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陀和魏犫交替比射,贾陀十发九中。
“好箭法!”其他几个人为他鼓掌叫好,贾陀得意地手舞足蹈。
魏犨沉着应战最后一支,只见他气定神闲、信心十足地搭箭,拉弓,抻臂,瞄准……
以魏犨射技,这一箭发出,必会毫无悬念地正中靶心。但出人意料的是,最后这支箭飞出后竟严重偏离目标,甚至连靶子都没挨着。
魏犨回头怒视贾陀,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刚才撒手瞬间,有人偷偷捅了他的胳膊肘。
“你……怎能……”见魏犨气得眼睛冒火,贾陀扭身撒腿便跑,惹得魏犨在其身后追打不已……
介子推摇头笑道:“这个贾陀……真是顽皮得紧。”
“哇!子推笑了!你看他笑了!”不远处的红霞高兴得什么似的。
紫烟:“一会儿喝了你的蜜茶,会笑得更厉害呢!”
“嘻嘻嘻……不过,他知道是我放的吗?”
“你这么痴心,迟早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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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偃张弓挟矢,瞄了半天靶心,忽而又把弓箭放下,望着远处悠悠说道:“你们说,这一箭如若射出去,正中目标,是何缘故?”
“自然是因为狐兄箭术高明啊!”赵衰说道。
狐偃摇摇头:“不尽然。也有箭术一般,却瞎猫碰上死耗子——碰中的。”
“那就两种原因喽,要么箭术好,要么运气好。”
狐偃点头说道:“是啊!比如那齐侯小白(齐桓公),与公子纠争位之时,被管仲一箭射中。眼见他应弦扑倒,管仲以为他必死无疑,谁知恰好射在衣带钩上!装死骗过管仲,小白才得以安然回国,捷足先登做了国君,你说这巧也不巧?”
赵衰点点头:“狐兄所言极是,有道是天命难违!”
狐偃:“所以说,这一箭射出能否中靶,一看箭术,二看时运,三看天命,三者缺一不可……”
“哥哥的箭论比箭术更要高明啊!”在他们身后伫立良久的狐姬上前说道。
狐偃回头见是狐姬,关切问道:“妹妹来啦!今日身体可安好?”
赵衰、介子推、先轸也忙过来给狐夫人行礼。
狐姬颔首还礼毕,说道:“我很好!刚才哥哥说的齐侯小白,的确是鸿运当头,天佑其成。”
狐偃:“嗯,不过,小白之所以称伯中原,运气好只是其一,任人唯贤才是关键。管仲差点要了他的命,即位后他却不计前嫌,听从鲍叔牙举荐,拜管仲为相父,对他深信不疑,把国政全部托付于他,其海纳百川之胸襟才真正是令人钦佩!”
赵衰:“是啊,若论胸怀之广,容人之度,用人之贤,世人无出小白之右者,所以才会成就今日的齐国霸业。”
众人皆点头称是。
“妹妹来这里,又是借书吧?”狐偃问,“身子不方便,叫宫人来拿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狐姬:“无妨,正好也活动活动。”她忽然想起一事,向子推说道:“子推,前几日我母国让人捎来不少药材,有些我不认识,也不知怎么用,你抽空来嘉禾宫看看吧。”
子推颔首:“遵命。”
魏犨和贾陀见夫人来了,停止打闹,都忙过来见礼。
狐姬说道:“魏犨,你父亲的身体最近可大安了?或医或药、或人或物,需要什么你尽管跟狐大人、或者我说。”
魏犨拱手说道:“家父小恙,烦劳夫人挂……挂念。现已痊愈,过几天家父就……就回老家去,不需要……需要什么了。”
贾陀一条腿绕过另一条腿踢了魏犨一脚,说道:“说个话,笨嘴拙舌的,要与不要都让你说了,夫人哪听得懂?”
狐姬笑道:“我听得懂。魏犫嘴不笨,只是想的比说的更快而已!那魏犫和子推抽空一起到我那里一下,我有点事安排你们做。”
“遵命,夫人!”
狐偃示意红霞给夫人倒茶。
狐姬请大家一起喝,一面喝一面对贾陀赞道:“十发九中,几日不见,贾陀的箭术长进真是不少!”
贾陀兴高采烈应道:“夫人过奖!其实我今日发挥得……不算好,魏犨刚才也是十发九中,他终于赶上我失常时的水平了!”
“你……”魏犨刚才的气还未消,一把捉住贾陀后脖颈,摁到桌面上问:“说,谁……谁失常?”
“好好好!我正常,你失常,行了吧?夫人面前,怎可举止无状?”
当着夫人面儿,魏犫确实不敢随便玩笑,他松开贾陀。贾陀随手端起面前子推的茶杯一饮而尽……
“哇!好香甜的蜜茶!”他说道。
魏犨也觉口渴,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下:“你净瞎……瞎说,明明是菊……菊花茶。”
狐偃、赵衰、先轸也说道:“什么蜜茶?明明是菊花茶啊!为何子推特殊?”
这一问,把旁边的红霞吓得魂飞胆破,不由捂住了嘴巴直往后躲。
介子推还没有喝,搞不清楚蜜茶、菊花茶到底是怎么回事,迷惑地看着大家……
在这方面有“天赋异禀”的贾陀最先醒过味来,又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狡黠地笑了:“这么说,大家都是菊花茶,唯有子推是蜜茶喽!子推,老实交代,这是为何?”只见贾陀一脸坏笑地走到子推跟前,用手指点点子推胸口:“子推,平日看你是个闷葫芦,原来是深藏不露啊!什么时候让人家对你有了如此这般柔情蜜意,啊?!”
