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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十六 私宴(下)

盛周 回火的木棒 3453 2024-07-11 11:06

  玉兔东升,柔和的月光洒在开封城内,映照在路上的纷纷行人身上。由于坊市界限被彻底打破,加之近几年安全问题发生概率大大降低,原本城中设定的宵禁于今年年初在皇帝的肯定下取消了,使得整座开封几乎成了个不夜城。灯火绚烂、人声鼎沸,与白日几乎无异,甚至还犹有过之。

  京师大内,也就是坊间所谓的宫城之内同样充满着快活的气氛,今日是个人都知道皇帝陛下心情舒畅,将北伐归来的部分将官留在宫中布了私宴,显然是开心得紧了。

  在专用于接见心腹臣子和布置皇帝私宴的延福宫内,往来的内侍宫女个个行色匆匆,又满面红光,要不是叶昆特令众人不许随便在官家面前笑出声来,这群在宫中处于底层的工作人员都能将嘴角咧到耳根去的。

  原因无他,成德皇帝向来不喜私宴,更不喜欢在宫中宴请文武大臣。而今年这场北伐所得之功在整个大周几乎没有不知道的,这也让生来节俭有度的成德皇帝破天荒地来了一次私宴。

  而作为宫中几乎是身份最低微的内侍和宫女,在这样的宴席之间若是能够得了皇帝青眼,又或是被哪个喝高兴了的将军表扬了一句,往后在宫里的日子可也就好过了些不是?

  叶昆一把年纪,那双招子跟大火炼过似的,还能看不出这群小的心中所想?如此严肃的场合,即便是带了个私字,那也不是这群不知死活的内侍宫女能随便惹上的……

  且不说在一旁服侍的宫中众人的小九九,那边众将坐定,只等成德皇帝的到来。

  皇宫并非等闲之处,自然不能交头接耳,更不能有失体面、胡吃海塞,平白在众人眼前丢脸。在颇为严肃的环境影响下,诸将纷纷正襟危坐,腰背挺直,生怕什么时候皇帝陛下突然闪入瞧见自己的体态不端,给留下个极为不好的印象的。

  不多时,在福宁宫简单梳洗后的成德皇帝在叶昆的带领下缓缓走进殿中,众人见了自然都起身准备叩拜。

  “免礼了!”成德皇帝摆了摆手笑道,“诸位难道没听到吗,今日是朕设下的私宴,非是宫宴……且先坐下吧。”

  得了皇命的众将口称谢恩,呼啦啦地转身各自回到座位上去,目光忍不住地朝成德皇帝看去。

  只见后者在台阶前拒绝了叶昆伸过来搀扶的双手,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又快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大喇喇地坐下,俨然是心中欢喜,以至于上阶都无需旁人扶着了。

  见皇帝如此,本来对所谓私宴的种种要求还有些担心的众将一时舒了口气,原本坐直的身子也都稍稍放松了下来,将大殿中的紧张气氛打消了不少。

  片刻之后,一道道简单的菜肴从殿外缓缓送进,小巧的碟盘装着看起来一口便可闷下的珍馐,教一众厮杀汉有些发愣。所幸在菜肴上遍后,每人面前又都摆上了一个酒盅,内盛玉液,酒香扑鼻。

  这群将官无一不是好酒之人,即便是只喜欢喝个嘴馋的也晓得面前这盅佳酿可不是北伐时军中自己私藏的那种浊酒可比。此酒不但味美,更兼是天家私宴中所呈,其滋味必然是九转回肠,令人难以忘怀的。

  “诸位,且先动筷吧!”按往常的说法,这两根木棒子应当称作箸的。但毕竟是私宴,气氛宜轻松不宜严肃,成德皇帝便刻意用上了寻常百姓的说法来。

  众人一听,尽管走过了繁文缛节之后腹中确实饥饿,但就此闷头开饭总归是不太雅观的。有几个有心的,此时将目光放到了坐在两侧首位的岳承泽与种蒙那里。只见两人微微一怔,也不理会从旁边投射来的各异眼神,拿起筷子在桌上稍稍敲齐,便伸向了面前摆放好的精致小菜。

  见两位长官按着圣上的意思照做了,众人便无太多顾忌,纷纷开动。有几个吃相本身就不是很好的,此时也并不多刻意调整,瞧圣上说的,这不是私宴嘛……

  若是太过较真,岂不是违背了圣上的意思?

  许是饿得慌,殿中一时竟响起了哼哧哼哧的吃饭声,十余个大汉发出的声音汇作一处,直教殿中内侍和宫女有些皱眉。便是向来自诩为素养最好的叶昆,此时也颇有些无语起来,低声朝成德皇帝道:“官家,是不是稍稍管上一管?”

