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庄公子冯是个对钱财十分执着的人,一听说公子突即位为郑厉公了,一天也没有耽误,马上派人来郑国讨要子突答应的三座城与钱财了.
郑厉公不乐意了,他皱着眉头说:”当初是为了早日回国即位才答应的,现如今若真应了宋君,我郑国府库将为之一空.且我刚刚即位,便将先人打下的土地割让三城出去,有何面目祭奠太庙?”
祭足出主意说:”不若以国丧为由,请宋君缓一缓.先将答应的白璧与黄金数额送三分之一过去.至于三城嘛,就把三城的赋税赠与宋国,以明年为起始.至于粮食,便包含在三城的岁输里.”郑厉公依其所言.
岂料宋庄公听闻回话勃然大怒,直指郑厉公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念完经就不要和尚.威胁说要派南宫长万举全国之兵讨伐郑国.郑厉公刚登位,不想骤起兵戈,便派使臣前往齐鲁两国请求两位君侯为宋郑两国说和.
鲁桓公很痛快答应了,他说:”当初还是郑伯纠集诸侯开会,这才定了子冯的君位.如今这事应该不难.”
可齐国那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齐僖公虽说恼怒世子忽拒婚,但心底对这个小伙子还是非常看重的,闻说郑国驱赶子忽夺其君位,顿时大怒:”子忽何罪?遭此慢待.你们且等着,吾国将讨纪国,待此事一完,寡人必亲率军马前往郑国城下与你们一论高下.”郑厉公听闻此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更加迫争希望与宋国的纠葛赶紧有个了结.
鲁桓公是个负责任的人,为了郑国的事,他特意请宋庄公前往扶钟会商.可无论他怎么为郑国求情告饶,宋庄公坚决不肯退让.比如,鲁桓公说:”那白璧百双,黄金万镒的数目着关太多,郑国那边还在办丧事,如何一下拿得出来?”宋庄公对曰:”钱拿不出来,那三座城可不就是一下子交割的事吗?这又有什么好推托的?”
“厉公才刚即位,就把先人的土地交割他国,恐怕国中会生变.我听说郑国刚送了万钟粟米过去,也够意思了.”
“两万钟粟米,本就在三座城的赋税里头,当得什么数?子突当年许的黄金白璧,到如今只不过给了一半.现今他刚得位便如此,待他日事情凉了,还能指望他还上这笔帐吗?”
好说歹说不退让,鲁桓公只能鼓着一肚子气回来了.祭足出了主意,说当初郑庄公纠集诸侯为宋庄公定君位时,送了商彝以示感谢,如今不如把它反送还宋国,让宋庄公好好想想,当初他被殇公逐出宋国时,是谁收留了他?又是谁为他稳定的君位?
宋庄公子冯见了那商彝,面有愧色,却佯作不知.正装模作样的尴尬时刻,燕伯来了,宋庄公正好借此转移话题.燕伯此来,是请宋庄公帮忙向齐国讨个饶,因燕齐毗邻,常受其侵犯,却又无力反击,只好求大国帮忙,以修其好.宋庄公一口答应了,鲁桓公也表态愿意帮忙.他说:”齐国与纪国是世仇,宋为燕修好,寡人也乐意为纪国搭个桥.”于是,三位国君一齐在谷邱结盟.
然而,鲁桓公归国后,一直等不来宋国的回音.郑国那边,来讨要财物城池的宋使却不绝于道,只得又来和鲁桓公商量.桓公大怒:”匹夫尚知言而有信,岂国君乎?”于是,和郑国约定联兵伐宋,掀桌子算了.
宋庄公这个人,着实令人费解。莫不是当初流亡郑国时过苦日子过怕了,所以对金钱如此在意。堂堂一国之君,毫无胸襟气度,眼里只看得见钱,简直是个古代的葛朗台。
他知道齐僖公有意帮子忽复位,一面遣使去齐国,一面与众臣商议御敌之策.宋国也有明白人,公子御说就说:”打战也要讲个是非曲直,咱们对郑国索要无度,又不给鲁国面子,是我方理亏.不如请罪讲和,息兵罢战吧!”
