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先前只是在野外和小城遇到了一支来路不明的骑兵,那么完颜云享还能当做是某部突然起义的汉军或者干脆是本地马匪接连而成的大阵。当闻喜陷落的消息传来之后,完颜云享立马察觉到了不对,本来只不过是借机吞并领土的他当即下令各处戒备,抓紧时间修建拒马、钉排等物,以防那部骑兵突然袭来。
深谙骑兵作战道理的完颜云享不过思虑片刻,便反应过来是翼城处盘踞的万余西凉残部突然主动出击了。遣人去看,回报来的消息果然是翼城已空,这才感到无奈。
天下骑卒之利,除已经迅速腐朽下来的大金之外,恐怕也就是秦川关中这群西北汉子能占上个位置了吧?
“敌军取了闻喜,此时也该往绛州来了!”
绛州公廨内,微风轻拂,吹得众将官心中都有些舒坦。
没办法,本来这次从解州出动后目的就已经达到了,足足把自家掌管的领地扩大了好大一片的解州金军众将都有些懈怠。早些时候抵达本处的胡沙虎此时也晓得局势,便顺势一转投到了完颜云享麾下,得了后者老大的赞许后继续领着绛州事务。
此时见完颜云享说话,胡沙虎便微微颔首应道:“西凉用兵想来狠厉,刘宝华其人又在河东待了两年多,此番突然行动,应有人指使或是催动,否则依其人心性,断不该在这时做这种事情出来的。”
见众人没有补充,胡沙虎便又继续说了下去:“万余骑兵,能占整个绛州吗?能将本地数万大军尽数歼灭吗?刘宝华深谙骑兵之道,恐怕其人心中早有算计……不过是要来斩首罢了!”
“群龙无首,解州、绛州、河中一并乱起,届时他刘宝华自可从容西行往潼关而去,又或是干脆就地称王,要不然便转头降了周人,把中原汉军带将进来……”
完颜云享显然对这群龙之首的隐晦马屁很是受用,此时翘着二郎腿,声响巨大:“说得对,不定现在那刘宝华就正在朝绛州行进过来了!”
众将一时哗然,随即又都恢复了平静。
原因无他,万余骑卒,对已经重新修葺过并且在外围加固加宽了城池防卫工事的绛州是完全没有用的。骑卒无法攻城,只要大军妥妥地在城中待着,对方粮秣尽绝,自然离去,这也是向来看重战争进程稳定性的完颜云享一直提倡的。
能不死人就别死人嘛!
但长久作为据地军阀的完颜云享自然不可能是坐以待毙,自己的领地内突然出现一股乱杀乱烧的骑兵大军,任谁都会想着剿灭。于是乎,其人下令调曲沃、稷山两处金军先往南、再分别往东西行进,与绛州本地部队形成对这支骑兵的包围之势。又遣人火速往万泉调骑兵一千,往闻喜方向行进过去,断定彼处刚平,人心不稳,骑兵不能留下守城,守军大多应该是新降之人,可利用金军残留的余威逼其再行倒戈,断了刘宝华的后路。
完颜云享与亲族其他成员有所不同,这人喜欢享受,却更喜欢打仗。其人常常将“不打仗如何享受”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也顺带将自己的战争目的大喇喇地摆在了世人面前……我打仗,就是为了吃口好的,怎么了?
不提这人自己的心性生活,也不说此时急急行军往绛州方向的刘宝华所部,暂且将视线放到东面去……
先前说到,完颜虫和尚领兵往西面行进,欲图进入平阳干涉彼处的叛乱事件。同时岳承泽与种蒙打算在横水此处对完颜虫和尚的部队进行打击,力求将其部一举歼灭,以大大打开对北面作战的口子。
但完颜虫和尚并非弱智,更不是白痴,其人察觉到军中有细作随行后便下令彻查,旋即放缓行军脚步,派出善行之人往平阳方面探听最新消息。
种蒙其实也心中惊悸,他也害怕自己舍弃了西面战场而往横水方向进发,却被平阳的十万金军趁了空子……要知道,彼处有了独吉思忠的大军之后,如何能继续采取守势?