大家轰然而笑,唯独子推莫名其妙。
红霞又羞又怕,满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幸好此时,一名传话宫人忙忙地跑了来,向狐姬和狐偃禀报:
“夫人,狐大人,诸位大人,国君前哨来报,说国君马上就要回来了,大队人马已快入绛城!”
“真的吗?”狐姬欣喜道,“国君终于回来了!哥哥,我们准备出去迎接吧!”
狐偃:“不急,入了绛城还得走个把时辰,我们几个先出去,你晚点到宫门外迎接便可,你身子重,一定要当心脚下!新燕仔细看好路!”
新燕:“狐大人放心!”
“好,哥哥放心!”
狐姬说完扶着新燕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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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嘉禾宫,狐姬让新燕给自己梳了一个高高的、漂亮的发髻,在首饰盒内精心挑选几样瑶笄宝珥戴上,特意将一个红宝石镶嵌的孔雀花钿别于发髻前方,再略施粉黛,抿以朱唇,顿时显得格外喜庆娇美。
狐姬容貌本就标致,只是平时不怎么刻意打扮,梳妆总是淡雅别致,从不戴过于耀眼的簪饰。晋侯不在的这几个月,更是每日素颜披发,一来悦己者不在跟前,二来也是天性使然,况且,高高的发髻竖着,头发被紧紧箍着,久了头皮会疼,远不如顺其自然来的舒坦。
但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国君奏凯而还是一喜,夫君久别重逢又是一喜,应该精心打扮一番才是。
梳妆毕,狐姬穿上新燕早已备好的茜红色丝绸彩凤纹绣盛服,外罩一件紫红色锦缎披风,立刻显得气质典雅、雍容华贵、光彩照人,连一旁的宫娥们都爱不释眼、喜不自胜地看了又看。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一点不假。
收拾完毕,正好小戎过来叫狐姬一起走。小戎和狐姬一样,穿了纹绣盛装,梳了更精致复杂的盘辫发髻,她在狐姬首饰奁内挑来捡去,对着铜镜逐一放在自己头上比划着。
“姐姐,这个我见你不常戴,我戴上蛮好看,可否送我?”
“你拿去吧。”
“哎呀!这个也不错啊!能一并送我吗?”
“可以。”
新燕偷偷睕了小戎一眼,说道:“夫人,时候不早了,该出去了。”
狐姬点点头,对小戎说道:“咱们走吧。”
“好好好!马上!”小戎临走又将夫人的一个凤笄插在头上,对着铜镜照了又照,才和狐姬及随身宫娥一同来到宫门外,等候国君大驾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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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宇轩昂的铜缇宫阙外,左右都已站满晋国宗亲、留守大臣及乐队仪仗、宫人宫娥等大几百人列队迎候。
狐姬出去站了差不多约半个时辰,便隐约听到阵阵杂沓的马蹄声、车轮声,继而看到晋侯威武的法驾仪仗以及开路的骑兵方阵占满整个街道。远远望去,只见旌旗对对、甲仗森森、浩浩荡荡、徐徐而至,最后在宫门前驻足。早已备好的宫廷仪仗锣鼓骤响、诸乐齐鸣,气氛立刻欢快热烈起来……
狐姬激动得心砰砰直跳……嫁到晋国一年多来,夫君晋侯对她宠幸有加,封她为夫人,动辄赏赐珠宝、金缯、美食与她,直至数月前离开绛城去征伐骊戎。如今,她的夫君终于回来了!她发自内心感到欣喜,连腹中的胎儿也似乎感应到她的愉悦,频频舒展四肢。
众大夫、宗亲看到由四匹枣红高头戴星马拉着的晋侯法驾,立刻呼啦啦跪倒一大片,齐声山呼:“恭贺吾君奏凯而还,恭祝吾君万寿无疆、洪福齐天……”
头戴金冠、身着细甲的晋侯诡诸从法驾上下来,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地环顾拜倒在地的宗亲大夫,朗声笑道:“寡人与众爱卿同贺!众爱卿免礼平身!”
晋国大夫梁五、东关五迅速从地面爬起来,殷勤地疾步上前,匍匐在晋侯脚下膜拜……
晋侯将他俩扶起,梁五拉着国君的手哽咽道:“吾君在外征战数月,备尝艰辛,微臣日日夜不能寐,甚为挂念呐!”说完,用袖子揩了揩眼角泪水。
东关五接着说道:“是啊,微臣也是日日祷告、夜夜期盼吾君早日凯旋。本以为吾君定会因征战辛苦而消瘦憔悴,没想到吾君竟比出发时更加春光满面、容光焕发了呢!想必此行战果累累、收获良多吧!”
“哈哈哈哈……”晋侯听了,不禁开怀大笑。
大夫里克低低对身旁的丕郑说道:“这两个马屁精!又开始了!”
狐姬殷切地注视着国君……
她多么希望国君的目光能在众人中搜寻到她,哪怕只匆匆一瞥也好。
但是,国君似乎应接不暇。也许,迎者众多,国君现在还来不及顾念她吧。不过,狐姬想,欢迎仪式结束后,她日思夜想的夫君定会召见她,与她共叙久别恩爱。
尚是少年的晋国世子申生及其他大夫、宗亲也纷纷出列向国君表示祝贺,向出征的将领表示慰问……
宫门前一时热闹喧哗不已……
忽然,不知为何,大家都渐渐敛了声息,纷纷将目光投向国君后面的一辆驷马华车……
狐姬不禁也随了大伙儿的目光一起朝那辆车望过去……
只见从那辆华车里,下来一位花枝招展的明艳美人。美人下车,转身伸手,从车中牵出另一位广袖仙裙、头饰琳琅、更加绝色惊艳的美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