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寺顶现光明。
当晨曦自东方天际洒露,雁回塔上金光亦是逐渐收敛。
陆昭缓缓睁开双眼,道:“万法识宗,不变如一,无论是佛,亦或是道,都因缘而生,大道至简却又至繁,住持又何必拘泥常理,若无立地成佛之心,何以令世人行放下屠刀之举。”
“心经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计二百七十字,便赠予住持。”
只见苦禅时而皱起两道长长寿眉,时而面露释然微笑,已然是沉醉入陆昭的言语之中,时至半晌方才舒气起身,对陆昭深深一礼,道:“多谢公子解惑,老衲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陆昭笑道:“住持无需客气,之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住持海涵。”
苦禅宣了声佛号,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递与陆昭,道:“公子天人之智,老衲无以为赠,愿将这菩提六相化用之法送与公子。”
菩提六相乃是苦禅一生修为之最,寻常人若是得此缘法怕是要感天谢地,然而陆昭却是笑着摆了摆手,意思很明显,这是拒绝了。
“还望住持知晓,你我论道并非交易,这心经亦是与住持论道所得,与陆昭无关。”
陆昭道:“还望住持届时莫要推诿,方不负陆昭此行来意。”
苦禅点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老衲已然应允公子,那绝无反悔之意。”
“如此甚好。”陆昭起身拱手道:“那在下便告辞了。”
苦禅亲自将陆昭三人送出寺外,等到陆昭渐行渐远之后,武德不知何时出现在苦禅身后,面色复杂地问道:“师尊,您当真要与此子谋事?”
“武德,慎言。”
苦禅淡淡地道了一句,目光投向远处,缓缓说道:“既入空门,便无欲无求。只是身在红尘,终究没有真正的清静之处,此子心诚而来,诸多试探亦是完美无缺,更何况他的身份,值得佛门为其倾尽所有。”
武德吃了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苦禅如此赞许他人,想不到这陆昭居然能够让他的师尊这般看重。
苦禅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就像陆昭昨夜说得那样,即便他现在不答应,将来终究会上门求陆昭的,相比之下,倒不如大方承认,况且能够做出这一卷心经,陆昭的福缘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佛门能否再兴,就看这次能不能成功了。
苦禅面露悲悯之色,若是他孑然一身,哪怕陆昭口舌如簧说得天花烂坠,也无法动摇他的这颗佛心,可自从洛阳白马寺被毁之后,终他一生都无法得脱自在,倒不如顺势而为,起码好过为他人做嫁衣。
陆昭在马上似乎心有所感一般,回头望去,见光明寺逐渐笼罩在晨光雾霭中,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夜仗着公子宠溺,与陆昭同乘一匹马,此刻赖在陆昭怀中不满地说道:“公子那篇心经说得那么好,老和尚回礼是应该的。而且我听顾先生说起过那菩提六相,乃是佛门臻化到极致的神通,是老和尚要给,公子干嘛不收?”
陆昭笑着搂住夜的细腰,道:“你信不信,公子要是收了,咱们这趟就算是白来了,再说此行收获满满,公子我啊已经很知足了。”
暗跟在陆昭身边轻声问道:“苦禅是答应佛门会站在公子这边不假,仅凭这一点恐怕还不足以让公子满意吧?”
陆昭哈哈一笑,道:“还是暗了解我,你们看,这是什么?”
随着陆昭话音落下,嗡鸣声响起,只见两道流光自陆昭袖中飞出,定睛一看,原来竟是两柄小剑当空盘旋,一左一右,好似一对并生。
“这是剑十三的飞剑,公子又养成了两柄圆满剑胎!”夜惊喜道。
陆昭含笑点头,伸手一招,名为并蒂莲的一对小剑便回到袖中,与未央一同贴身而止。
苦禅的菩提六相确为佛家妙理,陆昭与其论道一夜,顿觉神思泉涌,如紫金莲落地而生,原本还有些滞涩阻碍的烛照境霎时为之畅通,更是福灵心至,令这一对并蒂莲剑胎圆满。
时至今日,剑十三紫檀木匣中的六柄飞剑,已有半数可随陆昭神意而动,用时仅仅旬月,可谓是福缘深厚。
陆昭笑着说道:“不仅如此,苦禅的菩提六相我早已心领神会,又何必再去欠他人情,而且很有可能得不偿失。”
苦禅亲赠菩提六相之法,一半出自真心,一半则是为了试探陆昭,或者说从陆昭踏进光明寺开始,来自这位住持的试探便没有停下来过。
先是武德,为了探明陆昭的武道境界,十九岁的大烛照境,放眼天下亦是少有;再是藏经阁以长命灯为引,陆昭展现出来的强势霸道将苦禅逼至绝境;雁回塔上论道,是苦禅想要看看陆昭是否值得将佛门气运押在他身上。
至于这最后以菩提六相相赠,则是苦禅对陆昭的最后一次试探,他想知道陆昭本身对于佛门气运是不是同样有觊觎之心。
陆昭的回答很干脆,他只是想借助佛门的力量与麟德真人相抗,以达成此番出使的任务,至于这佛门气运,陆昭根本不屑一顾。
不过这菩提六相,陆昭还是心向往之的,早在论道开始前便存下化为己用的想法。
若是论起天赋根骨,陆昭或许不如柳不归剑十三这样的宗师;若是说到苦修磨炼,陆昭也比不上武道榜上的成名高手,但是提起偷师二字,陆昭自问世上无人可比。
自从习武开始,徐朴的剑气棋局,宫辰的遇强则强,剑十三的杀人剑术,乃至于尉迟青山的驱神御鬼,易衡的陆地龙卷,再到昨夜苦禅施展的菩提六相,陆昭尽数铭记心中,不求尽数效仿,但求心领神会。
然而顾羽的剑,却是陆昭怎样也学不来的,或许是历练不足,亦或是境界未至,但陆昭始终没有放弃,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要追赶的目标,从来都是傲立世间武道巅峰的顾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