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除了年纪大些,气质优雅,风度飘飘,举止雍容一点不输信陵君,赵端的眼睛也被吸引了过去。
信陵君随即又恢复了恬淡面容,亲昵拱手说道:“黄歇兄,如何会来在偏僻繁阳小城?”
黄歇?不会是战国四大公子之一的楚国春申君黄歇吧?
周遭围观之人多是繁阳三公晋吕卫三家族人,他们要比平常百姓见识广泛一些,一见此人立时喧哗起来:“春申君的门客果然个个豪奢,人人所穿鞋履上面皆镶嵌珍珠玉石,所穿又是曲裾深衣,个个所佩都是铜剑啊!”
赵端这才注意到,春申君的门客个个衣裳光鲜,挺胸昂首,手把剑柄,一脸目中无人之态,那个骄傲劲,即便是黑夜,也遮盖不住。信陵君的门客和春申君的门客站一起,寒酸多了。
黄歇乃楚怀王公子,楚顷襄王之弟,辅佐楚考烈王即当今楚王完即立王位,被封春申君,拥有淮水之北十二县。
春申君那也是战国的风云人物,连横抗秦,威望和地位不逊信陵君。
小小繁阳城一来就来两位当今震烁天下的诸侯公子,真是惊煞了繁阳百姓。
赵端眼前一亮,心中的石头随即落地,既然楚国公子春申君在此,韩非和信陵君要想再屠城,岂不是也要将黄歇及其一众门客屠戮殆尽?
黄歇操着软软细声,不紧不慢说道:“朕从赵国封地而来,今日路经此地,听闻白起兵法惊现繁阳,这才入城一看究竟,未曾想到遇到贼盗残杀百姓之事,欲要携带门客为民除害,不想喘息之间,骚乱就已经平息,想着谁有如此雷霆手段,原来是你家门客出的手啊,朕也没闲着,抓了几个盗贼,此乃魏城,来人将贼盗交予信陵公子处置!”
春申君虽为楚公子,但在秦国灭赵之战中,有率军解围邯郸之功,赵王赏赐灵丘作为其封地。
春申君似笑非笑望着信陵君,挥手之间,手下门客便将十来个绑缚手臂的黑衣汉子推到了信陵君的面前。
黄歇脸上的笑无疑表明他也知晓了韩王的秘密。
信陵君嘴角的笑容当即凝固,人群中的公子韩非更是一脸紫青。
信陵君只是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淡然之态拱手说道:“歇兄即来我魏城,那便是我魏国的客。在这大道上说话,那就太失礼,歇兄咱们坊中屋室一叙,兵法奇书白起兵法就在房中,公子也可大饱眼福!”
“那再好不过!”春申君再次高拱手唱道:“请!”
“歇兄,请!”信陵君热情作揖回礼。
看来信陵君和春申君的关系不错啊!
他们可是一同合纵抗秦过的盟友!流芳千古的信陵君都能容忍韩人屠城之事,名声不佳的春申君,未必不会同流合污。若是他们达成密约,繁阳城中百姓依旧要遭受灭顶之灾!
想及于此,赵端心头期望一扫而尽,一股悲情由心而生。
巡视吕荡所带的一众汉子他们都是临黄里的乡亲,身后都有着一大家的父母妻儿要养。养父吕伯乐替自己挡剑惨死,端木胜炸响火药尸首无存,三老吕太公中箭倒地生死不明。
信陵君又回身厉声吩咐一众门客:“将犯禁的墨家之士统统拿下!”
谁知春申君的一众门客闻言纷纷拔剑,信陵君一怔。
春申君回身指着身后的一众门客说道:“收起你们的剑,说的不是你们!快向信陵公子谢罪!”
春申君的一众门客这才收剑入鞘,躬身向信陵君躬身作揖。
转而春申君对信陵君说道:“误会,朕门客多是出自邓陵之墨,他们以墨者自居拔剑无意冒犯公子!”