  “不必!”成德皇帝微笑道,“朕当年回来的时候吃得比他们还难看,难道先帝管朕了不成?说了是私宴,吃便是了!”

  叶昆应声后退两步,尽力摆过头去,只当没听见殿上的噪音,心中暗道这些做了大半日的佳肴给这些粗人吃成这般模样真是有些恶到人了……

  半晌,菜足饭饱的众将渐渐安静下来,看向了想说些什么的成德皇帝。而后者也不掩饰,端起酒盏站起身来,冲众人道:“诸位将军,北伐得此大功,乃是四五十年来少有……朕且敬你们一杯!”

  “不敢!”岳种二人忙不迭地起身,余众也手忙脚乱地站将起来,纷纷举起了酒盏。

  “且满饮此杯!”成德皇帝将酒盏送至嘴边,略一仰脖,便将装了大半的玉液一口闷下。咽入腹中后,已经算是老年人的成德皇帝长长地舒了口气,大笑道好酒好酒,诸君快些饮下。

  十来个大汉齐齐仰头,带着圣意的美酒顺着喉咙流下,直教人浑身上下生出一股豪气来的。

  就在众人准备坐下时,只听席间一人猛地咳嗽起来。定睛一看,却是在座诸将中年纪最轻的、也是身份最为特殊的柴迁。后者满脸通红,嘴角略带酒渍,显然是被这玉液给呛了个正着。

  “迁儿,此酒与你往日喝的有何不同?”成德皇帝见状,抚掌笑道。

  “回……回皇爷爷。”柴迁又咳了两声,忙出列道,“往日喝的玉液是要绵纯些的,今日这杯少了些厚实,倒多了不少辣意……难道是新法酿制的不成?”

  “出去一趟,不但学了军略,还学了喝酒?”成德皇帝指了指种蒙,“种卿教得好哇……朕记得军中不可饮酒吧?”

  “微臣并未给世子饮酒啊?!”种蒙知道皇帝说的是玩笑话,但也得稍稍装个样子,便满脸惊恐地躬身答道,“莫不是世子自己私下里到哪处听曲的时候得了人家敬的酒来,这才……”

  “种大人倒是好说法!”当事人坐下将桌上喷溅的酒水擦拭干净,又复起身说道,“好教皇爷爷知道,迁儿是在晋城之中寻了家酒楼与人去饮,得了人家传授,这才知道了个什么绵纯厚实云云……”

  “你且来朕这里!”成德皇帝朝其招了招手,又指了一下自己这显得十分宽大的座位道。

  若说方才皇帝与种蒙的小小玩笑还让众人有些嫉妒之外,那现在的这份荣宠便不是大家敢想的了。又不姓柴,也不是那位的孙子,怎敢想着去坐什么龙椅?

  柴迁得了召唤,在众将面前也不拘束,大步朝前,在环侍于成德皇帝身周的众内侍一时都有些讶异,心道这皇孙可真是有些能耐的……毕竟这多年也未曾有哪位天家子弟能坐到这位置上来不是?

  待其人坐定,成德皇帝又揽过其肩膀笑道:“朕这孙儿头一回随军打仗,半生不熟的,让诸位担心了吧?”

  “非也!”不等岳承泽说话,作为北伐时柴迁直接领导的种蒙便恭敬开口道,“世子虽年方十五,也是首战,却……却全然不怯,该打时便打,该撤时便撤。最初也不过是军略过人,能窥得大局,教人很是信服的。但无论是后来的横望山林,又或是行斥候诸事,甚或是阳城底下阵斩萧可达,凡此种种,可都不像初次从军的模样……只能是天生奇才!”

  种蒙这天生奇才四个字听得成德皇帝满心欢喜,而其边上的柴迁心中却很是尴尬,毕竟自己也不算是所谓天生便是军中将才的……不都是前世数十年军伍生涯给练出来的?

  “种卿,莫要在朕面前时极尽夸赞,到背后在说些什么坏话。”成德皇帝笑道,“诸位,当真如此吗?”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即便先前有人对于柴迁以一武散官之身和众实职将校在军帐中议事还颇有异议,此时见人家跟当今圣上共坐,也只能将心中不满稍稍憋住了。

  “那日世子中了贼人极为阴损的一掌,若是常人怕是当场一命呜呼,世子静养不过些许时日便生龙活虎起来,真真是令人惊叹得很了。”岳承泽总结性地夸了一句柴迁的好身板,便打算等成德皇帝开启下一个话题。

  而从成德皇帝口中说出的下一句话,则让殿中众人为之一怔,旋即表情都有些暧昧起来。

  “朕听闻有个医官,是个女子。迁儿受伤时常伴左右,伤好了之后也是个如影随形……迁儿可有什么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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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为世子时,得无上皇恩宠,常坐于左右共进御膳,伴其同游。成德二十余载,再未有如此之人。——种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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