南宫长万不干了:”还没见到敌人,一支箭也未发就要求和,以后有何面目自称大国?”太宰华督表示同意.于是拜南宫长万为将,猛获为先锋,率兵车三百乘先出城迎战.
鲁桓公与郑厉公相约来到阵前,叫嚷着要宋庄公出来对话.宋庄公心里有鬼不敢出来,先锋猛获麾车直接向两位国君的方向前进.却被鲁国的公子溺与郑国的原繁截住,两方一团厮杀.猛获果然是个勇将,以一敌二,毫不落下风.此时,鲁将有秦子,梁子,郑国有檀伯,一齐上前.猛获被梁子一箭射中胳膊,力不能支,束手就擒.这一仗,宋军中只有五十多步卒逃出.
南宫长万听说此事,恨得牙痒痒:”不救回猛获,我誓不为人!”于是,与其子南宫牛用佯败诱敌的办法也擒得一名郑将.双方各有所俘,互相交换罢了.猛获得以回营.
这时,宋国派往齐国的使臣终于回来了,带来了齐僖公的回话:”寡人有意复立子忽,但现在我国即将发兵讨伐纪国,若宋国能助齐一臂一力,腾出手来,必助贵国伐郑.”
这头鲁桓公也收到了纪国的求援书信,他对郑厉公说:”纪国与本国世代姻亲交好,不能不去救.宋国方败,一时该不敢再来与贵国讨要城池与金玉了.”
郑厉公也是个仗义的,马上说要带着现有的人马和鲁桓公一起去救援纪国,搞得鲁桓公感动得不得了.
宋庄公见两国军队拔营而走,起先也不敢追赶怕有伏兵,后来得知他们是去救纪国,遂派猛获带兵车二百乘前去助齐.
那头齐僖公此次讨伐纪国,还征调了卫燕两国的兵马.燕伯久惧齐国,不敢不来.那卫国这时宣公已亡,世子朔即位为卫惠公,虽在丧中,却也不得不遣二百乘车来相助.这下,齐卫燕宋一边,鲁郑纪一边,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鲁桓公与齐僖公阵前相见,劝说他回兵.可齐僖公说:”纪国乃我齐国世仇,害了吾先人哀公,虽八世已过,但此仇必报.”鲁国这边公子溺与秦子,梁子并战齐国的公子彭生,没料想这公子彭生有万夫不当之勇,三人合力竟拿他不住.卫燕两国军队也来合攻鲁军,忽闻背后金鼓齐鸣,原来是郑厉公带着军队杀过来了.原繁引着大军直扑齐侯老营,公子彭生赶紧回师护营.六国兵车,杀作一团,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鲁桓公阵中遇见燕伯,数落开了:”谷邱的时候,吾三国立誓为盟.如今口水未干,燕伯你便背弃盟誓,只为着讨好齐国,连脸面都不要了吗?”燕伯自惭,引着本国人马佯溃而走.卫国军队见了,也四散奔走.这一下,齐国这边阵线全线溃散,被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公子彭生中箭几乎要死了,若不是宋国军队前来相救,只怕连齐僖公都完了.
这一仗,齐国这边损失惨重,宋国也无法立足.于是,各国只好收拾残兵,各自回国.纪侯亲自送了郑厉公和鲁桓公一程又一程,千恩万谢不止.齐僖公在马上回望纪国城池,恨恨道:”有纪无我,有我无纪.”
周桓王二十二年,齐僖公因兵败纪城,郁郁于心,终一病不起,临死前召世子诸儿说:”纪国是你老子的世仇,你灭了纪国才配做我的儿子.不报此仇,你便无脸进太庙祭奠.”又召来弟弟夷仲年的儿子无知,说:”我同母弟,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血了,你要善待你堂弟,和我在的时候一个样.”
僖公薨后,诸儿即位,称为齐襄公.