信陵君又是一怔,不禁问道:“歇兄门客三千人,为何只带邓陵之墨,莫非也是为了抢夺卫君少子而来?”
赵端一愣,不由想到白天公孙子楚在黄泽卫君离宫小洲强掳卫角之事。为何今日墨门三派齐聚繁阳?难道是出自瞎子司马季主的谋划?
适才养父被刺身亡自己悲愤欲绝之中,不过耳中依稀听到徐公和韩非谈论有关天雷之术之事,难道抢夺卫君少子就是为了获取天雷之术?
啥是天雷之术?难道火药引发爆炸就是天命所言的神秘而不可得的天雷之术?
为何墨家三派齐聚繁阳之地,难道只是碰巧,还是瞎子司马季主所谋划大局的一部分?
然而天雷之术一下子点醒了赵端。
既然信陵君和春申君都想求得天雷之术,那么就可以依此挑起信陵君和春申君之间的争斗。
电光石火之间,赵端就有了主意,在朱亥怀中,厉声呵斥欲要顽抗的腹黑:“我是你少主,听我令,放下宝剑,束手就缚,待会自有人救你!”
腹黑虽有点蛮憨,可也不是不怕死,听闻赵端号令,立时扔剑在地,空手待擒。
赵端令声清晰简练,不由引得春申君打量起朱亥怀中的憨傻小童。
“此子是谁?”春申君不由发问。
“一乡野小子……”
信陵君刚一开口,赵端接话答道:“我乃秦国公孙子楚流失乡野的嫡子!”
赵端所言,不仅惊着了春申君,就连周遭的繁阳百姓以及临黄乡的民壮都瞪大了眼珠子。
“他是秦国公孙之子?怎么可能!他不就是骟夫吕家子吗?”人群中交头接耳顿时喧哗了起来。
“瞎说!”信陵君眉间升腾起一股杀气,隐忍着一字一句说道:“歇兄,稍安勿躁,听听周遭乡民如何说,一介憨傻小童,言语不足为信!”
被人捆绑压在地上的腹黑勃然大怒,喊道:“如何是瞎说,此子就是我家主公秦王公孙子楚的亲生子嗣!你们休要伤害我家少主,我家主公就在城外,我的兄弟已经出城报信去了,待会儿就会引来秦国大军搭救我们!”
腹黑此言一出,周遭一片肃杀。
赵端不无显摆的说道:“对,我父就是为劫掳卫君少子卫角逼问天雷之术而来,可是,天雷之术不过如此,端木公也就堆砌了几块石头而后就生出了天雷,那威力真是无穷,一响我就晕了过去!”
“就是适才那声轰雷声?”黄歇眼前一亮止步转身来到朱亥身前,一脸微笑的询问赵端。
赵端瞪着一混一明的两只大眼珠天真无邪的和黄歇交谈道:“你可是楚人?楚人皆爱称我为朕!我父的名字叫子楚,我祖母就是华阳夫人,她的父亲就是楚人!”
对于楚人一口一个朕的自我称呼,赵端很不适应,闭上眼还以为来了个皇帝!没办法秦始皇之前楚人皆以朕自称,楚辞可窥见其源头。
“哦!对!”黄歇深深点点头,意味不明的回看一眼信陵君,而后拧拧赵端的赃物不堪的脸蛋,亲昵说道:“重眸子果如你父,其实咱们是至亲亲戚,你祖母华阳夫人之父乃是朕的族兄,你应称朕一声曾叔公!”
“曾叔公?你真是我的曾叔公?”赵端立时戏精上头,抱住黄歇的脖子就是嚎啕大呼:“他们都说我憨,还要置我于死地,曾叔公,你可要救我啊!”
黄歇一把抱住赵端,瞪了一眼黑塔汉子朱亥,阴沉着脸说道:“还不放开朕的曾孙!”
