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阳君魏牟乃是魏国定陶大营的统帅,代表魏王出面邀请端木氏女,那是极大的尊荣,想必也有对适才魏太子增冒犯的歉意。
魏王如何来得如此迅疾呢?先前还听说魏王身在大梁,大梁距离濮阳那是三百多里,即便是乘坐猷车,半日的光景也跑不到濮阳。
大将军魏牟也是魏王诸兄弟之一,地位之高不在信陵君之下,他如今身在卫宫之中,想必也已把控了濮阳城中的局势。
卫君都被架空了,小小的端木氏,也只能听令。
匠人营国,前朝后市。
卫国宫城更是依照祖礼,朝堂在宫城前,市场在宫城后。
达父驾车,由市门绕了卫君宫城半圈来到卫宫正门。
卫君卫真早已在此躬身恭迎四方贵客。
宫门正前不远便是卫君接见四方宾客商议国事的颛顼台。
台,宫殿也。
车进宫门,诸人皆下车。
卫真见到端木孟姬拱手礼敬道:“恭贺端木少主,被我上国大王相中纳为夫人!”
赵端闻听,惊诧不已,适才端木孟姬被秦韩两国争抢为公子妃,到了魏王面前,直接就被纳为王妾。
见到端木孟姬惊诧神情,卫真又说道:“少主祖母大人就在颛顼台中陪侍上国大王,有请少主前往!”
扔下满脸震惊之色的端木孟姬,卫君急走两步,来到赵端面前客套寒暄了起来:“恭喜贤孙,上国大王,得闻你不忘恩义,舍身搭救端木氏女,特以大梁王畿十里封地赏赐,准你入宫净身侍奉王姬……”
“是真的啊?”赵端打断卫真所言不禁惊呼,立时觉得自己嘴角传来一阵巨疼。
卫君神色庄重的点点头。
净身?
我去!!!
赵端闻听震惊的肝肺差点被自己吐出来。
苍天啊!大地啊!你们为何老和我过不去呢?
来到这世上成为一介憨傻命运已然悲苦不堪,自己努力生活,想要凭借胸中满满的前世知识经验改天换命,眼看就要堂堂正正立世,你们怎就不给我一次机会,非要让我成为阉人,你们才会放过吗?
苍天啊!还未摆脱吕不韦的阴影,魏王圉又伸出了魔爪,我可是如何是好啊?
卫真凑上前来惭愧低语道:“都是在下顾虑不周,万万没有料到魏王早已驾临城中,我们才如此被动。端木孟姬适才燃放天雷,人人皆以为她也掌握了天雷之术,魏王临时起意这才动了纳妾之意!”
赵端苦涩问道:“端木孟姬成为魏王姬妾,那挨着我啥事呢?赏我封地,又赏我挨刀,我野王少主就这么贱吗?”
卫君长叹一声道:“哎呀,没办法,我卫氏宗室太过衰败,在魏王想来让你做王姬身边阉人那是莫大的恩惠。本来并不涉及你,这事乃是龙阳君端木凯从中作梗,给我脸色看。
不过少主莫急,我已为你想好了对策,你就依我们先前的计划行事,以卫氏少主的身份死一次,而后再以周王子的身份重生。到时候魏王自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你这位周王少子成为阉人……”
是啊!野王少主若是死了,此事不就到此了结。
再说,韩人和秦人现在都要争抢端木孟姬,形势不清,焉知事情会朝哪个方向发展。想及于此,自己立时镇定了下来。
赵端会意向卫真作揖点头,在吕不韦跟上前,自己也已抽身而走。
卫君卫真送走赵端,便向吕不韦深揖致礼道:“惊闻吕相邦驾临我卫都,小君惶恐不已!”
吕不韦不咸不淡的说道:“惶恐不至于吧!你可是卫国之君啊!”
端木孟姬携同琴女并未快走,而是有意再等赵端,见赵端疾步而来,端木孟姬说道:“我不想成为魏王姬妾,憨子你可有法子帮我!”
赵端问道:“那你想嫁于谁呢?”
“我谁也不想嫁,就想无拘无束的当我的端木少主!可是我一介女子,又不能违逆祖母父亲之命,如何是好?”