但很快,行军不过几日,种蒙便得到了平阳内乱的消息,更是知道独吉思忠仓皇出逃,到斥候抵达的那日恐怕已经集结了相当的力量往平阳压进,欲图将谋害自己的完颜烈直接击灭。
种蒙大喜过望,而同样得到消息的完颜虫和尚顿时无语至极,便遣亲信之人往彼处快速奔去,希望两人能够暂时放下刀兵,稍微谈上一谈,不定便是个误会呢?
平阳须有十万大军,虽然不是个个能战,但那也是十万人好不好?
足够扭转南下的战局了!
但这个时候却起了内讧,还大有动兵自相残杀之意?
积极防备平阳大军的周军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惊喜之余也都是纷纷愕然失色,过后又各自感叹金国山河日下云云,此处便不再多提。
而此时已经啸聚成势的河北义军,居然浩浩荡荡过了平定州,南下九原山,强行攻陷了和顺,大有直接往西南朝辽州城进发的趋势。战报送到潞州,辽州来的兵官个个焦急万分,偏偏能拿主意的完颜虫和尚兀自领兵往西面去了,情急之下便有人想要召开军事会议来讨论这项事务。
会议是成功召开了,但会议上多方却是言辞激烈,甚至到最后出现了大打出手的情况。原因无他,辽州来的猛安谋克们都想要回去守家,若是被河北义军趁虚而入,恐怕后路断绝,潞州又无法继续供养,届时军卒兵将都不知该如何自处;
潞州本地将官,也就是完颜虫和尚的亲信,却是个个义正言辞,言称战况激烈,若是贸然后撤,兵力不足,便会被周人所破。我家主将往西面去干仗,结果打着打着告诉他家没了,你们辽州来的可想过这个后果?
至于其他几人,有沁州来的担心辽州失守后殃及池鱼,有汾州来的满不在乎,还有一个本来就是平定州来的,更是在会议上公然哭嚎起来!
乱象种种,居然也没有人去想想辽州是否会被攻破……要知道,那不过是河北义军罢了,能破平定州,还不是彼处军力不足、防备不当?
那么大十来万人,直接轰然而过,暂时丢掉领土有什么稀奇的?
更何况,徒单克宁此时已经去了河间府,动作也该做起来了。若是河北义军稍稍识相,此时也应当收拢兵力起码撤回平安州新占之地,以防止自家老巢被灭。
所以,会堂众人百态,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必要。只是因为最能主事、最能调控情绪的完颜虫和尚此时不在此处,才让会议变成了聒噪万分的菜市场……端的是让人有些心累。
这边潞州乱哄哄一团,另一处横水却是有些剑拔弩张……原来是种蒙的部队走得太急,提前一日多先于岳承泽抵达了战场,被已经驻扎于此的完颜虫和尚给瞧了个正着。
三两日下来,战报连连,全都是双方斥候的搏杀。潞州总归是边镇,况且完颜虫和尚素来重视斥候和情报工作,与先前那些粗心大意、虎头蛇尾的将领们是大有些不同的。
几日时间,一直处在优势的周军斥候遭到了严重打击,在横水附近丢下了百余具尸体后只能是略略收缩防线。金军赢了这一遭,也不骄傲,便趁着周军收拢时往彼处狠狠冲了一波,在边寨放了一阵箭矢,居然还就这么射死了百来个殊无防备的兵卒,教种蒙气急败坏,斩了当日负责的一个营正这才了事。
所幸岳承泽部抵达,完颜虫和尚不得不将兵力分散开来以应对两面夹击。但其人驻军所在之处,也就是以横水镇为中心的大军营,地势偏高,北面便是盘秀山,于是在高地修筑工事、搭建营寨、打磨堡垒,周军心急却又偏偏只能远远瞧着,局面一时僵持。
而周军接下来连着两日向彼处发动试探性进攻,都被完颜虫和尚指挥弓弩手乱箭射将下来,丢了数百人性命又毫无进展,只能是暗自懊恼无奈至极。
东面胶着,而刘宝华部往北面强袭绛州,万余人马浩荡前行,却在绛州城外八十余里处卡了个正着……三面金军环绕,此时居然有些走脱不得!
“自古以来,若不涉险则绝无名将。”大帐之中,柴迁冲愁眉苦脸的刘宝华笑道,“此番可是将天大的气运丢到将军面前了!”
刘宝华闻言一怔,抬起头来,端的是一副满脸茫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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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虫和尚)以高地坐据,凭弓弩拒之,周军难进。——《金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