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这边匪兵战败给战局带来的影响,且说阳城此处的战况。
须知,虽然那阳城三贼名义上归属阳城军的领导也就是萧可晋管辖,在此战中更是要直接受其指挥。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地理问题,加上庞青云等人有意朝独吉思忠那里靠拢,因而匪兵落败的消息是没有这么快就传到萧可晋处的。
也得亏匪兵溃败的消息没有传来,否则双重打击之下的萧可晋被气得急火攻心,就这么一命呜呼了也说不定!
“既从军,便知道有一日会死于战阵!”萧可晋用力锤了一下装饰华丽的精美书桌,将这紫檀木刻制的桌子砸凹进一块,教旁边看着的几个将官颇有些吃惊,也有点心疼。
“可为何是死于单挑?”萧可晋有些失控,“还是死在一个……一个什么人手里?”
“一个柴姓的周人将军手中,其人远远瞧着很是年轻,约莫二十岁上下,应该是周人京中来从军弄些资历的。”靠近书桌的一人欠身道,目光止不住地在那个被砸坏了的凹坑上瞥着。
“那不就是柴迁?!”萧可晋一把将其人领子揪住,“什么二十岁,其人根本就只有十五岁!横望一战也是他,如今杀了俺兄弟的也是他,他和俺们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吗?”
被揪住的兵官有些慌乱,旋即又沉下气来:“大帅先莫要着急,周军斩了可达将军,士气如虹,此时不可擅取之……当从长计议!”
“就你们汉人规矩多!”萧可晋将其推开,“若不是看你是个有用的,手下汉军也是些能打的,本帅早就将你们统统送到北面去作驱口了!”
此时距离萧可达被杀其实已经过去了快两日,但情绪有些失控的萧可晋似现在这般发疯却已有七八次,偏偏每次在场的都是这几人,令众将有些无奈。所幸有阳城重镇为据,仰仗于这高大的城墙,加上周人也没有趁着斩杀萧可达而一鼓作气发动攻城,众人便也先由着大帅多发几次飚……
总要将心中积郁抒发出来的不是?
“不过,据前方斥候来报,说是周人好像整营在起寨,似有退却之意……”被萧可晋弄得往门边上硬靠的将领低声道。
“退却?”萧可晋听到这两个字后兀地一怔,旋即便是狂笑起来,“石抹奕风……你是叫这个名字吧?本帅倒想问问,周人何故会在此时退呢?分明刚斩了我兄弟不是?”
“好教大帅知道……”石抹奕风见其人作疯癫状,自然不敢太过靠前,“周人后撤,不定便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听斥候说,部分周军营寨已经起开了,有条不紊、不紧不慢,看着不像是有大事。但值此关键之时,一举一动都蕴含深意……”
“你直接说了便是,看了几本汉人的书,倒学了些磕磕巴巴的汉人说法来!”萧可晋皱眉道。
石抹奕风听此,也不再废话:“周人起寨,看着是要撤军的,只不过暂且不知是后撤数十里换地方扎寨,还是直接做大略转移……换言之,大帅此时可令斥候往东探探,是否有周人残兵和流部出现在附近。若是有,那便有可能是独吉大帅在东边击败了周人的右路军!”
萧可晋听完,微微一愣,随即便有些慎重起来。萧可达的死对于他来说是个天大的打击,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若是一味地沉浸在悲痛之中,只会适得其反……旁的不说,萧可达生前竭力护卫的阳城若是在以他萧可晋为核心的军事集团指挥下失守,那便是哭上千百次也不过只能换来萧可达在地下的怒视罢了。
“多派些往东去,往南边的也不要松懈。”深呼吸几次后,萧可晋简略地下了道军令,“路上见到有周人残部,不要莽撞,及时报回中军。斥候选些能画地图的,好将周人的位置都画出来,免得咱像群瞎子一般到处乱杀,连根汗毛都碰不到……”
“儿郎们此时士气颇有些低沉了,传本帅令,多杀些猪羊,起大锅煮汤烹肉,再按各族风俗备些吃食酒水。城内不是还有仿汉人建的什么勾栏嘛,整个台子搬来,直接在营中唱便是!”
听到要犒赏,众人一时满面喜色,都笑着口称大帅仁德。
萧可晋也不愿意再多废话,便令众人出去各自办理事务去了,却独独留下石抹奕风一人在书房中。诸将见了,心中泛酸,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便口称告退,出了书房,将房门带上不提。
众人之所以心中微酸,是因为这石抹奕风的姓在萧可晋面前实在是吃香。须知,辽国灭亡后,契丹部族大多入金,而其中除中上层武将和官员凭借大功被金国皇帝保留了原有的姓氏之外,其他的多数改姓石抹,以区别契丹上层贵族与下层平民。而萧可晋全然不看这所谓的上下之分,只要是个能打仗的,在他这里便能得用。
但石抹姓与萧姓毕竟同出一源,总是有些氏族感情在里头的嘛!
“石抹奕风,你可能吃苦?”见众人退下,萧可晋稍稍上前一步,右手搭在了石抹奕风的肩膀上沉声道。
“当然!”石抹奕风年轻气盛,此时也不过二十出头,正是激将法最喜欢的实施对象,“承蒙大帅关照,做了个将军来,若是大帅觉得我吃不得苦,便将这将军印拿去!”
“你看你,又莽了不是?”萧可晋拍拍其人肩膀笑道,“众人皆饮酒作乐、吃肉把盏,本帅却要你领一部精锐,人数不多,约莫千余,自城西门出,绕行到周人营寨附近,日夜察其动向。每日回报三次,不可擅起战端,也不可暴露行踪,更不可为周人所擒!若是给擒了,该如何……不用本帅多说,你可知道?”
“末将明白!”石抹奕风用力点头道,“大帅托我以重任,奕风不敢不行!”
“你这便取了我的手令,取精骑一千……这城中恐怕有周人的细作,你须得悄悄走才是!”
“末将领命!”石抹奕风颔首,接过了萧可晋的手令,颇有些激动地行了个军礼,便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且慢!”萧可晋抬手将其叫住,随即将桌上刚才因为那一下而稍稍有些洒出来的一碗烈酒端起,走到其人面前递上。
而年轻的兵官也将酒碗接过,仰头一口全数饮下,长长地舒了口气,朝萧可晋一拜,便离开了书房朝远处奔去。
在萧可晋满怀着期待的目光注视下,背过身子的石抹奕风脸上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旋即又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下满脸的热切与焦急。
后周成德十九年五月初一,周军左路大军于阳城斩金将萧可达及其亲卫数十。同日,杨略放火烧山,破南岭连营匪兵五万,斩贼将蔡达,斩首万余级,擒敌万余,降者甚众;
五月初三,阳城附近周军突然起寨后撤,不知何故。同日,金军将领乌达卜离队前往泽州任安抚使,招抚四方义军,数日间聚众万余,其中多为强征的地方壮丁充数,引发泽州地界汉人百姓暴动,被其镇压;
五月初六,周人左路军大部基本起寨完毕,据金人斥候回报,周军向东南侧缓缓行军,似有与右路军南部结合之意。萧可晋得知后,令人再探,同时积极点兵备战,企图找寻周人撤军过程中的空隙,寻机一击将敌击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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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抹,辽之述律氏,辽亡入金,改为石抹氏。汉姓称萧。——《金史》本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