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等的，就是李治的这句话。

　　李治话一出口，他就立刻安排人过来，把等待已久的水手叫了过来。

　　当水手一出现，就变成了全场的关注点。

　　人是房玄龄叫过来的，说出来的话肯定会向着房玄龄。

　　李治对此非常清楚，不过他还是选择和眼前的水手对话。

　　道理越辩越明。

　　争论的目的并非是要说服对方，而是要让现场的民众明白，自己要表达的观点。

　　水手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话题引导到大家最关注的那一个点上。

　　观察了两眼水手的相貌，李治道：“房先生说，装卸机的出现会影响到你们的营生，本王很关心这个问题，不如你来说说，都会造成哪些影响。”

　　面对周围数百人的注视，水手显得很不自在，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房玄龄一眼，看到房玄龄微微点头，这才开口说道：“就像这位官爷所说，装卸一箱石炭，我们原本可以拿搬运三天的钱。可是因为您的这个东西，我们原本能赚到的钱没了。”

　　说着，水手好像进入了状态，说话时的口吻中充满了感情。

　　“水手这一行，赚的本来就是辛苦钱，事多钱少，维持生计原本就很困难。”

　　“您这个装卸机一出来，本来就很艰难的生活，怕是要过得更加艰苦了。”

　　“或许对朝廷而言，装卸机的出现确实是一件大好事。”

　　“可对我们这个行当来说，它会毁了我们的生计，让我们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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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情并茂的话，很容易感染到人。

　　就连李治，都能感受到他对未来的恐慌。

　　至于那些工匠们，那就更不要提了。

　　他们原本就有这个担心，现在有一个行当的人出来证实了这一点，让他们原本的担忧变成了恐慌。

　　“果然啊，我就知道这些机器一出来，肯定会砸了别人的饭碗，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现在只是装卸机罢了，要是等日后有人创造出了可以做床，做柜子的机器，我们这些木匠该怎么活啊？”

　　“你们倒还好了，我们铁匠才是最惨的，朝廷现在的铁产量，还有制造工艺，已经远远超过我们掌握的技艺，现在找活越来越困难了。”

　　“唉！虽然大家都知道殿下是向着我们的，可是这个结果……真是让我们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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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方向上，李治这是给他们找出了一个出人头地的出路。

　　但大环境的改变，却又在不断侵蚀他们的生存空间。

　　匠人们既想借着这股风潮，在浪潮中大发横财。

　　又害怕这股浪潮，会影响到他们的营生。

　　在谈起发明创造的时候，每个人都很热情。

　　但要说到对生活的影响，他们又会变得消沉起来。

　　水手的话感染了他们的情绪，让他们忍不住倾述对未来的恐慌。

　　李治听完水手说的内容，又耐心听了听周围工匠们的担忧，之后才酝酿措辞，缓缓开口。

　　“本王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李治注视着水手的眼睛，表情认真地说道。

　　水手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地转移视线，避开他的目光：“您说。”

　　“你不要紧张，本王不是吃人的怪物，你用不着感到害怕。”

　　李治笑着安抚了一下水手的情绪，接着才步入正题：“全篇听下来，本王听你的说辞，都是对当前环境的苦闷和倾述，但问题是装卸机今天才组装到码头上，这才第一次试运行，为什么你的感受是针对当前的，而不是对未来的恐惧呢，本王实在是想不通这一点，所以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能体会到水手对现状的迷茫，因为这个水手说的就是自己的感受，所以能越发地让人感同身受。

　　这些都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在于，水手的描述和现状不符。

　　装卸机试运行第一次，就已经影响到了他的生计？

　　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不至于啊。

　　水手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似乎还在酝酿措辞。

　　这时房玄龄站出来，说道：“这不是我们该关注的重点……”

　　“不！这就是我们要讨论的重点！”李治微笑着打断：“深切关心新事物对相关行业者的影响，关注他们的想法，并制定相关行业标准。在发明创造普及起来的同时，也要制定相关的规章制度，在稳中求进。我们应该沉下心来，好好了解一下，是什么让这位水手对现状产生了恐慌。”

　　鬼才想要了解水手的情况，我要是的是让你赶紧把这股风潮停下来好嘛！

　　房玄龄心中急得要死，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了，他也找不到阻止李治继续询问下去的借口。

　　准备的还是太过仓促了，这让房玄龄感觉自己的布置漏洞百出，不知该如何补漏。

　　就在房玄龄还想着要怎么打断这场不该出现的辩论之时，水手开口了。

　　“殿下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原本我和这位官爷叫来的人说话的时候，谈论的是日后的事情。”

　　“可是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对现状的不满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话一说出来就变成刚才说的那些了，好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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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嘛，答案出来了。

　　是有人刻意引导他的思维，把对未来的迷茫，给误导成了对现状疑惑。

　　这就很有意思了，当着众人的面偷换概念，好让言论偏向于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这就是现在这个时代，操控言论的手段吗？

　　这也未免……太原始了。

　　不过，这一套好像还是蛮管用的。

　　李治记得前世的自媒体，也在用这套手段愚弄观众的脑子。

　　稍微偷换一下概念，再屏蔽掉那些客观的评论，就能把人脑子当狗脑子玩。

　　但是要把这一套，用在他的身上，是不是有些太瞧不起人了呢？

　　这套东西，只要把对方偷换的概念给还原回来，瞬间就能让对方化为原形，变成一个小丑。

　　眼下房玄龄的处境就是这样，变成了所有人都嘲弄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