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岸上林中人流如织,人人手中拿着木枝木棍木条弯腰在草丛中划啦着,似在寻找遗失的物什。
赵端苦涩一笑,岸上百姓多半是道听途说跟风寻找价值百金的白起兵法书简。
这时代书简是个稀罕玩意,别说是白起兵法,就是普通书简,也轻易捡拾不到,这是因为这时代认字的人实在太少!
要想仿造出司空马的求救书帛,那得先找到漆或墨之类的书写用具。然而这世上一百人中九十九个人都是瞪眼瞎,在临黄里,就连乡啬夫里正都大字不认几个,去哪找这些东西。自家到是有,可是昨天就让自己藏入乱坟岗的坟穴之中。
再说自己逃脱,端木胜能不派人追?断不可回头!
还是前往卫君离宫为上策,找到笔墨书写完书帛,可借条船,由水路前往魏军和秦军所在的西河之地。
赵端想及于此,再次扎进水中,向黄泽深处游去。
半个时辰过去,游了大概三四里,天近黄昏时,赵端终于抵达一座泽中小洲。
小洲之上种满了枣树,枣树也已结出满树青青的枣子。
绿绿葱葱的小洲之中隐约可见一排排残垣破败的房舍,此洲曾是卫君的离宫,只是随着卫国衰落,也跟着破落了。
虽然破败,可也是卫君的产业,自从瞎子将卫角接到繁阳,就开始经营此洲,瞎子雇人打扫出来一间屋室,在此教授卫角写字练剑。自然岛上有漆有墨有简有牍。
赵端爬上小洲,甩甩头,拧拧短裤上的水,随即就轻车熟路的进了枣林,径直跑向那片破旧的楼阁台榭。
赵端突然听到一阵激烈刺耳的金属交鸣声从前面断壁残垣的房舍区传来,急急止步,躲于一间屋顶坍塌落于屋中的房舍之中。
赵端猫腰沿着屋梁攀上屋墙,四下望去,只见斜刺里两座大屋之间的空地上,一群足有十数位身穿黑衣头带緇撮的精干汉子正在持剑围攻背靠屋墙的两人。
那两人其中一人赵端认得,就是去过太乙里瞎子家名载史册的盖聂。
盖聂虽只有两人,可并不落下风,两人手中宝剑如飞,叮叮当当之中,对方就有人中剑惨叫。
“你们这群废物,十六人对付两人,看样你们是要打到天黑?这里遍地都是砖瓦,你们不用剑,用砖头拍,也早就拍死他们俩了!”这时从赵端视线视角吊儿郎当走出一人,抱着肩膀言语尖酸的嚷骂道。
显然这人是那群黑衣緇撮汉子的头,赵端觉得此人说话很有意思,一不留神碰掉了屋墙上的一块砖,啪的一声,引来了斜对面那人的迅疾回头。
赵端初时慌张,待见到那人面目,不觉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那人大脑袋鞋拔子脸上一嘴大龅牙一双斗鸡眼,其中左眼还有一片黄白眼翳,呲着大板黄牙,抱着肩膀,吊儿郎当,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猥琐男一怔嚷声问道:“小憨子,你叫啥名?”
“少主,快跑!他们是来抓你的!”人群中激战盖聂随即扬声喊道。
少主?
自己何时成了他这位名载史册一代剑圣的少主?自己压根就没和盖聂有过任何交流,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那猥琐男闻听,亢奋不已,朝着赵端所在墙垣疾奔而来,大呼小叫:“小巨子,我等皆是相里墨门弟子,别怕,小心点,别摔下来呀,我这就接你下来!”
原来这群人是相里墨门。啥情况啊!在乡啬夫家那是一群相夫墨门,这是一群相里墨门。按照相夫墨门所言,他们不是该在繁阳城决一高低吗?自己是小巨子?猥琐男虽猥琐不过看着对自己倒相当友好。
赵端一时蒙呆在了当场。
围攻盖聂的那群人闻听,也随即分出一半,朝着赵端所在房舍蜂拥而来,同时只有招架之功的盖聂两人顿时占了上风,刺到两三对手,向前猛冲,嘴里高呼:“莫要劫掳我家少主……”
盖聂和同伴甩开缠斗的对手也疾奔向赵端所在房舍,一时击剑交鸣声止,双方十数人开始争相赛跑。
不过眨眼之间,赵端也就明白了过来,盖聂两人分明就是使诈,快接近自己所在房舍时,陡然转了方向,疾奔向枣林去了。
似乎那猥琐汉子也觉察出了异样,高呼:“腹黑,被让他们跑了!”
“诺”,有人领命,接着一伙人追了出去。
赵端出溜下房梁,欲要遁逃之时,数条黑衣手持利刃的汉子已将自己重重围住。
望着消失在枣林里的人影,赵端欲哭无泪!
妈的!没想到名载史册的剑侠盖聂如此坑害弱小!难道自己长的憨傻,就被随意坑害吗?
猥琐男一马当先就扑了过来,急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是不是墨门的小巨子?是不是老卫君的少子?”
不会吧?卫怀君还是墨门的巨子?那瞎子从外地接过来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卫角难道还是墨门的小巨子?难道墨门巨子还能世袭吗?
赵端从猥琐男子口中听出了这里面的事不简单,此时此刻还是做一介憨子比较安全。
赵端憨憨咧嘴一笑拍着巴掌说道:“真好看,真好看,你们怎么不打了?”
“我问你叫啥名!”猥琐男子勃然大怒厉吼道。
“我,我,我我叫憨子啊!”赵端望着气急败坏的猥琐男憨笑着回答道。
“主公,此子一脸憨傻模样多半不是卫君之子,我们上了相夫墨门的当了!”旁边一个威猛汉子插话说道。
这时从枣林中跑来两人高呼道:“报主公,那两个相夫墨门弟子,带着一个孩童,坐船向南跑了!”
“追啊,追了吗?”猥琐男闻听激动不已,连声追问!
两人跑近止步,气喘吁吁说道:“我们是潜浮而来,岛上只有那一条船,腹黑他们正在找船……”
“你们这群窝囊废啊!本公孙追了他们这么多天,终于发现他们的端倪,今日有备而来,却还眼睁睁让他们溜了,十六人啊,算上我十七人啊,竟拿不住两人,还本人戳了好几剑,你你你,你们还他母的有脸称自己是墨者吗?”猥琐男气急败坏暴跳如雷怒叱的同时更是对屋中一圈黑衣汉子脸不是脸头不是头的一顿狂扇。
猥琐男抽累了,喘了口气,这才又注意到屋中呆立的赵端,半蹲在赵端面前,握起拳头在赵端面前晃了晃,咬牙切齿的说道:“都是你坏了我的大事!若你不是个憨子,我今日就劈了你!”
猥琐男说罢,转身欲走,突然又转会身来,再次打量了赵端一遍,神情一惊,再次俯身蹲下,捏起赵端肉乎乎的小脸,仔细盯视了半天,突然眼光中发出了奇异的亮色,随即向后挥手呵斥一群黑衣汉子:“一群废物,还不去找船去追,老祖宗快咽气,临死就想听声响,这趟活儿办不好,你们腹墨以后……以后就没没你们腹墨了!”
啥意思?
赵端很是不解猥琐男所言,啥是听声响?他老祖宗又为何要听声响呢?难道劫掳卫角是为了卫怀君收藏的钟磬琴瑟之类的绝世乐器?
一群汉子低头旋即而走,屋中只剩下了两个面目憨憨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