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是干窃国大买卖的商人。
信陵君是搅动天下风云的贤公子。
他们都很牛逼。
但他们再牛逼,也没自己这个小说家牛逼。
赵端清楚记得前世网文导师的原话:我们也许没你牛逼,但你有多牛逼,由我们决定。
信陵君走后,赵端重新坐于社庙之中信心满满提起笔,文思如涌开始书写《换嗣风云之二》。
中午时分,瞎子司马季主来到社庙,握住赵端的手臂关切说道:“昨日之事,就是繁阳那夜的翻版,不论信陵君还是吕不韦以及韩氏公子、楚国春申君,那个个都是人杰,老朽真担心你吃亏啊!”
司马季主一腔关爱之情日月可鉴。
赵端五脏六腑热流涌动,伏地跪拜施以稽首大礼,起身之后,将书稿递给史襄,让他读给司马季主听。
史襄浏览了两眼陡然拍案叫绝道:“此书传到秦国,吕不韦恐再无立足之地!”
司马季主听着史襄的朗读,不由蹙眉捋起了胡须,听完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憨子,此中有一事辱及你母,这样作恐失孝道吧!”
赵端经此提醒,眼中的洋洋自得戛然而止,耳畔突然传来了卫君卫真那铿锵有力的话语之声“人不孝母何以为人”。
赵端默默点头在木椟上写道:“太公所言极是!”
所写《换嗣风云之二》之中有一段全是搬抄《史记吕不韦列传》,只不过稍微改动了一点而已。
《吕不韦列传》讲有吕不韦献有孕姬,投资秦王质子异人成为秦王的故事。
赵端今日搬抄此文章,只是为了报复吕不韦出尔反尔之举。
经司马季主提醒,赵端才是意识到前世自己是看客,这世自己却是当事人。
没办法这段就删掉吧,不管怎么说,赵姬养育自己两年。
赵端便将有损赵姬名声的木椟都抽了出来。
不过仅凭剩下的小说章节,也足以让吕不韦和信陵君反目成仇。
只要吕不韦和信陵君反目成仇,想要挟周王子以令天下诸侯的鬼谷子王诩邹衍一众人等也会立时失势,到那个时候,自己才能真正的做自己的主!
史襄读完一遍又读一遍,突然惊异的望着赵端疑惑问道:“你小小年纪为何如此精通男女闺房之秘?恐怕自此之后虞卿和毛遂两人会被天下诸侯优伶馆舍请出写春宫书啊!”
听过春宫画,没有听过春宫书。春宫书这名字好听,文雅,高大上,是比小黄书好听。
《换嗣风云之二》乃是模仿虞卿和毛遂《换嗣风云》所作,既然模仿那免不得要写男女之间的艳俗情节,没办法,也就暴露了自己的学识。
赵端无言以对,史襄却自我脑补道:“难道在黄泽边上那学识渊博的白衣白须老者还传授你了房中术?”
我去,这倒是个不错的解释。
赵端笑而不语。
司马季主问道:“有一事老夫不解,为何你晓得劫掳端木氏全家准备对你下手之人是吕不韦四弟吕肆呢?”
“卫君卫真对我所言!即便卫君不告知我,小子反复思量后也会得出,是吕不韦派人所为!”
司马季主张合瞎眼,一脸迷惑不解又追问道:“老夫还是好奇,为何就晓得,吕不韦要阉割你?”
赵端拍拍了案几上有关吕不韦献有孕姬的木椟,又写道:“如果我和公子正是吕不韦所生,那么吕不韦换嗣计划是不是胜券在握?我岂不是又成了累赘,所谓双生不祥,我的存在总归威胁嫡子的地位,吕不韦下令阉割我,多半也是这个原因!”
史襄闻听,陡然起身,不可思议打量赵端:“你这不是小说吗?能当真吗?”
小说和现实差别大吗?
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任何作品都是小说,发生在了在了自己身上,小说亦是人生。
司马季主突然加快的捋胡须的节奏,陡然拍案,惊呼道:“老夫明白了,为何吕不韦和信陵君亲密无间,为何颇受诸位学者宗师的抬举,为何吕不韦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
司马季主向来稳重老成,从来没有这般的激动过。
一旁的史襄不可思议的问道:“为何呢?难道不是憨子所言,事赶事赶到了这儿,吕不韦也就成了周人的领袖?”
司马季主双手颤抖的摸到了赵端的肩头,凑到赵端耳边,低语道:“吕不韦很可能是西周公子最之子!”
赵端闻听,初觉不可思议,慢慢一想,犹如五雷轰顶,顿时惊呆了。
吕不韦还真有可能就是公子周最的儿子!
既然周人的换嗣谋局是公子周最策划,他自然最忌惮成果被人窃取。以公子周最的见识,难道看不出接近质子异人的吕不韦将会成为整个换嗣计划枢纽关键?
