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和害了一场病。
六七月份的江南,也就是当时广袤的江东大地上,梅雨纷纷。晴空被乌云厚积笼罩着,久不消散。潮湿、闷热也是这个时候吴帝孙和沉郁心中的主旋律。时节消靡、浊火难平。原本的一场身体不适,在忧心忡忡的吴主这里,却日日不见好转,连御医也束手无策,就这样,吴帝病过了半月有余。
屋漏偏逢连夜雨,接连几日之间,雪雹似的急报已兵分两路、伴着不时一阵便铺洒笼住整片江东地、整座建业城的缠人梅雨,先后被快马送进了吴都深宫。此刻病榻上的孙和,已经得悉了这两份军情文书,微微张着干裂的嘴唇说不出话来,急火攻心。丹阳大半失陷、郡守大将沈莹苦苦拒守建业城南的丹阳城中,拼死拱卫着吴都的南屏障,“关家军”的名号已让整个建业城中的军民都谈虎色变,唯避不及,情势堪忧。他又看向刚刚进宫、伏在地上、一身白衣的大将施绩,心中莫名升起一阵悲促,却又无可奈何。耳边,刚刚平静的窗外,又忽然毫无征兆地响彻起了“哗哗”的雨声。他攥紧两封书信,唤过内官,让他去传丞相诸葛恪,冒雨急来觐见。微微躬起身来的孙和,这才觉得两臂无力,再次平躺了下去。
“再过两三个月,江东就该下起梅雨了,北方人还真是不适应的说。陛下看来是想赶在雨来前,能够有所作为啊。”
说着话的将军,转头看了看身后桌子上那封刚刚收到的书信,余光扫过,更远处一件立在木架上的五龙盘珠铠就映进了眼帘,惹得他不自觉地抬起目光,默默注视了一会儿。嘴角轻笑,底气心生。他回过头来,拂了拂一身的翠绿绸袍,右手再次拾拿缎布,继续轻轻擦拭起左手中的青龙偃月刀。
青龙栩栩腾身、寒刃硕泛银寒。他又仔仔细细地将刀面上青龙的双眼擦了又擦,一股精睿的神气顿时画龙点睛,似乎透放了出来。关家军的掌舵人这时也正好听到了身后的一阵脚步声,光用敏锐的耳朵就听得出,是他的弟弟关兴来了:
“哥,按你的吩咐,‘关家军’的人马和柴桑城里的精锐都已经整合集结完毕了,我们都准备好了。”
“好,兴弟,你和众将带着亲兵、与大家先去城南待命,我随后就带着‘关家军’去汇合,给兄弟们鼓劲,一起出发。”
关平,不久前接诏升为了大汉的车骑将军,授命要在六七月份的江东梅雨盛季来临前,用兵入吴,占据先机。洛阳的数路兵马已军在路上,他披上战甲,绰起宝刀,向外走时顺手拿起了桌上书信,那正是已兵到皖城的诸葛瞻发来的。
‘思远留屯庐江、巨师南锁建安。战吴终章,看我的了。’
柴桑城,昔日的孙吴重镇和历代都督驻守的军事中心,现在已经入汉百姓的笑颜和市井新天的繁盛。一城的汉军聚集待命,继承了父亲爵位的汉寿亭侯关平已经进入了他们的眼界。关平领会了诸葛瞻来信的意图,此行思远带兵就留在庐江,向东牵制张承驻守的江东要津濡须口、和沈莹坐镇的丹阳郡。丹阳的郡治,就是吴都建业;丹阳的精兵,也是在天下闻名遐迩,悍勇驰著,强劲棘手。诸葛瞻相约关平,就军出柴桑直过鄱阳,夹击攻向丹阳,让“关家军”扬名立威。关坦之欣然领情,内怀感恩,大汉文武肝胆相照,功便定成。他跨火炭的赤兔、手绰耀武的青龙,在众目的精光下高声道:
“各位,前方艰险、孙吴顽强,江东大地也仍不乏英龙,这一仗,要打出我‘关家军’的威名,要打出我大汉的军魂,也要记住,不以杀戮为任,而要尽量少流血、少牺牲。我会陪着大家一起战斗,希望我们都能活着,看到崭新美好的和平世界,希望,每一个人,都能跟我在建业城中,把酒言欢!”