端木孟姬选择极其正确,不论是当韩国还是秦国的公子妃,都比不上女伴男装的端木少主活得自在。
赵端很想帮助端木孟姬,然而想到自己前途未卜,也就打消了怂恿端木孟姬独立立世的蛊惑。
可惜,孟姬一介弱女子,命不由己,依旧还得听旁人的摆布。想必魏王,韩王公子,嫁给秦王公子正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即便秦朝灭了,端木孟姬也可以过上四十年的安稳日子!
赵端建议道:“那就嫁于秦王公子吧,做他的姬妾比较有前途!”
端木孟姬期待的问道:“那你能陪我一同前往秦国吗?”
开玩笑!自己避而不及,如何敢去秦国?去了秦国,岂不就被吕不韦、赵姬、秦王子楚合谋阉了?
赵端干脆拒绝道:“不能!”
端木孟姬神情立时就沮丧了起来。
吕不韦草草结束了和卫君卫真的寒暄就追了上来,笑眯眯的问赵端:“少主,真未想到,数月之间你就能从一介无根无基的憨傻成为野王少主,仆下,见识了!敢问你哪来的天雷?”
端木孟姬立时挡在吕不韦面前回答道:“我给他的!”
吕不韦微微颔首喃喃说道:“这就对了!端木胜将天雷之术传给其女才合乎情理!你父端木胜在哪?”
“我父,不是在你秦国吗?”吕不韦所言莫名其妙,端木孟姬不知所言。
吕不韦又是意味深长的接连几下颔首,便拾阶而上超过了端木孟姬。
端木孟姬不知深意,可是自己却一清二楚吕不韦的言外之意——那在秦国的端木胜并非真正的端木胜。
赵端脱了谢,一入大殿之中,便看到坐于殿中软榻之上正和吕不韦寒暄的魏王圉:“吕卿别来无恙啊!真未想到,数月之间,你就成了秦国相邦,真乃后生可畏啊!”
魏王榻座旁坐有一位白发老妇,身后立有两位侍女。
“那就是我端木胜公之女,天生丽质,洁面之后,美若仙女!”魏王圉身后侍立的端木凯见到端木孟姬入殿,立时俯身对魏王说道。
魏王圉抬眼,不由看向了妆容污乱的端木孟姬。
端木孟姬一眼看到榻前正坐的老妇人,便跑了上去,投入老妇人怀中亲昵呼喊道:“孟姬想死祖母大人了,你在女闾舂米有无受苦?”
一脸慈爱的老妇人,却一本正经,推开端木孟姬,沉声说道:“孟姬不可失了礼数,快来拜见上国大王!”
“贱女端木氏,见过大王!”
“端木女,快来坐于本王身边!”魏王圉拍拍身边软榻,亲昵的招呼端木孟姬。
端木孟姬闻言不由脸色一红,摇头拒绝道:“贱女身份地位,不敢与大王并坐!”
魏王圉哗然大笑,当着满殿宾客豪迈宣布道:“从今天起,你就不贱了,本王这就昭告天下,纳你为夫人可好?太史何在,为本王拟诏……”
立于殿中的吕不韦陡然打断魏王圉:“大王,此举恐怕不妥吧?我秦王公子已和端木氏女定下了婚约!”
魏王圉淡然一笑,看向端木孟姬的祖母问道“是嘛?老夫人,有此事吗?”
老夫人神态恭敬的拱手说道:“老妪不知,以前小女曾和韩王公子非之子定有婚约,不过婚约逾期并不见韩王公子前来商谈婚嫁之事,时过半年,依照礼俗,两家婚约也就作废!”
魏王大笑道:“秦国相邦吕公,听到没有,端木氏家老主都不知情,敢问你的婚约从何而来?”
吕不韦亦如先前对付韩王公子韩熙,掏出了端木胜所签的婚书,递到了魏王圉的手中。
魏王看过勃然大怒:“岂有此理,端木胜被囚在咸阳,这等婚约如何能作数?寡人要娶端木氏女为妾,此事有端木氏老夫人做主,于情于理皆合宜。若你秦国真想缔结和端木氏的婚姻,就请端木胜过来和我理论!”
作为旁观者,赵端看得清楚明白,不论魏王还是吕不韦那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只是天雷之术。
吕不韦笑言道:“大王,可否可以借一步说话!”
