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书绑着熊茷来献功,照晋厉公的意思原本是要斩了他的,还是苗贲皇劝道:“楚王听说儿子被擒了,明天必会亲自出战,到时将这熊茷囚于阵前,也好诱他上前。”
“好主意。”于是一夜无话。
黎明时分,栾书命令开营求战,大将魏錡说:“我昨夜梦见天上一轮明月,就弯弓射中月心,那月中直泻下一股金光。我急忙退步,却陷于营前的一滩烂泥中,这才惊醒。不知是什么兆头?”
栾书为他解梦:“姬姓为日,异姓为月。射月而中,必应了那楚子。但陷入泥中,却非吉兆,将军要小心了!”
“若真能射中楚君,虽死何恨?”
栾书这便答应让魏錡去打头阵。楚国那边由工尹襄出头,两人战了数个回合,晋兵推出囚车。楚共王一见儿子熊茷被关在囚车里,急得心头冒火,忙叫驾车的彭名赶上前去来抢囚车。
魏錡瞅见了,丢下工尹襄,迎着楚共王的戎辂架起一枝箭,飕地射去,正中楚王的左眼。亏得潘党力战,才保得楚共王回车。共王忍着剧痛拔出箭头,眼珠子也跟着掉到了地上。旁边有小卒捡起说:“这是龙睛,不可轻弃。”楚共王便将其放入箭袋。
晋军见自家得了便宜,便一齐杀了上来。公子侧引兵拼死抵挡,这才救得楚共王脱身。那边郤至围住了郑成公,幸好驾车的将大旗藏在衣服里,成公才得空脱逃。
儿子被捉,自己失了一只眼,楚共王愤怒至极,急召养繇基来救驾。神箭手匆匆忙忙赶来,身边一支箭都没有。楚共王抽了两枝箭给他:“射寡人的是一个穿绿袍留虬须的,将军一定要为寡人报仇。以将军的绝技,定也不需要多少箭的。”
养繇基领箭,飞车驰入晋阵,正撞见一个穿绿袍留虬须的,不是魏錡又是哪个?顿时大骂:“你这匹夫有什么本事,竟敢射伤吾王?”
也没等对方答话,箭矢已到,正中魏錡的脖颈,立时毙命。栾书领人来夺回尸体。养繇基还剩下一枝箭没有用,交还给楚王,说:“依仗大王威灵,已射杀那穿绿袍留虬须的!”
楚共王大喜,亲自解下锦袍赐给养繇基,另外还赐予百枝狼牙箭。军中称其为“养一箭”,意思为不消第二箭。
阵前晋兵追赶楚军甚紧,那养繇基立于阵前,弯弓发箭,将追兵一一射杀,令晋人不敢进逼。楚将芈婴齐,芈壬夫听说楚王中箭,各自前来接应,双方一场混战,晋国退兵。
栾针远远看见令尹的旗号,知道是公子婴齐来了,便向晋厉公请命遣使前往楚营致意,以践行当初“好整以暇”的说法。
公子婴齐马上领会其意,对来使说:“小将军可谓记事啊!来日阵前,当面谢也。”
听了使者转述的话,栾针说:“楚君虽中箭,但却仍不肯退兵,该怎么办呢?”
苗贲皇说:“搜阅兵车,增补士卒,厉兵秣马,决一死战,何惧于楚?”
此时郤犨,栾黡从鲁卫回来,传信说这两国已同意发兵来助,军队已在二十里外了。早有楚国谍报传入楚营,共王大惊:“晋兵已够多的了,又来鲁卫两国军队,那怎么办?”便召人去传中军元帅芈侧来商议。
话说公子侧这个人平日里好酒,一喝起来没完没了,一醉便会几天不醒。楚共王知道他这个毛病,每回出兵,都会反复叮嘱他不要喝酒。今日晋楚大战有大事,他的确滴酒未沾。
当日楚王中箭回营,含羞忍痛,公子侧进言道:“两军都已疲劳,明日便休战一日,待臣从容想个法子,定要跟大王洗雪此大耻。”
回到中军帐,坐到半夜,芈侧仍未想出好法子。他身边有个得宠有近侍小童叫谷阳,见他愁眉不展的,想到帐中有美酒,便装了一罐递给他。公子侧闻到酒香,不觉愕然:“是酒吗?”
谷阳知道主人想喝,又怕别人说,便托辞道:“不是酒,是椒汤。”
公子侧会意,一仰脖子喝尽了,顿觉甘香快嗓,妙不可言,还想再喝。谷阳赶紧再斟满了献上,公子侧只说:“好个椒汤,还是你小子疼我!”
也不知喝了多少,颓然大醉,倒在席上。哪知楚王正在此时听说晋营那边鸡鸣出战,又有鲁卫的援军,急召内侍来找公子侧。谁知这位中军元帅已进入醉乡,叫叫不醒,扶扶不起。只闻到一阵酒臭味,知道他又犯酒瘾了,只好照直回复楚共王。
当夜,楚王遣了十几拨人来叫,可公子侧越催越睡得熟。谷阳吓得直哭:“我本是爱元帅才送酒的,谁知反害了他,叫楚王知道,我性命难保,不如逃了吧。”
楚共王见实在叫不醒司马,只好召令尹公子婴齐来商议。芈婴齐本就不想打这一仗,马上奏道:“臣本来就知道晋兵势盛,无战胜的把握,当初就说不要救郑,都是司马的主张。如今他贪杯误事,臣也无法。不如乘夜悄悄班师,也可免挫败之辱。”
“虽如此,但司马若醉在中军被晋军捉了,岂非有辱楚国?”共王召来养繇基:“凭着你一把神箭,定可护着司马回国。”
当下暗传军令,拔营而起,郑成公亲自护送楚王出了郑境,只留下养繇基断后。那养繇基也不等公子侧酒醒,直接把他扶到车上,用皮带绑上,命令军士们追赶大军,自己领着三百弓箭手断后,缓缓而行。
天一亮,晋军闯入楚营,已是人去帐空。栾书要去追,被士燮拦住,探子来报:“郑国各处严兵固守。”
栾书觉得打下新郑已无可能,便奏凯而还,鲁卫的军队也各归本国。
走了五十里路,公子侧终于醒了,觉得身子绷得死紧,大叫:“哪个绑我?”
左右说:“司马喝醉了,养将军怕车上不稳,所以如此。”一面说,一面解开皮绳。
公子侧依然醉眼迷朦:“这马车要往哪里去?”
“回去。”
“怎么要回去了?”
“夜里大王连召司马数次,可司马醉得不醉人事。大王怕来日晋军出战,无人御敌,只好班师。”
公子侧大哭:“谷阳这臭小子害死我了!”再要唤谷阳,哪里还有人影?
那边楚共王走了二百里,确定安全后,也担心公子侧会畏罪自杀,派人传命令来:“当初成得臣之败,先君不在军中;如今战败,罪在寡人,与司马无关。”
可公子婴齐生怕公子侧不死,另外派人对公子侧说:“先大夫子玉战败是什么下场,司马是知道的。即使大王不忍诛杀你,可司马有何面目再入军中?”
公子侧一声长叹,遂自缢而死。此是周简王十一年的事。
想公子婴齐与公子侧同为芈姓宗族,为何如此相煎?可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