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能够大获全胜,全仰仗诸位啊!”
听完了战果汇报后,孟宗政朝着帐内众人拱手笑道:“孟某不才,坐在中军发号施令,本想着得打上几日才能破了这横望,谁想金人孱弱,诸位又勇猛难敌,不过大半日间竟已经在横望的军营中休息了,真真是令人佩服得紧呐!”
在场的都是武人,即便是有几个从军事世家里出来的,此时也不好在这样的气氛下说什么推脱的话,于是便都哈哈大笑,口称过奖献丑云云。
“横望既下,萧可达暂时也没追到,那诸位就暂且收一下分功的心思,来说说接下来该如何行进吧……”
军帐的帘子被大手掀开,从帅帐一路奔驰赶到横望的岳承泽和种蒙大步走了进来。
坐在首位的孟宗政见状,连忙起身道:“光顾着庆功,脑子昏了些,竟忘了两位大帅已经到了横望,失礼失礼!”
“老孟,此战你指挥有方,功劳甚大,就别这么谦虚了。”岳承泽哈哈一笑,“听说老魏和毕将军身先士卒,很是勇猛,那个金人的将军被生生砍作三段……”
说到这里,岳承泽略一咂嘴,随即又笑道:“此战首功,当是三位。其余众人的功劳,还得等这次北伐结束后再行论叙才是。”
“当务之急,是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行军路线。”
“方才路上本帅与种副帅稍稍商量了两句。”岳承泽望着亲卫刚在大桌上铺开的地图,“本帅的想法是,兵分两路……”
“左军由种副帅带领,往西边走,扫清沁水边上的金人残兵以及沿水生活的盗匪,随后往濩泽水一路向西,直逼阳城。那里是萧家兄弟的驻地,据细作来报,萧可晋大部尚在阳城一带驻扎,还没来得及南下,其众不多,但并不可轻视。”
“右军有本帅带领,沿着白水往北边走,先下天井关,再进逼晋城、泽州。此处同样为萧家兄弟的驻军处,但金国皇帝下诏南征,独吉思忠又将河东军往此处调动,故而此时晋城一带驻军数万,很可能是独吉思忠亲自带领。”
“分兵两路,则兵力调配需要谨慎。”岳承泽微微颔首,“各位有什么想法,大可以说出来。”
“末将认为,分兵可行。”孟宗政欠身道,“只是有些细节需要分兵后再行完善才是。”
“都摆到台面上来说便是!”种蒙朝着众人道,“都是军中同袍,当同仇敌忾,奋力杀敌。诸位于细枝末节之处有什么想说的,尽管给种某和岳大帅提出来!”
见岳承泽也点了点头,孟宗政便上前两步,指着地图道:“诸位且看此处……”
众人上前围住地图,只见孟宗政手指的位置是距离阳城并不远的端氏县。
“端氏此处,前两年闹了一窝乱匪,领头的称作庞青云,草莽之间给起了个名号唤作满山风。”孟宗政敲了两下端氏所在的位置,“这伙乱匪人数不少,多为饥民流民,不过一两年的时间便拥众数万,那庞青云甚至还被捧成了个什么端王,按照旧制在端氏封出了文武官员,弄了个小朝廷出来。”
“独吉思忠调来太原后,为整顿河东乱匪,便先向这庞青云好言劝说。庞青云也是个有眼色的,直接纳头便拜,摇身一变成了金国的走狗,还给封了个平南将军还是定南将军的号出来。”
“所以,倘若分兵往西,不可只顾阳城,还需提防北边的这群匪徒。其名虽为匪,但投靠了金人,军器、钱粮、兵甲什么的都不是以前可以比得上的了。其众又多,若只是远远望着不敢来与我们为敌便算了,如果真的不要命似的往南边打下来,左路军的兄弟们都得小心点才是。”
“同理,沁水县之前的那伙贼人,唤作什么铁臂膀的,也已经许久未曾听过有造反的消息了,估摸着也已经降了金狗。”杨略碎了一口,满带鄙夷地说道。
“还有鹿台山……”柴迁的声音有些突兀地插进了这场对话当中。作为军帐里军职最低的将官,本来他是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听众人谈论接下来的分兵和行军军况的,奈何人家身上留着柴氏的血,此战之中不说有大功,但其攻山林、清金军,与杨略一同率部袭杀残敌,表现得很是出色,与寻常新兵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样的情况下,柴迁留在军帐中议事,自然也是被岳承泽和种蒙默许的了。
“赵叔还在的时候,常与我父亲饮酒,酒至半酣时常常会说起北地传闻,所以我也对此略有耳闻。”柴迁恭敬道,“方才孟将军说了端氏的满山风,杨将军讲的是沁水的铁臂膀,但据我所知,阳城北边的三伙贼人中,最危险的当属雄踞鹿台山一带的‘财神到’!”