这一年,恨郑国入骨的宋庄公拿出大把金玉财货分送给蔡卫齐陈四国,请求他们一起出兵讨伐郑国.厉公本想出兵迎敌,却遭到祭足的劝阻,他说:”宋乃大国,此次举全国之力出兵,我国若失利,则会亡国;若胜了,敌人必怀恨于心,从此国无宁日.”
于是,郑国这边只好紧闭城门,坚壁不出.宋庄公一口气必须要出,于是大肆劫掠东郊,还掠去宗庙椽门回国作为茅厕的横梁以辱郑君.郑厉公为此闷闷不乐,常自言自语:”吾受制于祭足,这个国君当的有什么意趣?”
来年春,周桓王病重,临终前对周公黑肩说:“碍着礼法,必立嫡子,但次子姬克才是吾最钟爱的儿子。将来兄终弟及,定教他哥哥传位给他,全赖你主持了。”说完便崩逝了。周公奉世子佗即位,称为周庄王。
天子驾崩是大事,郑厉公想派人前往周朝吊丧。那个碍眼的祭足又来阻拦,说:“当初祝聃射桓王肩的帐,周人还没忘呢!何必去自取其辱呢?”厉公虽表面应承,但心里着实恨透了祭足。
一日,郑厉公游御花园,只带了大夫雍纠相随。见一群飞鸟从天空滑翔而过,厉公长叹一声:“飞鸟多么自在,吾当这个国君,处处受制于人,远不如这群鸟儿自在啊!”
雍纠奇道:“主公何出此言?臣誓死效命于主公,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郑厉公转过头来盯着他:“你不是他的女婿么?”
雍纠面有讪色:“主公您也知道,这门亲事是怎么结成的。那不是因为宋君的逼迫嘛!岳父本人是不愿意的,他心里还是记挂着先头的世子忽呢!”
话说到这里,郑厉公也交了底:“我想杀了祭足,由你取而代之,你觉得怎么样?”
雍纠欣然接受,还出了个主意:“主公可明日命祭足去往东郊安民,我去那为他送行,到时一杯鸩酒即可取其性命.”
主意既定,回家见着雍姬,难免心里发虚,连眼神都不敢直视.女人的直觉总是最准确的,雍姬觉得丈夫心中有事,且是不利于己的坏事,但怎么追问雍纠都不肯说.于是次日使诈,诓说他昨夜梦中胡言要杀了某某,唬得雍纠将他与郑厉公的谋划和盘托出.
那祭氏雍姬听了,皱眉想了想说:“我觉着不怎么好.我父亲行踪不定,他若是那天不去怎么办?不如我提前一天回娘家,劝他那天去东郊,事情才能万无一失.”
雍纠觉得夫人说得对,忙添上一把柴:“事情若是成了,我坐上正卿之位,你也有荣光.”
话说雍姬回了娘家,在夫家眼里只有丈夫,可回到娘家,见到慈爱的父母,心里又犹豫了.于是问母亲:“娘,是丈夫亲还是父亲亲?”
母亲想也不想地答:“自然是父亲更亲些.”
“为什么?”
“你未嫁时,哪里知道丈夫是谁?即便嫁了,男人死了还可以改嫁,换个丈夫;可父亲呢,只能有一个.女子可改嫁却不可重生.丈夫哪能和父亲比呢?”
雍姬大呼:“哎呀,那我只好对不住丈夫了.”于是,便把雍纠与厉公合谋要杀祭足的打算和盘托出,惊得老太太连滚带爬地去找老头子去了.
祭足做足了准备,带了十几名勇士身携利刃直往东郊,还命公孙阏率百余甲士埋伏接应.一切准备停当,坦然来见女婿了.那雍纠不知自己堕入埋伏中,还举着一杯鸩酒假称岳父万寿,被祭足一把打落地上,顿时火光迸裂,分明是毒酒.
老头子佯作大怒,命左右绑了雍纠,立时斩杀,将尸首丢进了池塘中.郑厉公得到消息,大惊,出奔蔡国去.路上听说了雍纠泄密的事,感叹道:“国家大事,和妇人商谋,他不死谁死?”
这边祭足派定叔前往卫国迎回昭公回国复位,说:“吾不能做那失信之人哪.”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