朱亥妙怂,见信陵君点头,便也放了手。
“小子,多大了?曾叔公都抱不动你了!”一把老骨头的春申君实在抱不动赵端,便放在地上牵起了赵端的手。
“虚岁九岁半了?”赵端随口答道。
“嗯?虚岁?何谓虚岁?”春申君诧异问道。
口误!虚岁相对周岁而言,前世说习惯了,纯属口误。
“虚度年华九岁半之意?”赵端连忙解释遮拦口误。
黄歇一脸惊奇:“虚度年华?这词能出于你口,若非亲耳听到,老夫无论如何不信!看来你小子心中有大志啊,比你父强多了!”
信陵君也迎上来拉住赵端的另一只手,一脸谄笑说道:“在下也看出此子不仅不憨而且聪慧无比!歇兄里面请,朱忌有些掏心话要同兄长讲讲!”
就在三人走入工坊大门之时,一队车马从西门疾驰而来,围观百姓纷纷躲于大路两旁。
人群中的晋氏族人再次嚎啕起来,晋氏主母跑到大路上跪哭道:“晋公大子,你晋帛兄弟死的惨,此仇不能不报啊!”
韩非闻言,飞身前往迎接:“晋虎君来了?”
为首战车之上一跃而下并未理会地上的夫人拱手说道:“来了,公子不必客气,奉家父之命,领兵二千前来,全听从公子调遣!”
韩非上前低语几句,晋虎神情一紧,随即斥责地上晋帛之母:“信陵公子自会为你家主持公道,还不让开,再给我们晋氏丢人现眼,宗庙可有家法责罚!”
晋虎绕过地上哀嚎的晋帛之母,小跑到信陵君面前,恭恭敬敬做了一个拜手礼,接着双膝跪地,不顾地上的血污,又是一个再拜稽首大礼,这才恭顺的说道:“仆下西河荡阴大营都尉晋虎拜见信陵公子!”
这就是荡阴西河魏军大营主帅晋酂之子?
赵端也在打量此人,察言观色,并未见晋氏子弟对椎杀他们族公晋鄙的信陵公子有丝毫的不满情绪,反而眼中皆是敬重之色。
一旁的韩非眼中尽是期望之情,这一刻,赵端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在墓室之下司空马要写两封书帛分别投递给晋酂和麃公的用意。
魏国晋氏靠不住!
“末将还抓获一名秦人细作,交由公子处置!”晋虎说罢一挥手,身后就有士卒提拎过一人。
竟是诸父诸犍!
见到嘴鼻挂有血污的昏迷之中的诸犍,赵端心疼不已,挣脱信陵君和春申君的大手,扑上前来,探摸鼻息,发现还有气息,这才安定下来,指着此人对春申君说道:“这是我的家仆,请曾叔公做主,让其交由我处置!”
“一家仆而已,交予你处置就是,但也得先救醒他不是,来人将此人抬入工坊好生医治!”信陵君微笑招呼身后两名门客抬走了诸犍,而后对晋虎说道:“来了就好!你先率军守好四门,待会儿再知会你如何行事!”
诸事处理完毕,信陵君拉起赵端的手和春申君再次向繁阳冶铁门中走去。
走到燃有明亮柴燎的萧墙时,信陵君停顿了一下,回头向韩非招了招手,来到萧墙之后向黄歇引荐道:“明人不讲暗话,此乃我贤甥,也就是韩王之弟,公子韩非,今日繁阳之事事关天下万民,他要屠城,守护韩人的秘密,这需要得到黄公的支持!”
黄歇闻听屠城,湿热的大手稳稳握着赵端的小手,没有一点松紧变化,脸上更没有一点惊讶之情,轻轻颔首道:“自然支持,六国之事,就是朕的事!凡是弱秦合纵,朕皆会支持,该屠就屠!”
依黄歇的反应来看,似乎为了保住秘密,屠城就是这些名载史册成功人士的共识!
“多谢黄公鼎力支持,小子替王兄拜谢春申公子!”韩非躬身向黄歇致谢。
我去,不出所料,两位大佬,果然达成了屠城共识,赵端为此忿忿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