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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唇亡齿寒

东周五百年 湛兮若存 4371 2024-07-11 11:06

  晋献公这些年来在外朝中听惯了“二五”的阿谀之词,回到后宫中又独宠骊姬,越发与申生疏远,倒是看奚齐越来越顺眼了。但申生小心谨慎,又数次领兵出征立有军功,一时间也扳他不倒。

  骊姬等不及了,召情人优施来商议如何废申生立奚齐。优施一开始觉得这事不难:“三公子都远在边关,夫人尽可放开手脚行事,有什么好顾虑的?”

  骊姬说:“三公子正当壮年,朝中多有为他们说话的,我不知如何下手。”

  “那就一个一个地来。”

  “先朝谁下手?”

  “当然是申生了。他为人仁慈,又爱惜羽毛,容易上钩而且耻于自辩。但主公虽然疏远他,但还是知道他的为人的,你向主公进言时要注意说法。”

  骊姬思考良久,终于想到一个突破口。半夜,她突然从床上坐起哭泣不止,把晋献公吓了一跳,再三问她为什么哭。她只是哭,不肯言语,问得急了,这才说:“我说的话,您一定不信。妾之所以哭,是因为以后恐怕不能再伺奉您了。”

  “何出此不祥之言?”

  “臣妾听说申生外表仁慈而内心坚忍。他在曲沃数度施惠于民,百姓们都拥戴他。听说他屡次对人说,臣妾媚主惑上,是乱国之源。整个晋国都知道,只有您蒙在鼓里。您不如杀了臣妾,让申生满意,不要因臣妾一人乱了社稷。”

  晋献公不以为然:“申生既然对百姓仁爱,反而会对亲父不孝么?”

  “臣妾听说一句话:匹夫以爱亲为仁,在上者以利国为仁。只要有利国家,哪有什么亲情?”

  “申生是个爱惜名誉之人,不会行那不孝之事的吧?”

  “当年周幽王将太子宜臼流放于申,申侯召来犬戎,杀幽王于骊山之下,宜臼被立为平王,迁都洛邑。如今,人人都传说幽王自作自受,谁还会说平王的不是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晋献公背上一阵寒意生起,披衣坐起:“哎呀!夫人说得对,可如今该怎么办呢?”

  “您不如禅让君位给申生吧。他得到了想要的,或许会放过你我也未可知。想当初,武公从曲沃起兵,才能夺得晋国宗社。怕申生也是以此为志的。您禅让吧!”

  “那怎么行!我以武威显名于诸侯间,若失国,人人便能挟制凌架于我之上,岂不生不如死?”

  “那妾有一主意。现今赤狄皋落氏进犯我国,何不派申生领兵伐赤狄,若不胜,则加罪于他。若胜,他自恃有功,必有所动作,到时再找个罪名除掉他,也好服众。”

  晋献公点点头,于是传令命申生率领曲沃之兵,出征计伐皋落氏。

  少傅里克反对:“世子是储君,若主君出行则可监国。远行尚不可,怎能派出去打仗?”

  晋献公仰脸不看他:“寡人有九个儿子,还没定谁为世子呢,你勿要多嘴!”

  里克退下,和大夫狐突商议此事。狐突担心申生,送信劝他不要接下这个活,这个仗打胜了只不过增加晋侯对他的猜忌而已,不如出奔他国。

  申生什么态度?他只是长叹一声:“父君让我出征,并非爱重于我,不过是试探我心意罢了。违抗君命,我罪过大了。若有幸战死,还能留下个美名。”

  申生与皋落氏在稷桑大战,大胜,报捷于晋献公。骊姬说:“世子果然能用兵,亦能服众,怎么办?”

