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一阵惊讶,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陆昭亦是微微一惊,给了完颜嫣一个安心的眼神,旋即便抬手施礼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使团退出大殿,副使何瑞一步三回头望着陆昭,生怕这位小公爷留下来会有什么闪失,到时候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定国公府撒气的。
等到北庭群臣也尽皆退出大殿后,一直坐在龙椅上的完颜君主终于缓缓站起身来,来到殿中,呵呵一笑,道:“陆骁的儿子?”
陆昭点了点头。
完颜君主似乎很是感慨,道:“你们父子啊,还真是让朕不省心啊。”
陆昭故作迷茫道:“外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完颜君主笑了笑,此刻的他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垂垂老矣,在陆昭看来面前这位就像是卷宗中记载的那样,挥斥方遒好似粗茶淡饭般寻常。
陆昭很快便被完颜君主带着走出大殿,走在北庭皇宫中,陆昭不由得向西方望去,那里有一座高楼,乃是国师麟德真人的闭关之所。
似乎注意到陆昭的视线,完颜君主笑着说道:“朕应该向你道一声谢的,如果不是你的话,朕与嫣儿或许再无再见之日了。”
陆昭语气平淡地说道:“此乃外臣之分,陛下不必言谢,若不是公主的话,外臣可能也走不到上京城。”
完颜君主笑着说道:“就冲你这句话,朕喊你一声陆卿不算过分吧?”
陆昭心里一阵膈应,心道这位完颜君主倒是比他女儿还要厚脸皮,完颜嫣只是想要拉拢他,在他明确拒绝后虽然还没死心却也再没有所行动,反倒是这位完颜君主顺着陆昭的客套话打蛇随棍上,让陆昭险些将今天的早膳都给吐出来。
“陛下唤我陆昭便是。”
这要是完颜嫣登基了唤他一声陆卿,陆昭或许还会勉为其难地接受,可面对这么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陆昭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兴致来。
完颜君主似乎并不在意陆昭的拒绝,依旧我行我素地说道:“朕听嫣儿提起,陆卿在汴京城外重伤了慕容愁?”
陆昭淡淡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完颜君主似乎很是赞许地说道:“不愧是陆骁的儿子,血气方刚,寻常年轻人可没有你这份胆识,哪怕是宫辰那位唯一的弟子,对上慕容愁也只有被当做羔羊任意宰割的份。”
陆昭似乎已经猜到了完颜君主将自己留下来的用意,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出声。
完颜君主与陆昭一同望向远处的高楼,道:“朕何尝不想亲自为嫣儿报那一枪之仇,可是朕老了,就算有心也已经无力了。”
“金狼旗乃是草原上一等一的精锐,若是决意围杀,未必留不下一个慕容愁。”
陆昭冷漠说道,丝毫没有给完颜君主留面子的意思。
完颜君主眼神一凛,旋即又恢复平静,笑着说道:“陆骁难道没有教过你,纸上谈兵万万要不得,慕容愁就算是世间一等一的武夫,可面对金狼旗不惜代价的冲杀自然是没有任何抵抗力,可慕容愁不是当年战死在南唐皇城前的亲王苏秀,他如果想走的话,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
完颜君主继续说道:“更何况慕容愁这些年来从朕手里硬生生地分走了半国之兵,他没有理由以个人勇武去决定最终的胜负。”
陆昭冷笑道:“说到底陛下还是吝惜金狼旗的损耗,担心大楚趁虚而入。”
“难道不会吗?”完颜君主丝毫不介意陆昭直白的话语,反问道:“你之所以在汴京城停留这么长时间,不就是想看朕到底会不会跟慕容愁翻脸吗?”
陆昭摇头道:“我只是想知道,陛下是将公主视作亲生女儿,还是未来接班人。”
完颜君主闻言不由得一怔,旋即便沉默不语地望向远方,良久之后方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朕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天下而已,你的那位皇帝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陆昭微微颔首,并没有否认这一点。
完颜君主忽然指着远处道:“陆卿,你这一路北上,看我完颜王朝风貌如何?”
陆昭沉声答道:“只见昔日六国之风,尚未领略草原勇武之气。”
完颜君主蓦然转身,略显浑浊的双眼绽放精光,道:“那你以为,朕这天下,与你所效忠的大楚相比如何?”
大楚与完颜王朝相比?
这个回答就要慎重了,天知道这位完颜君主话里是什么意思。
陆昭沉吟片刻,方才开口答道:“大楚是外臣的家乡。”
完颜君主笑道:“可是有句话叫做此心安处即吾乡。”
陆昭微笑道:“前面还有一句,叫试问岭南应不好。”
完颜君主愣了愣,随即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道:“陆卿诗仙之称果真是名不虚传,朕若挥兵南下,陆卿以为有几分胜算?”
前半句还是温情脉脉,后半句却是陡然变得敏感狂妄。
这个问题当今天下只有两个人可以问出,但当初楚帝问的是陆骁,而完颜君主问的却是身为外臣的陆昭。
这一句好似春雷一般在陆昭耳边炸响,陆昭却是面色不变,淡淡说道:“不到一成。”
“为何?”
完颜君主手扶栏杆,冷冷望向范闲,道:“难不成真如陆卿在大楚朝堂上所说,只是因为昭阳铁骑甲天下?”
陆昭笑着说道:“陛下如今自顾尚且不暇,何以挥兵南下,远的不说,单说公主出使时陈兵南朝的那二十万兵马,如今恐怕已经有大半已然撤回北庭了吧?”
完颜君主被陆昭戳破这等隐秘,反而笑着说道:“日后朕若南下,还望陆卿能为朕分忧解难。”
陆昭认真回答道:“届时陆昭定披甲执戈以待陛下。”
话不投机半句话,两人之间的谈话很快就终结了,陆昭缓步向皇城外走去,带路的正是先前那位称大楚为西楚的公鸭嗓太监。
陆昭走出皇城门,伸手拍了拍太监的肩膀,太监瞬间面色苍白,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坠落,那条胳膊已然是软绵绵地掉在那里。
陆昭笑着说道:“不好意思,今日本来想动手的,没找到机会,只好劳你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