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端一怔,啥情况啊?墨门?难道他们就是记载史册的墨者?这就是行侠仗义的墨家弟子?难道丐帮和墨家还有渊源不成?
能有幸见到只记载在典籍之中的墨者也是人生幸事,墨家思想何其伟大!其所提倡的兼爱非攻就是后世博爱和平的普世价值观。
墨者也是一个传奇的存在。传说中墨者以裘褐为衣,以跂蹻(草鞋)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生活极其清苦。但墨者可以赴汤蹈刃,死不旋踵。
墨门曾是和儒学孔门齐肩的显学,有过孔席不暖墨突不黔的辉煌,后来墨子死后,墨家分为相里氏之秦墨、相夫氏之齐墨、邓陵氏之楚墨三家,再后来随着秦始皇统一天下,墨门也神秘淡出了历史舞台。
他们声称是相夫墨门要与相里墨门决一死战,那么又为何要去繁阳城一决高下?繁阳城里也有墨者吗?自己怎就没听说过呢?
就在赵端扒着墙边,打量院中这群人时,突然觉得脖颈一阵凉凉,移动视线不由一惊。原来脖颈上押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剑刃。
“哪跑来的憨子,绑了他,扔进屋中,莫坏了我们大事!”就听身后有人说道。
“饶命啊,我饿啊!我就想捞块骨头充饥啊!”赵端疾呼一为博得可怜,二向院外邢父示警。
“不用绑了!扔进屋中就是了,咱们这就离去了!”
赵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提拎着来到啬夫家的正屋门前,反插在外的门闩被人拔掉,随着门被嘎吱推开,自己就被扔进了啬夫家的屋地上,还未反应过来,咣当一声门就又关上了。
赵端不经意环顾四下,突然大吃一惊。只见自己身后,齐齐整整围坐着全被捆了手脚堵着嘴巴的乡啬夫家一家老小。
乡啬夫吕荡看到赵端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呜啊呜啊的叫唤不停,示意赵端快给他解开绑绳。
说来乡啬夫吕荡人倒也不错,除了调戏调戏别家里闾小门小户家少妇,贪墨点税赋,仗着繁阳吕公势力欺压欺压穷苦庄稼户之外,倒也无其他恶行。乡里孩子也没少祸祸他家的鸡,被逮了个现行最多被他踢上两脚,搂头打上几巴掌,倒也没有什么过分之举。在这个时代,乡啬夫吕荡这种人就算是好人了!
“啬夫公你们无碍吧?”赵端为其去下嘴中的一团乱麻关切询问:“家里有无人流血受伤?流血须及时救治!”
“没有,憨子,快敲响铜锣向乡党预警,这群贼盗甚众!”发根已经见白的乡啬夫吕荡急吼吼叫道。
“家里铜锣在哪呢?”巡视了一圈被翻得狼藉一片的屋中,并未见到乡啬夫吕荡召集乡民经常敲打的铜锣。
“我曰他嘚,多半是被这伙贼盗顺走了!”乡啬夫吕荡暴躁说道:“憨子快给我解开绑绳,我非要召集民壮弄死这伙贱贼!”
乡啬夫吕荡腿脚刚被解开,就冲到了门口,扒着门缝向外张望,不见满院的贼盗,吕荡更是神勇无敌,哐当哐当的死命去踹木门,以至于房梁上簌簌落土:“我揍他母的!让我出去,非弄死你们这群臭贼!”
几番狂踹之后,并无动静。
乡啬夫吕荡不无豪迈的当着忙碌解绳的全家人自夸道:“谅他们不敢开门,二十年前老丈在大梁之围中曾经一人挑刺三个秦人,就这群齐人盗贼一起上,老丈都不惧!”
突然门扉自动敞开,外插的门闩落地,乡啬夫立时一脸死灰怔立不动了。接着门前一个身形魁梧高大但头很有小的汉子弯腰低头,手拿一条大肘子笑嘻嘻嚷着:“真香,真香!”
“啬夫公,离去的是你们家亲戚啊,人够多啊!方圆百里也只有啬夫公家能请得起这么多亲戚吃宴!”这时邢父和端木孟姬还有诸犍啃着骨头出现在了门前:“我等残废叨扰了,特来吃口残羹!”