  晋献公说:“现在他又没犯什么事,你且等着吧。”

  狐突料定晋国必将有大乱,于是借口有病,再也不出门了。

  当时有虞国和虢国两个国家,都是姬姓邻国,两国唇齿相依,比邻而居,又与晋国接壤。虢公名丑,生性骄狂,数次侵犯晋国的边疆。骊姬这回又出主意让申生去伐虢,可献公吸取上回的教训,怕这回若申生再取胜便更难挟制了,于是踌躇未决。

  大夫荀息进言:“虞虢两国关系亲睦,若攻虢,虞国必然相救,好比我国以一敌二,没有胜算。”

  “那寡人便拿那虢国没有办法了吗?”

  荀息出了个主意,以交好请盟为名,晋献公向虢公送了一车女乐,歌女舞姬。虢公丑十分开心,欣然收下。自此,日夜沉缅于美女音乐之中,乐不思蜀,连上朝也懒怠去了。大夫舟之侨劝谏两次,竟惹怒了虢公,把他贬到下阳关做守将去了。

  另一边,晋国还向犬戎送去一份厚礼,请他们帮忙骚扰虢国边境。初次交锋,犬戎兵败,戎主不服气,起倾国之师再度来袭。这一回,那虢公丑自恃之前大胜,信心满满亲自领兵迎敌,双方在桑田陷入相持状态。

  见此情形,晋献公又问荀息:“现在可以伐虢了吧?”

  “还不到时候。因为虞虢两国关系尚未破裂。臣有一策,可以助主公把此二国都灭了。”

  荀息的计策分两步:第一步,传信给晋北的守将,命令他们在与虢交界的地方生事,从而令虞国相信晋与虢新订的盟约已破裂;第二步,向虞公送去一份厚礼,请求他们借道给晋国,让晋军顺利通过虞国境内。

  荀息还说:“虞公虽贪,但一般的礼物也动不了他的心。必须用主公的两样宝贝才能打动他。”

  “哪两样宝贝?”

  “虞公最喜欢白璧与宝马。您不是有垂棘的玉璧和屈地产的宝马吗?若有这两样东西,虞公必会中计。”

  一听是这两样,晋献公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行不行!这两样是吾至爱之宝,舍不得呀!”

  “臣也知主公舍不得。但是,若能借道伐虢,虞国不救则虢国必亡;虢国一亡,则虞国也不能独存,那么白璧与宝马都可以取回来。不过就是那虞国替主公保管一下而已嘛!”

  里克见这君臣二人一唱一和挺热闹,不得不泼点凉水了:“我听说虞国有两个贤臣,宫之奇与百里奚,听说料事如神,这事他们肯定会劝谏,怕不能成吧?”

  葛息说:“那个虞公贪婪愚蠢,决不会听劝的。”

  果然虞公听说晋国军队要借道伐虢,一开始十分愤怒,可一见了那白璧与宝马,立时转怒为喜,荀息又加了一把柴:“若贵国肯借道,待到伐虢得胜时,所有卤获,都归您所有。”

  宫之奇见虞公面露喜悦,赶紧劝道:“此事不可。古语云‘唇亡齿寒’,晋国从来吞并同姓之国,不止一次了,为什么不敢打虞虢两国的主意?只因为两国互为唇齿,紧紧依存,无从下手罢了。如果虢国亡了,明日必祸及我国!”

  虞公说:“晋侯赠予这样的厚礼来交好于寡人,不过是借个道嘛!没什么关系。再说晋说比那虢国强十倍不止,失虢而得晋,岂不大大有利于吾国?你退下,别再说了。”

  宫之奇还要再劝谏,一旁的百里奚拼命扯着他的袖子,硬把他拉了出来。宫之奇埋怨道:“你不帮我说一句,反而阻止我,是为什么?”

  “在愚人面前说好话,就像把珠玉撒在道旁一样。夏桀杀关逢,商纣杀比干,就是因为他们强行进谏。刚才你可危险哪!”

  “虞国此番必亡,我们一齐走了吧?”

  “你走就行了,又带走一人,岂不是罪过?我留下来再看看情况吧。”

  于是,宫之奇携全体族人出走,不知到哪去了。

  听说虞公答应借道,晋献公命里克为大将,荀息为副将,率车四百乘先借道虞国直取虢国的下阳关,这是通往虢都上阳城的门户。

  虞公表态要派兵相从,那个足智多谋的荀息又有鬼点子了:“您要派兵,不如献上下阳关。”

  “那下阳关是虢国的地方,寡人如何能献?”