“喏!!喝!!誓随将军左右!必胜!!必胜!~~”
震天的呼喝彻响在柴桑的上空,关平会心地笑了笑,猛调转马首,微夹双腿。只见一道红绿的闪电便当先奔向远方,关兴、张苞、马良、马谡、关索、廖化..紧紧后随军奔丹阳。
丹阳郡南、新都郡中,汉将霍弋、罗宪双双出城,将这队精锐迎进了始新城里,即日便思用兵北向。马良谋定奇策、立下首功。声东击西间又连摆三道障眼法疑兵,让沈莹大军还没南来之际,就赚得陵阳、临城、安吴三处地方自生混乱、人心惶惶。关兴、张苞分别率军攻下陵阳、临城,安吴已是草木皆兵。白眉智士又出妙计,伪造书信、赚骗吴将蔡贡、盛曼出城,两人军出没有迎到两地的败军,方觉中计大惊。这时关平击来,二将不敢迎战慌忙后撤,吴军兵败如山倒,刚近城池,却见身后又有两员老将皆持三尖两刃刀、各统一军杀出,盛曼慌不择路,高声惊疑:“难道、安吴城已失?!”
左边人马正是“关家军”,为首大将姓廖名化字元俭,早已大笑连连,刀劈阵前;右边那军,原来正是汉飞豹将军文聘文仲业,老当益壮、不减当年,已提荆州新军前来正助廖化趁乱攻取了安吴城,断后截击吴军。不等盛曼话音落地,他的长枪便已托住廖化一击,只觉双臂微麻,心态更加慌张。走马换式三、五照面,盛曼余光瞥见猛文聘同样一杆三尖刀环舞周身、毫无破绽,已借胯下逍遥紫骍马奋起的神威,迎面一刀将蔡贡斩于马下,吴兵惊散。一愣神间,廖化双眼一亮,也已猛然翻转三尖刀身,被刀尖直扎小腹,也落马阵亡。
关平心中大喜,谢过文聘前辈相助,率军便进了安吴城中。名自祥意来,安定孙吴心。安吴归汉,吴军士气怎安。消息传到北方,沈莹大怒难平,急忙领麾下精锐“青巾兵”加快脚步,寻找“关家军”去,两军在泾县相汇,列开阵来。
沈莹纵马出阵,抬眼正望汉军阵中一匹炎红炭火的赤兔胭脂马飞奔而出,一员大将端坐炎龙之上,周身披挂五珠盘龙甲,剔透精珠映日射光,璀璨灼眼;一席翠绿抖袍、倒提青龙大刀,身姿威风飒爽似武圣,双目透人心魄凛光寒。身后“关”字大旗迎风呼啸,万千关家军士持刃掠阵,沈莹便知道这就是主帅关平,不由得心生叹意,暗忖汉将神武英龙。
关平眼瞧对面的一支兵马也不似平常的吴军,个个头顶青巾、人人目露凶光,刀枪盔甲鲜明,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吴将拍马近前,关平上下打量,只觉这员骁骑也满透着股不寻常的气息,手中一杆烈刃名叫铁背鳌龙刀;胯下一匹雪驹名唤沧离玉赭白。关平问过左右方知他就是沈莹,不禁心中一阵暗赞。拎舞起青龙偃月刀,便和吴中大将阵前交起手来。
两军只见青龙似出、活灵活现缠绕沈莹周身,汉军纵鼓;
又观鳌龙亦如腾活、栩栩如生旋扑关平左右,吴兵鸣锣。
好一场酣战,关平心中实没料到除却零星的吴旧虎臣外,还能有新兴猛将耀武在江东的大地上,心中再次感叹着天下到处都不乏人才,打起精神兜马再战。沈莹文可提笔、武能角逐,虽是难敌关平神勇,亦也在赤兔马、青龙刀前走过了近二十合。关平早有耳闻沈莹的《临海水土异物志》,心生敬佩;今天又见其人英武身姿、金刀白马,调教出一支威风凛凛的“丹阳青巾兵”、又能在阵前与自己酣战十余回合不露破绽,心中更惊沈莹文武双全、顿生惺惺相惜的情感,不忍伤他,想在未来劝他为大汉尽释才华。沈莹此时却无心顾及其他,大汗淋漓间方才感到关平的神勇实在名不虚传。便趁着空档抽身出阵,奔回本队。关平勒马未追,却见潘濬、王甫两翼汉军早已乘势裹上,想要一鼓作气杀入泾县。关平纵马登高,见沈莹豪气不减,从容指挥“青巾兵”左右周旋,吴军人马战力惊人,面对数倍于己的汉军仍旧以一敌十,毫不退让。关平失口叹呼,吴仍有此精兵良将,只见阵里一身兽面白银连环铠在沈莹的身上映日散光,寒气硕硕,关平下定决心,不再血拼力战,于是鸣金收兵,准备计败沈莹。