“哦?本王素来堂堂正正,从不屑于私下里的蝇营狗苟,吕相邦有话,敬请说便是!”
吕不韦遭拒,满腔遗憾说道:“说来我只是一介使者,于大王私下所言,也是大王面授机宜,既然大王堂堂正正,不韦也就不好再说话,此行聘娶端木氏女便也就夭折,我也只能如实向大王回禀此事!”
就这?
吕不韦如此轻易就放弃了?怎么可能呢?
可是吕不韦真就不提此事,来到魏王宾人指引的蒲席上坐下。
“那两个小童何许人也?那带面纱的男童莫不就是野王卫氏少主?”魏王也不再纠缠端木孟姬的婚事,转而点指殿中站立于袅袅生烟博山炉前的赵端和琴女问道。
“就是那子!”端木凯低头对魏王说道。
“小子,见过大王……”
赵端彬彬有礼的长揖到地,魏王笑眯眯说道:“你昨日英雄救美风光的很,听说你还扬言要为你卫氏先君报仇杀了寡人?”
魏王所言阴阳怪气,自己只觉双腿之间冷风阵阵,可被人问到头上,又不能不答,只得点头嗯了一声。
“卫氏小子很有种!”魏王圉击节赞誉,又笑眯眯说道:“摘下面纱我看看你如何丑陋!”
环绕殿中在座之人不乏卫氏宗室,名义上的父亲野王卫氏家主卫乐便坐于其中,他们个个缩脖缩头。
摘了面纱,自己的计划也就流产了。不摘面纱那就是公然违逆魏王,说不定当即就阉。
看到博山炉中的红红火苗,自己特别后悔,怎么就不随身携带一枚炮仗,关键时刻唬唬人呢?
这是殿门口,走入一人唱道:“楚人黄歇,拜见魏王!”
魏王一见入殿来的春申君黄歇,挥手说道:“丑就丑吧!本王就喜欢丑人,阉寺令上前,将此子领走,阉了吧!”
“喏!”魏王身后的两个下巴干净的高大男子,便大步走来。
就在赵端绝望之际,身边的琴女手中陡然多出一个瓷瓶,跨前一步在博山炉的香火上引燃药捻,对准魏王圉就扔了过去。
“憨子,快给我跑!”琴女拉住赵端就往外殿外跑去。
那一刻赵端也蒙了,完全没有想到了,文文静静的琴女如此胆大包天,任由琴女拉着小手向外奔逃,跑到殿门口,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就是一片哭嚎噪杂之声。
“咱能跑到哪去呢?”赵端不禁急问。
琴女并不答言,只是领着赵端向宫门处狂奔。
颛顼台前的一众执戟郎听到殿中抓刺客的呼叫当即反应了过来,点指赵端和琴女,对宫门出的戍卫高呼道:“封锁宫门,抓那两个小刺客……”
宫门处值守的魏王禁卫闻言立时便封锁了宫门,随后朝堂殿前的一众威武禁卫便追了过来,前路不通后有追兵,琴女见此反倒停了下来,淡然惨笑:“我不跑了,死便死了,想比魏王已被我雷死,我也算替祖母洗刷了耻辱……”
赵端不可思议的惊呼道:“啥?你是不是优伶琴女,而是齐王之女?”
迎完众宾客的卫君卫真迎面见到赵端和琴女不由惊呼道:“出了何事?”
“我们上当了,此女乃是仓海君留下的奸细,她适才用天雷轰了魏王……”
赵端话未说完,卫君也已脸色惨白,不禁失声问道:“魏王是否身亡?”
“死不了!”赵端信心十足的答道。
琴女沮丧疾呼道:“你凭啥说,那天杀的魏王死不了?不是天雷有开天辟地之能吗?”
根据自己了解的历史常识魏安鳌王在位三十四年公元前243年才会死,再说自己配置的火药根本没有杀人的威力,只是响声大了点而已。
在此危急时刻,卫真仍旧还能沉着冷静,提出了破局之道:“那就好,不过魏王肯定饶不得你,少主,不如提前开始计划,快,现在就劫持我……”
开玩笑,两个十来岁的小童,如何劫持卫君这等八尺壮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