  “听说虢公与犬戎正在桑田大战,若您假说派兵助战,赚开下阳关城门,则此关唾手可得。”

  虞公果然用晋国的一百辆铁叶车,假充虞国的助战兵车,舟之侨一点没有怀疑,大开关门放车马过去。车中暗藏的晋国甲士一涌而出,下阳关失守。舟之侨丢了关,又怕回国必被治罪,只好带领守军投降晋国。里克让他当前锋向导,向上阳进发。

  在桑田的虢公听闻下阳关丢了,急忙班师,又被犬戎掩杀一阵,大败。只剩下几十辆兵车直奔上阳,茫然无措。

  没几天,晋军围了上阳城,从八月到十二月,城中粮草已绝,士卒疲惫,百姓们日夜号哭。里克将劝降书用箭射入城中,虢公丑见大势已去,自言自语:“吾先祖也是周王上卿,而今吾不能做投降的诸侯!”

  于是,在夜色掩护下打开城门,带着家眷逃往洛阳去了。想虢公忌父当年何等威名,连腹黑的郑庄公都被他排挤出周桓王的朝堂,如今子孙如此落拓,可叹啊!

  里克进了上阳城,倒是严守军纪,秋毫无犯。还信守承诺,将府库宝藏的十分之三,还是那些女乐尽数送给了虞公。当然,虞公十分开心。

  里克借口生病,休兵于城外,虞公不进送医进药,问寒问暖。一个月后,晋献公亲自来了,与虞公相见,彼此融洽,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两人约好一齐在箕山围猎。虞公想显摆一下本国的军力,将精锐与坚车尽数带去围猎了。

  围猎从辰时开始,一直到申时还未结束。忽有人报:“城中火起!”

  晋献公说:“这不过是老百姓烧火不当心,马上会灭的。”

  百里奚悄悄对虞公说:“听说城里有乱,主公不可在此久留。”

  虞公辞别晋献公回城。一路上见虞国百姓纷纷逃窜,说:“城池已被晋兵乘虚攻破了。”

  虞公闻言大怒,驱车疾速赶到自己的都城边,见城楼上一员大将,盔甲鲜明,威风凛凛,正冲着他喝:“之前承蒙您借道,如今再借国以我,多谢了!”

  虞公那个气呀,正要攻门,城头上一阵箭如雨下,只好向后退。后头有人来报,后军已被晋兵截住,或降或杀,车马俱为晋所有。虞公进退两难,长叹道:“悔不听宫之奇的话呀!”

  转头见到百里奚,又问:“你那时怎么什么都不说?”

  百里奚苦笑:“主公您不听宫之奇的,难道能听我的话么?臣之所以不言语,也是为了今天能在身边陪伴着您呀!”

  此时,虢国降将舟之侨来了,劝虞公投降晋侯,必能优待。虞公正犹豫着呢,晋献公已来了,笑着说:“寡人此番来,只为取回白璧与宝马。”

  命后车载着虞公一同返回军中,百里奚也跟着,别人问他干吗不走,他说:“食君之禄,终君之事耳!”

  晋献公入城安民,荀息一手托着垂棘之璧,一手牵着屈产之乘,向献公拜礼:“臣的谋划已成功,现还璧于府,还马于厩。”晋献公大喜过望。

  那个虞公怎么办呢?本来晋献公想把他杀了算了,荀息劝道:“不过是个呆子,能碍着什么事?”于是封他为寓公,又送给他一些白璧与良马,以示不忘借道的恩情。

  舟之侨被封为大夫,他推荐百里奚。晋献公也觉得这是个人才,命舟之侨去探探本人的口风,百里奚说:“君子不效力于仇国,吾即使要做官,也不会在晋国。”

  舟之侨认为他是在讥讽自己以身事仇,暗暗记恨上了百里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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