在这个宗族血缘为纽带的社会之中,外人就是不可靠的代名词,整个计划核心皆在吕不韦身上,这样一位人物,聪明绝顶的公子周最绝不可能找个和周室毫无干系的外人担此重任。
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周人倾国之力的换嗣计划,如此机密如此重大,公子周最找来自己儿子担此重任才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赵端恍然大悟。
司马季主却转头对史襄说道:“此事干系重大,非是老夫要特意瞒史子,而是为了你好,你先出去,帮我看好门户,我有话要与憨子交代!”
“喏!”史襄恭敬向司马季主一揖到地,而后轻轻关上了社庙门户,房中立时幽暗了起来。
沉寂多时之后,司马季主幽幽说道:“老夫思量多时,还要要对你说,你有可能还是周君王赧之子!”
赵端闻听司马季主所言,心中再起惊涛骇浪,不禁脱口流利问道:“我如何又是周王少子了?”
话说出口,赵端这才感到嘴角钻心剧痛。
司马季主幽幽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年轻时曾是孟尝君的门客,公子周最和孟尝君交情深厚,这才能推测一二内情。
其实公子最并无子嗣,而周君王赧子嗣众多,公子最自小和周君王赧关系要好,周最在齐国为相时,便过继了王赧一子,听说后来周最过继周王之子溺水失踪,周最派人找了好久,始终没找到,最后也不了了之,奇怪的是至此公子最便再无过继族中子嗣。
按理来说,公子周最是天下难得的俊杰,绝没有让自己一脉绝嗣的道理,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再过继子嗣,老夫凭此推断,多半是公子最以此向所有周人子弟明志。
周最谋划换嗣之事,绝无便宜外人的道理,老夫由此大胆推测,公子周最的换嗣计划很早就在布置。他曾做过秦国相邦,颇为了解秦人习俗。秦人对于男女之事并无华夏诸国的那般多的忌讳,你若去过秦国便知,秦人有用自家女人服侍来客的习俗。”
赵端深深点了点头,司马季主所言不虚,自己研究甲骨文,秦国的这种风俗是一种普遍存在,推起根源可以追溯到母系社会。
司马季主又说道:“你晓得信陵君的如夫人乃是周君王赧之女,但你可能不知信陵君之母也是周王公主,信陵君自小长在洛阳,和周君王赧感情深厚!
公子周最谋划如此大局,没有道理不邀请天然和周人亲近的信陵君参与。
至于邹衍荀子庞煖诸人,他们都曾是公子周最的门客,没有周王子当初的重金扶植,也没有他们学贯古今的学识。公子周最邀请他们参与计划也不稀奇!
至于吕不韦是否就是公子周最丢失的继子,老夫不敢肯定,但吕不韦一定是周王宗室子弟!话又说过来,此等秘闻只有旁人猜测的份儿,绝不会留下任何实证!不过推测多半也可信……”
司马季主话未说完,赵端就已经认定,吕不韦就是真正的周王子。
赵端心中的一颗疑团也随之解开。
为何侯嬴说过自己长相颇似周君王赧,司空马也说过同样的话,就连卫宫之中的医者桑梓都说自己酷似周君王赧?
答案有了:自己就是周君王赧的孙子,吕不韦的儿子!
呜呼哀哉,以为自己是秦王子,搞了半天自己却成了自己都嫌弃的周王末代王孙。
原来千古一帝秦始皇还真是吕不韦的种啊!
赵端脑子之中陡然显现了秦王子楚的音容相貌,自己也和他酷像啊,这不就是说秦王子楚也和周君王赧像啊!这又如何解释呢?
旧的疑惑解开,新的疑窦又起。
赵端支吾问道:“为何秦王子楚也酷似周君王赧呢?”
司马季主笑道:“周君王赧子嗣众多,仅女公主都有几十人,皆许配给了天下诸侯。秦王子楚之母乃是韩王女夏姬,韩国更是周室联姻首选,生出来的公子王孙酷像周君王赧的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
赵端明白周人提倡的所谓同姓不婚,早就随着周天子的衰落以及子嗣不断的繁衍远播淹没在了历史尘埃里。
自己原来真是周王少主!唉!可是自己不论是谁,只要自己是双生子,就永远倒霉,双生不祥怎就如一个诅咒罩着自己,非要自己成为阉人,所有人才能消停吗?
司马季主开口打破了沉寂:“你深谙打卡之道,老夫就再给你说一句,平常百姓对双生子嗣并不太计较,郑卫桑林之间男女饮宴聚会常有为人不耻的禽兽行。你在桑林之中也见过一女为求子嗣和数男之事,老夫行走乡间曾见过女子所产双生子分别像两男子之事。
若你所言吕不韦和秦王子楚长相貌似,你和公子正面相又有些相似,你是谁之子仅凭粗略一看,很难确定。即便你确实是吕不韦的种,可也存在公子正不是你同父兄弟的可能!憨子,太公所言你可理解其意吗?”
赵端如何不明白?司马季主所言用后世医学专业用语来说即是:异卵双胞胎,即在受孕时存在两个卵子分别和两个精子结合。如果发生群体禽兽行,那么两个精子就有可能分属两个人。即双胞胎会是同母异父兄弟姊妹。
经司马季主如此一提醒,赵端更加迷茫了!
我去,我到底是谁家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