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襄公自从平定了齐乱,扶助世子昭即位后,自以为立下了不世奇功,整个人开始膨胀了。你想呀,齐桓公是天下公认的霸主,可他的继承人问题还是自己给解决了,那他不就是霸主衣钵的不二传承人了吗?
可谁是霸主可不是自己心里认为就可以了,得让天下诸侯共同推选才行。宋襄公挺想效仿齐桓公聚合天下诸侯开会,共推自己为盟主。可就算齐国能听自己的,可秦楚晋这几个大国肯定不会听,思来想去还是先召集几个小国来积攒一下人气。
于是传召滕,曹,邾,曾几个小国,来曹国南面会盟。曹国和邾国两位国君先到,滕子婴齐才来。宋襄公耍起了威风,不与婴齐会盟,还把他关起来。
曾子畏惧宋公之威,但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两天。宋襄公很想重重惩罚他一番以立威,问计于群臣。
大夫公子荡前些时被齐国三公子劫营时,落荒而逃,这回却抖起了威风,他出主意说:“从前齐桓公南征北讨,就是没能征服东夷。如今主公要想扬威中国,必须先征服东夷,就用这个曾子。”
“怎么个用法?”
“东夷崇拜睢水之神,四时祭祀。主公若能用曾子为牺牲来祭祀睢神,上天降福,东夷听说了,主公竟能用活的诸侯国君做供品,谁不心怀畏惧来臣服?再借东夷之力,征讨诸侯,则霸业可成。”
上卿公子目夷听不下去了:“万万不可!古人祭祀都尽量不用大的牲畜,何况是活人!祭祀是为人祈福,这般杀人祈福,鬼神必不保佑。主公也没对东夷打过一次胜仗,人家凭什么要服您?齐桓公主盟四十年,以德泽布施天下。如今主公才第一次会盟,就要杀戮诸侯以献媚于妖神,天下必不服。”
公子荡争辩:“此言荒谬!齐桓公治国二十年方主盟成霸,主公能等那么久吗?所谓事缓用德,事急用威,这般迟迟疑疑,如何称霸?从前武王斩了纣王的头,悬于太白旗下,这才得了天下。这还是诸侯对天子做的事,何况是一个小国的国君?杀了又怎样?”
宋襄公急于争霸,自是听从公子荡的,命邾文公把曾子捉来,活活烹杀,用来祭祀睢水之神。还派人告知东夷的诸位君长,让他们来睢水一齐祭祀。人家一个都没来,根本不知道宋襄公是何人,也不给面子。倒是把滕子婴齐吓了个够呛,赶紧命人送上一份厚礼,这才得以脱身。
之前宋襄公还说过他这个人,事事以仁义为先。就因为人家开会迟到了两天,就要活活把人杀了,这是仁义吗?还想继承别人齐桓公的霸主之位,他连给桓公提鞋都不配好吧?
曹国大夫僖负羁看不过眼,对曹共公襄说:“宋公这个人,狂躁暴虐,必成不了什么大事,不如咱们回去吧。”
曹共公觉得也对,于是君臣一齐走了。宋襄公大怒,传令要领兵讨伐曹国。公子目夷劝谏也不听,非要派公子荡领着三百辆兵车去包围了曹都。
僖负羁也是个硬汉,凭借坚城及滚石擂木,硬是与公子荡相持了三个月,宋国什么便宜也没捞着。
此时,消息传来,齐桓公一死,郑文公率先朝见了楚国,还和鲁齐陈蔡四国一起,和楚成王在齐国境内会盟。宋襄公大惊,一来怕齐鲁两国若有意争霸,宋国没能力与他们争;二又怕公子荡在曹国那边失利,丢了自家面子,徒惹人笑。只好召公子荡回师。曹共公怕宋国以后再来讨伐,赶紧遣人送礼求和,自此两国算是重归于好。
事到如今,宋襄公一心求霸,谁知折腾了一圈,小国不服,大国反疏远自家跟楚国走近,真的是又气又急,便又与公子荡相商。
公子荡出了个主意,不如以重礼也去结交楚国,借楚国的号召力来会集诸侯,到时再反过来聚合诸侯之力来弹压楚国,借此争霸。
公子目夷鄙夷:“楚国治下的诸侯,怎肯交给我宋国?这般行事,楚国怎会容得下咱们?恐怕自此惹上争端!”
襄公又不肯听,派公子荡携厚礼求见楚成王,答应了明年春天,会合诸侯于鹿上。可鹿上是齐国的地方,这事还得跟齐孝公报告一声。
周襄王十三年春正月,宋襄公第一个到了鹿上,马上筑起盟坛等着齐楚两国国君。二月初,齐孝公来了,宋襄公以大恩人自居,相见之时,呼来喝去的,颇为倨傲。总是自己的恩人,齐孝公也忍下了,不以为意。
又过了二十多天,楚成王才来。三国国君见面,椅子总是排个座次吧!依宋襄公的意思,自是以爵位高低为序,宋国是公爵,齐国是侯爵,楚国是子爵,当然自己首座。
因此到了日子,宋襄公也不等人家招呼,自己登上盟坛,以主盟自居,先执牛耳要割血,一点也没有谦让的意思。楚成王心里老大不高兴,勉强完成了歃血仪式。
接下来,宋襄公一拱手,直入主题:“寡人想借二位国君的威名,合诸侯于敝国之盂地,以秋八月为期。如何?”
说完就拿出来一份征会的牍书,请齐楚二君署名。两位国君自是要谦让一番的,宋襄公见二人相持不下,直接拿着牍书走到楚成王那边去了。齐孝公自是心中怏怏。
楚成王见那牍书后头早已有宋襄公自己的署名,笑着问:“您自己能征召诸侯,何必需要寡人?”
“郑国和许国早就是您的属下之国,陈国和蔡国又最近刚和齐国一起与您会盟,是以要借重贵国。”
“那就请齐侯先署名,寡人再接着署吧。”说完就把笔递向齐孝公,后者气哼哼地说:“有楚国就不必有齐国了。寡人昔年流离失所,万幸社稷不损,本是无足轻重之人,何必在这牍上留名呢?没地糟蹋了这么好的竹子。”
他说的是气话,气的是宋襄公眼里只有楚王,轻视他齐国,所以赌着气呢!谁料宋襄公却以为他说的是肺腑之言,真的把牍书收起来了。三位国君又盘桓了几天,各自归去。
楚成王回来对令尹子文详细叙述了这回鹿上会盟的情形,子文说:“宋公太狂妄了!大王为何答应征会?”
“寡人早就想主理中华政事了,只是不得方便而已。如今宋公想效仿齐桓公再开一次衣裳之会,寡人借此机会会合诸侯,岂不是好?”
大夫成得臣进言:“宋公这个人,好虚名却无实才,轻信于人又没什么谋算,不如埋伏兵甲把他劫了来。”
“寡人正有此意。”
斗子文反对:“答应别人参会却绑架他,天下人会说我们楚国毫无信义,如何征服诸侯呢?”
成得臣说:“宋公争于主盟,必定傲慢诸侯,而诸侯们对宋国不熟悉,不会与之深交。劫宋只为立威,劫完再放又可以显示德行。到时诸侯们只会耻笑宋公无能,更会一心归楚了。”
“子玉好谋算,臣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