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军看来,金人的集结速度堪称一绝。尽管向来以骑兵机动力傲视群雄的金军在近年来补充了大量的步兵,但其众的行军速度仍然是相当迅速的。
而在金人眼中,过于快速的集结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连好好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就仓促赶来,部队成分复杂,矛盾丛生,实在是令人头大。
就在新来的两万余援军抵达绛州大营后,本来就冲突频繁的匪兵和义军率先发难,进而导致不满的情绪蔓延开来,将整个绛州军笼罩在内。
二月十三,闻喜义军首领王五狗酒后闹事,不慎将太平军一旅帅杀死,太平军将领吴浩前来讨要说法,两相争执后又失手将王五狗推倒在地,直接磕了个昏迷不醒。两军火气又旺,不肯接受调解,登时便招呼打了起来,死伤数百人,直到一脸黑线的仆散揆亲自前来后才堪堪作罢;
二月十六,正平正规军与随行新降义军发生矛盾,正规军说义军偷运己方粮食,义军说正规军恶意克扣,双方大打出手,导致近百人受伤,为首的几个头目被仆散揆斩了示众方才了事;
二月十七,正平义军与闻喜匪兵设台比武,不料比急了眼,闻喜一匪兵头子在台上坠落后不治身亡,引得匪兵当场发难,将台上的正平义军将领和围观的百余人尽数殴杀……
日理万机的仆散揆是真的羡慕周人那纪律严明的部队,这玩意儿搁谁手头不烦呐?
短短数日,绛州城门就挂上了数十颗人头以示警戒,看到随风飘动的首级,众军这才稍稍消停了些。
就在金军内部矛盾冲突剧烈的时候,早早开拔的周军已经开始向绛州展开了包围。与原先一样,绛州金军设立在城外野地里的大量斥候和据点成为周军的首要目标,在经过去年的北伐之后,周军将领们总算是将掌控视野这个法子传将开来,以至于这次前来的众将携带的斥候数量较往常而言足足增长了三四倍之多!
尽管金人祖上遗德,传下来高超的骑兵技巧,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如何探查地形和闪袭敌军的作战方式,不过这些年来骑兵数量愈发受到兵源、马匹和统治者意愿的限制,使得金军斥候不得不以步兵为主……而说到步兵,难道此时还有比两淮步兵还强的存在吗?
于是乎,在极度紧张的气氛下,金军在外的据点被一个个拔除,周军下的军令是见女真人便杀,无需任何怜悯。原本金人斥候还能稍稍溜回来几个以充作残余情报的供述者,这下倒好,杀无赦的命令一下,金人的首级全部变成了会动的战功,直教周军士兵们眼红不已。
到二月二十,仆散揆的案头迟迟不见散出城外的众斥候发回来的情报,心知不妙,忙又遣百余人出城。又过两日,竟连这百余人的消息也无了。
“这该如何是好?!”
年轻的仆散揆在书房中来回踱步,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俨然是一副紧张到了极点的样子。
在其人身边坐着的一个男子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不停走动着的仆散揆,低声喝骂道:“将军能否不要来回乱走,徒惹人心烦罢了!”
“先生救我!”未曾想,仆散揆闻言竟三两步上前抓住男子的肩膀,“绛州能守吗?”
“不过是损了些斥候,怎么就到守不守得住的地步了?”那男子一脸不解,“要知道,城中此时还有八万余勇士,足以将周人打退回泽州去!”
“独吉大人不日间便要整军南下,与周人再会于此,若我没能守住绛州,恐怕性命不保!”显然,仆散揆的紧张并没有因为男子的几句话而消解,反倒是更有些慌乱起来,“我父亲的名声,不能在我这里败坏了!”
“将军!”那男子腾地站起,观其面相当是个妥妥的汉人无疑,“真的不必如此!”
“是我过于慌乱了……”又过半晌,稍稍沉静下来的仆散揆转身冲男子抱了个拳,“但此时绛州情急,独吉大帅一时又没法南下,还请丘真人助我则个!”
丘真人,也就是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名唤丘处机的,此时也是暗暗一笑:“好教将军知道,丘某不过是一道士,才疏学浅,只晓得潜修独坐,哪懂得什么解围之法?不过丘某倒是有个想法,将军可听可不听,全赖自己把握……”
其人又轻咳两声,起身来回踱了两圈,把仆散揆都给看着急了,这才施施然开口:“我观周人动向,其众仓促夺取曲沃,还无太多兵马驻守,而绛州之中有兵八万余,可引其中大半而出,先攻曲沃,逼周人回援,拖缓时间,待独吉思忠南下!”
仆散揆也没去在意他直呼独吉思忠大名,而是拈着下巴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颔首相对:“真人说得在理,虽涉险境,但却是此时最好的办法了……总比待在城里什么也不做的好!”
其实,此时不过二十来岁的丘处机刚从师父王重阳的病逝中缓过来,这番北上也不是为了做金国的什么官,人家是踏踏实实准备去修行,然后在此期间寻找适合辅佐的对象……虽然这个对象大概率应该是求贤若渴的金国大定皇帝完颜雍,但总归是得自己去努力争取的不是?
平白无故贴上去,还没个名号,谁能要你啊?
与另一个时空相差甚远,此时尚在混乱之中且大有兼并战争再起之势的华夏大地与彼处金强宋弱的局面很是不同,身处其中的众人不论是思想、行动还是抉择,统统都受到了所处时代的影响。本应该前往皤溪(今陕西省宝鸡市西南)进行潜修的丘处机出现在了战火将起的绛州,其人生道路变化之大可见一斑了。
次日,停顿在城中日久的丘处机拜别颇为赏识自己的仆散揆,收拾行囊朝北面继续走去。而仆散揆在送走前者后,迅速回城休整兵备,并在两日后亲自点了五万军兵,浩浩荡荡地往曲沃方向进攻。
得知一股大军逼近后,狄放有些措手不及,但超高的军事素养让其人迅速沉静下来。按照金人行军速度,自绛州城至曲沃,不算其众军纪不稳的情况的话,最起码也需要走上五六日。更何况,从绛州至曲沃中间也不是一路坦途,两城之间的水道、山丘数不胜数,数万金兵恐怕还得前后左右分作几部才能顺利行进……而这就是周军反击的最好时机!
又过一日,终于赶到的种蒙一行人与其众手下两万军兵总算是入驻了曲沃。又过一日,根据周人斥候的回报,金军遣散出来探查明细的军谍和斥候数量明显增多,双方堪堪战平。理清思路后的种蒙与狄放一致决定,分兵两路,共击金军!
狄放一部,往西北方向行军,彼处有一支约一万人左右的金军,企图自汾水渡河,然后绕个圈子从北面威逼周军。狄放要做的,就是将其全歼,不放跑任何一人,以达到完全断绝金军北面消息的效果,使其不明就里、首尾难顾;
种蒙一部,往正西方向进军,与金人大部交战。据斥候所报,此番金人军中有“仆散”字样大旗,估摸着仆散揆亲自到场,同时在其中也发现了大量颇具草莽特色的旗帜,推断应该是有不少新从之的义军或是匪兵。这样一来,尽管金军大部人数众多,但整体素质并不高。
去年金人就是吃了签军乣军的大亏,如今填充进来的新军战力不足,遑论纪律性之劣。相比而言,周军是要胜过一筹不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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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固精神,外修阴德。去暴止杀,行善成仙。——丘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