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押在邯郸为质子的王孙叫嬴异人,是太子安国君的次子。安国君嬴柱,是秦昭襄王的太子,有二十多个儿子,全都是妾室所生,没有一个是嫡子。他最宠爱的妃子华阳夫人是楚国女子,没有生儿子。异人的生母夏姬,不受宠又死得早,所以他在赵国做人质也有多年,没什么人过问他的死活。
王翦伐赵时,赵孝成王盛怒,本想杀了嬴异人,平原君劝住了:“异人在秦国无宠,杀了有什么用?反而给了秦人口实,断了以后通和之路。”
赵王没有杀异人,但依然余怒难消,便将他安置于丛台,命大夫公孙乾监视,出入不得自由,又削减了他的衣食供给。异人出门没有马车坐,日常用度也是捉襟见肘,只有终日郁郁而已。
有个阳翟人叫吕不韦,父子两代都是商人,平日里往来列国之中,贱买贵卖,家财已积聚有千金。有一回在邯郸城中,吕不韦路上远远看见嬴异人,生得是面如冠玉,唇若涂朱,虽衣着略显寒酸,却掩不住周身的贵族公子气质。
吕不韦暗自称奇,问旁边人道:“这是什么人?”
“这个便是秦国太子安国君的儿子,在赵国做人质的。因为秦兵屡屡犯境,大王差点没杀了他。如今虽说免死,但被拘留在丛台,日用不足,与穷人没两样。”
“这真是奇货可居啊!”吕不韦暗暗叹道。
回家后,吕不韦问父亲:“耕田种地能得几倍利?”
“十倍。”
“贩卖珠玉能得几倍利?”
“百倍。”
“如果扶立一人为王,掌握江山,又能得几倍利?”
吕父笑了:“怎么才能立一人为王呢?这里面的利益可说是千万倍,不可计数啊。”
吕不韦下定决心,拿出百金来刻意结交公孙乾。二人来往熟络之后,吕不韦自然有机会见到嬴异人,但他假装不知,叩问此人来历,公孙乾一一据实以告。
有一天,公孙乾置办酒席,吕不韦说:“这里也没有其他客人,既然秦国王孙在此,何不请来同坐?”
公孙乾请来嬴异人与吕不韦相见,三人同席饮酒。酒至半酣,公孙乾起身去上厕所,吕不韦趁机低声问异人:“如今秦王已老,太子最爱华阳夫人,可她却偏偏无子。殿下您有兄弟二十多人,无人得专宠,何不趁此机会谋求回到秦国,求华阳夫人收您为子,他日才有立为储君的希望。”
异人一惊,含泪对答道:“我哪有这样的奢望?只是说到归国,便心如刀割,只恨不能脱身哪!”
“我虽家贫,但愿拿出千金为殿下西入秦国,游说太子与华阳夫人,救殿下归国,如何?”
“如果此事侥幸能成,愿将所得富贵与君共有之!”
二人话音刚落,公孙乾回来了,问:“吕君说什么呢?”
吕不韦平静地答道:“我问王孙,如今秦国市面上玉石的价格如何,王孙推辞说不知。”
公孙乾并未生疑,三人把酒言欢,尽兴而散。自此吕不韦时常与异人私下相会,还给了他五百金,用来买通左右之人,结交宾客。公孙乾一家上下都收受了异人的金钱,对他看管也没那么严了。
吕不韦另用五百金采买了些奇珍古玩,辞别公孙乾,来到咸阳。华阳夫人的姐姐也嫁到了秦国,吕不韦先买通了其家人,传话说:“王孙异人在赵国日夜思念太子与夫人,特命小人送上些孝顺之礼。还有些小礼物,是奉候姨娘的。”
这礼物便是一盒金珠,华阳夫人之姐大喜,亲自出来,在帘后会见吕不韦:“这虽是王孙的美意,也有劳您大老远送来。如今王孙在赵国,可还思念故土?”
“我与王孙在公馆对面而居,所以尽知其心事。王孙日夜思念太子与夫人,他说自己自幼失母,夫人便是他的嫡母,非要回国奉养,以尽孝道不可。”
“王孙一向可安好?”
“因为秦兵屡次伐赵,赵王每每想要斩了王孙。幸好有邯郸臣民力保,这才幸存一命,所以日夜更加思归了。”
“邯郸臣民为何要保他?”
“只因王孙贤孝无比。每次遇上秦王,太子及夫人的寿诞之日,以及元旦朔望时辰,他都会沐浴斋戒,焚香望着西边拜祝,赵国人人皆知。而且,王孙好学重贤,结交诸侯之宾客,相知满天下,大家都称颂其贤孝。所以赵国臣民才会力保他。”
吕不韦讲完,又把所带价值五百金的礼物献上说:“王孙没法回来侍奉太子与夫人,有薄礼献上,权表孝顺之意。请姨娘代为转达!”
姐姐命门客们好生款待吕不韦,自己进宫转告了妹子。华阳夫人见到这些厚礼,心中甚喜,以为王孙是真的思念她。
华阳姐回来后,吕不韦问:“夫人有几个儿子?”
“一个也没有。”
“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如今夫人得太子宠爱却无人,便应该在诸子中择其贤者立为嫡子,百岁之后,待所立之子为王,夫人才终不失势。不然的话,一旦他日色衰爱驰,就后悔都来不及了!如今异人贤孝,又自愿依附夫人,他自己知道中男不得立,夫人一旦抬举他为适子,必会世世代代有宠于秦国!”
华阳姐又进宫转述了吕不韦的这一番道理,华阳夫人说:“这人说得对啊!”
忽一夜,华阳夫人与安国君正好好喝着酒呢,忽然哭了起来,太子问其缘故。
华阳夫人说:“妾得弃后宫,却久久无子,您诸子中只有异人最贤德,诸侯宾客来往中,对他都是赞不绝口。若得他为嗣,妾也算终身有托了。”
太子答应了,华阳夫人趁热打铁道:“您今日答应了,但怕你明天又听其他女人一说,又忘了对妾的承诺了。”
“夫人若是不信,咱们便刻符为誓吧!”
安国君取来一枚玉符,刻上“适嗣异人”四个字,从中间剖开,他与华阳夫人各执一半,以此为信物。
华阳夫人问:“异人在赵国,怎么才能让他回来呢?”
“我会找机会跟父王说的。”
那么秦昭襄王会答应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