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史记》记载,卫怀君被魏王囚杀在了大梁,卫君易人。这个消息不是瞎子透露,而是自己从繁阳令换成魏人以及税赋徭役加倍上得到的印证。
自从卫君走后,瞎子一直心事重重,后来离家一月有余,回来后带来了一个八岁名叫卫角的男童。
就在瞎子回来的当天夜里,数十名身穿甲胄的魏卒包围了太乙里,要让里正交出朝廷的逃犯,这让瞎子大为惶恐,那一晚,瞎子不再是瞎子,而成了一个剑客。他从屋中泥地中,挖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就在瞎子向卫角交代后事的时候,官兵撤了,原来只是虚惊一场。朝廷要犯也已在旁边闾里落网被抓!
瞎子所为全都未避着自己,也许是他一时着急乱了心绪,忘记自己就在他的家中,也许他还有其他用意。
也是从那一夜,认定那名叫卫角和自己同岁的男童就是史记所记载的卫国最后一任国君——角,同时自己也明白了卫怀君拜访瞎子的用意。
也是从那以后,瞎子更为器重自己了,除了传授一些占卜之术,还在教授卫角练剑闲暇时,也教自己如何使剑,自己更是大胆猜测瞎子可能是一名隐世的剑客。
相对于自己平淡的生活,这个推测过于疯狂,然而半年前,一人的出现,证实了自己的推测。
盖聂这位在青史留名的剑客竟出现在了瞎子的家中。
自己推测瞎子一定在谋划一件大事。
果不其然,三天前,瞎子请自己吃了顿肉羹,拿出半卷书简说让自己跑到端木成衣肆用此书简去买端木家的齐纨鲁缟衣裳。
瞎子此举让自己很迷糊又震撼。
迷糊是弄不清瞎子的目的,震惊是因为司马季主手中的那两卷书简,竟然是自己所编撰的白起兵法前两篇。前一天自己刚刚完成其余三十四篇所谓的“白起兵法”,本打算过两天一股脑卖给繁阳史记书肆。
瞎子一开口,自己全都应了,不为其他,就为瞎子这厮有识书之能。
自己从削制竹简到漆写秦国小篆再将书简做旧,一套手续下来制作一卷书简就得耗时四五天。两卷兵法书简做成通过二尾子卖给繁阳书肆店主史襄,得了百十个魏国圜钱,得钱已经算不少了,可相比瞎子一开口就是十斤铜,一百斤铜,百十个钱那就是在羞辱自己的才华。
当时自己就跪了,为了瞎子精彩绝伦的谋划而倾倒崇拜。
也正是因为自己一次性花了小半年的光景批量做全了其余的白起兵法书简,这才让瞎子以为市面上仅此两篇白起兵法流传,于是瞎子找到了自己,让自己前往繁阳市启动他的谋划。
纯属碰巧,若是瞎子,晚上那么一两天找自己,大概他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瞎子的灵感来自于春秋时期齐相晏子的“二桃杀三士”,不过被他改作成了“一简杀三公”而已。
三公不同三士,二桃杀三士故事中的齐国三士有羞耻心肯自杀,三公决计不会因为羞耻而自裁,自然要使用利诱,那两卷白起兵法的竹简就是瞎子手中的诱饵。
按照瞎子的计划,要将所有市面上的白起兵法统统买断,再将兵法炒作到神乎其神的地步,然后通过价值百金的书简让繁阳三公争抢,已而促使他们产生内讧,到时候借助流亡在赵国的魏公子信陵君的势力,一举铲除亲近忠于魏王的三公势力,然后趁机扶持亲近卫怀君的势力接掌繁阳,就此卫怀君的少子卫角就可在繁阳这块数代卫君耕耘过的土地扎下根基。
这些非是瞎子告诉自己的,而是瞎子在和盖聂谋划时自己偷听到的,瞎子只是让自己去端木成衣肆去干竹简换齐纨鲁缟成衣的憨事。
凑巧养父骟死了刘家的马,今日前来市里卖马肉又遇上市吏敲诈,自己也就顺势而为抛出竹简,这和瞎子嘱托的用竹简换齐纨鲁缟功效一样,都能引发围观扩大影响挑起三公之间的争抢。
白起兵法的书简只是个引子,接下来按照计划,瞎子会自露底细遁逃,为了就是择出自己和养父吕伯乐这对无辜老弱,届时他会向外宣布他瞎子拥有了一箱子白起兵法,然后再反客为主,利用手上白起兵法挑起三家的争斗,直至三败俱伤,即一简杀三公之策。可惜具体计划自己未能听到。
望着瞎子遁逃的背影,赵端心中思绪翻涌,既感动又惭愧。为瞎子一肩全担风险而感动,为自己怀揣小九九而惭愧。
不论瞎子的谋划成败如何,自己所编撰的白起兵法终将洛阳纸贵一字千金。等事情平息下来后,自己会一卷一卷的偷偷出货,不求一卷百金,只求一箱百金就已满足,届时自己将会彻底经济自由,去做自己早就想做的事,去解自己早就想解的谜,去干一切想干的事情!
“去,爬上市亭告诉这些废物,截住那瞎子啊!”晋帛呵斥身后那陈氏繁阳市吏。
赵端的闪念被晋帛的喝斥声扯回了现实。
陈君市吏领着几个市吏冲下夯土台基,爬上了十字街中的市亭,对着玩命狂奔的门客仆役大声呼喊,靠后者可听清楚主公之意,可前茅者却听不清楚,回头张望,左右询问,更是错失了追上瞎子的机会。
眼见乌泱乌泱的繁阳市一会功夫人去肆空,再也无力掌控全局,一阵叫嚣之后,视线落在了赵端身上,晋帛顿时精神一振,指着人群散去空旷市街上西门安那孤零零的车马对身后那黑汉子欣喜狂喊:“晋仲快去掉转车马,带上此父子前往黄泽,万不能让瞎子先找到白起兵法……”
这回晋帛的霸道举动,吕酋,卫琅,西门安皆默契同意。
就在晋帛提拎吕酋卫琅架着自己准备上车的档口,赵端只觉身后脖颈一阵湿热,背对端木成衣肆正在大声斥骂黑汉子头脑迟钝的晋帛也陡然停止了斥骂,自己本能扭头回望,只见晋帛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大眼珠颓然向后倒去,胸口正在汩汩淌血。
所站夯土台基下的一种繁阳市吏表情无不骇然,成衣肆前的端木孟姬更是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
我的妈呀!赵端也不由吓的一哆嗦,难道这也是瞎子这厮所谋划布局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