“‘财神到’本名为朱富,其人为商人出身,极擅经营,累至巨富。后来金国打击富商,逼商人纳重税,朱富却借此机会投了金人,用上了不少宝贝到上京走动,不但捡回一条命,保住了万贯家财,还入了金人的……类似皇城司一般的东西,派到南边来做了个山大王。”
“要说此人也是厉害,凭借金人做靠山,加之手中金银无数,收买豪杰、抢购兵甲辎重,硬是打通了金国大部的商路,甚至把生意做到了更北边的草原。”
“由此一来,此人麾下精锐云集,虽多为草莽,但也有不少从军中调来协助的将官。”
“我不知那财神到手下的人数几何,但左路军若是要攻阳城,则北面三贼不可能坐视不理。所以多派些探子去瞅瞅,总是没错的……”
“柴校尉有心了。”岳承泽笑道,“但金人的大军我们打得,难道连小小的贼人就打不得吗?”
“即便其聚众数十万,带甲执兵无数,终究不过是贼罢了。”
“今日横望一战,金人战力可见一斑。就算那阳城北面三贼尽数南下,本帅也有把握将这贼众的脑袋都送到京城去领赏,大家说是也不是?”
众人一听,自然是口称一定。
只有柴迁在心内稍稍感到无奈,明面上又不得表现出来,只好是带了点苦笑口称大帅英明。
前世这伙贼人跟着金军一同南下,也正是因为岳承泽的轻视,导致了对这群人放松了警惕,由此也引发了极为恶劣的后果,前文已经讲过,此处便不再提。
“这样一说,右路军倒是没什么额外的敌人了。”孟宗政望着地图道,“不过右路军需过天井才能抵达晋城与泽州城,这一路上金军必定布下重兵,严阵以待……”
“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功劳能领,就这么定了吧!”岳承泽又发挥了自己几句话就想要定下整个战局的坏毛病,很显然是因为骤登高位带来的冲击还没完全让这位新晋的征北大帅缓过来。
“征北大军副帅种蒙领左路军,原属种蒙部下诸将随行;另,孟宗政、狄放、杨略所部入左路军,伐阳城敌寇!”
“本帅领右路军,原属本帅部下诸将随行;另,吴启功、毕再遇、魏胜所部入右路军,克天井关,破晋城!”
“诸位,可还有什么异议?”
众将口称大帅安排得当,又往来两句,便各自散回军帐处理军务了。
分兵说着容易,开拔之前的军资、粮草、钱帛、马匹、簿官、随行官员都要根据需求和预期战况划分妥当,这就需要专门处理这类事务的大军留后韩绍仟来处理了。
韩绍仟无奈得很,但北伐事务又都慢不得,只能天天熬到半夜才能熄灯休息,小睡两个时辰又得早起处理堆积如山的军务。几日下来,连平时好得不得了的胃口都缩了不少,可见事务繁重的程度之深了。
柴迁作为种蒙原属部下,自然是直接被分配到了左路军中,向阳城进发。
在横望一战中立下了不少功勋的柴迁也通过了关于填补军队人数空缺和将官不足的请求,将自己手下的士兵总数提升到了一千两百人,从别处调来了几个上官战死、还没来得及调配新领导的队正,个个都是打过多年仗的老军伍,也算是让柴迁手下的这支小部队的整体军事素养又上了一个档次。
三月十五,整顿完毕的后周征北大军正式分为两路向西与北部方向发起进攻,并约定最终会师于高平。
而在后世被称作泽州之战的系列战争,也将在不久后登上历史舞台,成为华夏的战争史中难以抹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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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青云以屠户之身入匪。时河东甚乱,民不聊生,有诗云:“飘零无绪叹途穷,搔首踟蹰日已中。何处人声似潮泝,黑云骤起满山风。”青云闻之,竟泪流满面而不自禁,遂以满山风为号。——《大周英雄志》施耐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