北门,里外夹攻栾军。荀吴与牟刚领另一支人马从内关杀出,腹北夹攻,使栾军两头不能相顾。命赵武与魏舒移兵固宫外,防止败军南逃。
调度停当,范匄与晋平公登台观战。范鞅问父亲:“我年纪轻,威望少,希望能将中军旗鼓借给我。”范匄准了。
范鞅仗剑登车,才出南关,便对部下说:“今日之战,有进无退!若兵败,我必自刎,决不会让你们独死!”军士们被他激励,一个个踊跃向前。
且说荀吴奉将令,正在关内等候援军,忽见栾兵纷纷后退出外关,便知道范鞅的援军来了。一声鼓响,关门大开,牟刚在前,荀吴在后,甲士们一齐杀出。栾盈也怕晋军内外夹攻自己,便让栾鲂用铁叶车把外关的门口堵住。荀吴的人马出不来了。
栾乐看见范鞅的大旗,大惊:“莫非是范元帅亲自出来了?”
命人去查探,原来是小将军范鞅,松了一口气说:“不必担心了。”于是,他站在车中,拉满弓,搭好箭,对左右说:“多带些绳子,被我射中的便拉出来。”
栾乐驾车驰入晋军中,左右开弓,无不射中。弟弟栾荣和他同乘,见此情形,说:“箭要悠着点用,多射也没什么用处。”栾乐这才止住。
少顷,远远望见一辆车,上头一员战将,皮冠练袍,形容古怪。栾荣指着说:“这人叫斐豹,便是杀了督戎将军的人,你可以射死他。”
“待他走近我百步之内,你便会为我喝彩了。”
栾乐刚说完,又有一车从旁边经过,正是小将军范鞅。栾乐想:若能射中范鞅,岂不比射斐豹强?于是驱车去追范鞅,拉弓便射。说来也怪,栾乐的箭一向是百发百中的,偏这一箭没射中。
范鞅一回头,见是栾乐,大骂:“反贼!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射我?”
栾乐赶紧回车,他倒不是怕范鞅,实是因为这一箭没射中,想诱他来追,好再射一箭。谁知殖绰与郭最也在不远处,生怕栾乐射成功抢了首功,便大呼道:“栾氏败矣!”
栾氏兄弟的车夫听到了,一阵心慌,抬头四望,看看是哪支人马败了。正巧路上有个突起的大槐根,把车轮猛地颠簸了一下,栾乐从车中跌落下来。恰好斐豹赶到,长戟一钩,栾乐的手臂生生扯断。可惜栾乐乃是栾氏族中第一战将,如今死于槐根旁,岂非天意?
栾荣跳下来,也不敢来救哥哥,只自己孤身逃脱了。殖绰与郭最料想自己难回齐国,无法交代,便一个奔秦,一个奔卫去了。
栾盈听到栾乐的死讯,放声大哭,军士们也陪着落泪。那边栾鲂守不住门,只得收兵前来保着栾盈往南逃奔。荀吴与范鞅合兵在后紧追,栾盈,栾鲂与曲沃的军士拼死与他们厮杀一场,晋兵才退去。
此时栾盈栾鲂都身带重伤,走到南门,又遇到魏舒阻拦。栾盈流泪求告:“魏伯难道不记得昔日在下军共事的日子吗?栾盈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不应该死在魏伯你的手上啊!”
魏舒心下不忍,便命自己的人让开路,让栾兵过去。栾盈栾鲂领着残兵,急急逃回曲沃。不一会儿,赵武的人马也到了,问魏舒说:“栾孺子已过去了,你怎么不追?”
魏舒叹息道:“他就像筐中鱼,瓮中鳖,自有厨子动手。我念着两家先人间的情义,不忍操刀啊!”
赵武想起当年赵氏落难之惨像,也是恻隐之心,便也不再追赶。范匄得知栾盈溜了,知道是魏舒做的人情,可也不便追究。他对范鞅说:“跟随栾盈的都是曲沃之人,他此去必回曲沃。他爪牙已尽,你只需领一军围了曲沃,不愁拿不下来。”
这边栾氏落败,那齐庄公在哪里呢?他怎不来增援呢?其实栾盈一出师,齐庄公便拜王孙挥为大将,申鲜虞为副,州绰,邢蒯为先锋,晏氂断后,贾举,邴师等人为他的贴身扈从,择了个吉日从临淄出兵。齐兵先入侵卫地,卫人只是防守,并不敢出战。齐兵也不攻城,从帝邱往北,侵入晋界,三天攻下朝歌城。
之后,齐庄公在朝阳山犒军。将全军分为两队:王孙挥领诸将为前队,从左路取道孟门隘;庄公自己率“龙”“虎”二爵为后队,从右路取道共山,两路人马约好在太行山汇合。
一路杀掠,只是邢蒯命短,在共山下露宿时被毒蛇咬了,腹肿而死,齐庄公痛惜不已。一日后,两军在太行山会师,齐庄公登上山顶远望两座绛城,正准备商议如何袭取攻城,不料却收到栾盈败走曲沃的消息。庄公长叹一声:“我的壮志难遂呀!”
没奈何只好准备退兵,不想被邯郸大夫赵胜的人马追击。齐庄公还以为是晋国的大兵来了,自己的前队又先走一步了,只能仓皇逃走,只留下晏氂断后。后军被赵胜击败,晏氂被斩。
那边范鞅与荀吴将曲沃城团团包围了一个多月,栾盈屡次出战皆不胜,城中死者过半,实在守不住了,城破。胥午伏剑而死,栾盈与栾荣被捉。栾盈后悔了:“悔不该不听辛俞的话,落到今日田地!”
荀吴本来要将栾盈押往绛都的,可范鞅说:“主公这人,颇优柔寡断,万一可怜他免了罪,岂不是放纵了仇家?”
当夜,范鞅派人将栾盈缢杀,一并也杀了栾荣,将栾氏族人尽皆诛杀。只有一个栾鲂缒城而逃,往宋国去了。范鞅等人班师回朝,晋平公将栾氏叛逆之事,播告天下,诸侯们大多遣使来贺。
栾氏灭了,范匄心中作何感想?是不是从此高枕无忧了呢?恰恰相反,他告老了,将中军元帅的职位让给了赵武。也难怪,当初晋文公时代的那些勋臣世家,狐氏奔狄,如今在晋国已无形迹;赵氏下宫一难,几近灭亡;郤氏显赫一时,如今也灰飞烟灭。现在是栾氏被灭,天知道下一个又轮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