吕荡一见都是熟人,胆气随即又壮了起来,饿虎扑食冲出门外,跑到后院,旋即又回来了,跪在地上失声呜咽道:“我曰他嘚,那是我家亲戚,他们都是盗贼!这伙贼盗可真黑啊!我那可是四十五只鸡啊!一只都不给老丈留啊,还把一头猪,三条狗烹得一条不剩,可让老丈一家老小咋活啊?”
乡啬夫七十岁老母,老伴,一家老小听闻无不哭天抢地,院子里一下就热闹了。
赵端跨出院中,满院的穷酸汉子果然走的无影无踪。
他们真是墨者?这是墨者干的事?都成吃大户的饥民,还怎么兼爱非攻拯救苍生呢?看着满地狼藉一片的骨头,墨者的神秘和高尚再也无影无踪。
好像《墨子》还有“节用”的教义,可这群墨者也忒浪费了,两口陶鼎里都还剩有半鼎实实在在的肉,他们一共也就四五十号人,竟煮了四五十鸡,外加三条狗,一头猪他们能吃完才怪呢?
墨者都坠下了神坛,咱也来点实惠的。
赵端找来了一个笾筐,踮着脚,伸手往鼎里捞肉,邢父也过来帮忙,随口问道:“啬夫公,依这么熟烂的肉来看,这群贼盗到你家时日不短啊!”
地上吕荡停止哭嚎,苦着脸抱怨邢父道:“你也曾是黄泽贼枭,枉我这么多年照顾你,家里有事,你也不支应着点!”
伤了面子了,邢父腾地脸一红辩解道:“啬夫公,你说话可得讲良心啊,我在黄泽落草为寇不假,可从来没祸祸过咱们乡亲。今天这群贼盗可不是一般的贼盗,我刑天和他们干,差点被他们的距来蹶张弩射死!啬夫公家里人没伤没死,和县尉晋公丢了性命比,你丢几只鸡算啥,你知足吧!”
吕荡惊骇:“你说啥,晋公晋帛死了?”
赵端眼睛一亮,回答道:“啬夫公你不知道今日繁阳城遭大贼,贼盗血洗繁阳市,县尉晋子被人刺杀在光天化日之下,繁阳城都闹翻天了,我父也被冤枉成了贼盗,幸亏我师父瞎子出面这才得以清白!今日你们宗主吕酋吕公在繁阳城也失了面子,号召封地吕氏子弟前往繁阳助阵,说什么来了就免一年租税……”
“有这等事?到底发生何事?”吕荡一咕噜身爬了起来。
除了赵端,都忙着吃肉,自然没人理会他。
筐中的肉足够墓室底以及外面的孩子大吃一顿也就停手了,这大热天,贪多吃不完一宿就坏,孩子不舍得扔,第二天准保吃坏肚子。
赵端又在院中踅摸出一个陶壶,灌了半壶肉汤,这才对吕荡说道:“小子嘴笨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啬夫公可以出门问问乡党。对了,小子要去端木丝帛工坊借车前往繁阳城看望我大,若是啬夫公愿往,我们可以同去!”
赵端话未说完,领着脖间挂着肉筐和汤壶的孑牛和邢父还有端木孟姬,疾奔出吕家中院。不走快不行,一旦吝啬的吕荡反应过来,肉食也就拿不走了。
吕荡一脸诧异,半信半疑追上来问道:“真的假的?哦?你们这群憨傻残废就是闻见肉香诳我肉吃的,你个小憨子还要去端木丝帛工坊借车,谁信呢?你们就去吧,让端木家的狗咬你们这群憨傻残废……”
赵端不愠不恼不辨不解,呵呵冲着端木孟姬笑了笑:“喂,你和我待一起不到半天怎么也成憨傻残废了?”
还别说,浑身泥污蓬头垢面手拿一只鸡腿啃食的端木孟姬,捂嘴羞涩这么一笑竟也带了几分憨傻气。
赵端这群憨傻残废出了乡啬夫家院门踏上斜坡向上的里道,吕荡也就止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