马良、马谡兄弟谋计,仗借汉军势大,忽而探吴左路、转瞬取吴右方,沈莹兵虽精良,却也首尾难顾。疲惫之间终露破绽,关平一举夺城、飞马当先跃上墙头,大破泾县,让吴军惊恐关平和“关家军”的神勇,只得再退向丹阳郡北边。
沈莹退进宣城,心中恼怒。趁着关平长途跋涉,便想趁夜袭取汉营,挫败“关家军”名声,再回城中固守待援。不料关平早有防备,布下重围单等他来。当夜的火把通明照天,吴军先锋左奕进退两难。正在危急时刻,沈莹军刺汉阵,往返冲杀,留于帐内伏兵的廖化、霍弋没想左奕竟被救出,怒来合围沈莹。沈莹并不恋战,直将廖化击落马下,趁着霍弋回身去救、汉军帐内反生瞬时混乱的同时便和左奕向宣城退去。但没想到,临近城下,关平已经站在了城头,手拄大刀、龙视城下,大喊:“沈莹!我已乘虚夺了宣城,你还不降吗。”
原来关平不见踪影,正领“关家军”绕来击城,吴军难敌关平和“关家军”的强力冲击,失城溃败。沈莹正在惊慌间,左右关兴、张苞绕城冲来,当先直取自己,让他气的牙齿紧咬咯咯作响,愤懑怒喝挥起鳌龙刀连战关、张不落下风。
关平见其困兽犹斗,反而担心三虎相争恐有伤亡,亲自提军出城来援,沈莹见状撇下关兴、张苞,便夺路向东北的宛陵退避。关平暂为追赶,回城安抚民心、留下霍弋相助百姓、镇定市井,自己便率“关家军”当夜再向宛陵而去,准备再立神威,再行休整。等他到时,宛陵已经自生混乱,原来沈莹退进城后,校尉慌慌张张前来禀报,让他大吃一惊:
“将军!洛阳方向已派诸葛瞻领军屯入庐江皖城,现在,汉军在诸葛瞻的率领下已经兵向东来,大破虎林、南陵两处要隘,汉军全面入了丹阳郡了!若再不撤,关平再来就晚了!”
沈莹拔剑猛劈桌案,却闻左奕又来惊报,城中军心思变,早有开城逃兵。他无奈,只好带残余的“青巾兵”弃城北出,直直退进了丹阳城中死守,心中哀叹还是败给了“关家军”,于是只好一边抓紧构筑防御工事,一边书向吴帝孙和急报。
关平军进宛陵,吴军望风归降,一个月内,关平携领着“关家军”连破陵阳、临城、安吴、泾县、宣城、宛陵六处城池,名声大噪,传遍江东。适时,诸葛瞻也和关平相汇,思远大叹关平神武,盛赞“关家军”已再创辉煌、名声鹊起,随后定计,教他东出丹阳,紧逼吴郡,随后军取余杭、钱塘,震荡江东腹地。如果得手,转而再向北去,意图乌程、吴县。
这时的吴郡内,陆抗、吕据、施绩三员大将围拢在郡守、上将军朱然的病榻周围,忧心地望向奄奄一息的江东虎将。年迈不堪重负的朱然,又听自己的家乡丹阳危在旦夕,心中更染忧愁,看着儿子施绩,他指指陆抗、吕据,让他们定要竭力为江东镇据吴郡、阻挡汉军。当夜,朱义封气绝逝去。
吴军众将一片悲伤,陆抗搀起施绩,让他即刻还都,去见陛下,并建议陛下急召在乌程任官历练的孙皓还都,立为太子,重振江东子弟士气,安定内部方能攥紧拳头对抗汉军。情急之下,陆抗全然不惧身背干预立储的压力,一心为国直谏,也正中吴帝下怀,让孙皓心中产生了亲近和感激。施绩一身白衣,还都见驾,却也惊闻陛下病久不遇。这时的江东,梅雨季节已至,阴沉的天空让孙和自叹恐怕自己和孙吴国运都处在了危急存亡之秋。他手里握着沈莹新发的求援急书和朱然逝去、建议召回孙皓的陆抗手书,心中一筹莫展。直到诸葛恪冒着阴雨,难过地跑进宫来见驾,才挤出了一丝笑意。
忧心忧国的诸葛恪,这时也因天气和扰心的政事,压力齐下,身体也是微微抱恙。但当他见到孙和期盼的眼神后,所有的力量都涌上了心头,毅然请命抱病挂帅,并荐上将军丁奉这位元老功勋为先锋,就要前往丹阳救援沈莹。孙和点头同意,握着诸葛元逊的手不愿撒开,他的心里知道,这一别,不知还能否再和忠良在建业城中再次相见。诸葛恪悲从中来,毅然下定决心与吴共存亡,以报他心中的明主君恩,便在离开宫前也同意即刻召回孙皓,并叮嘱吴帝如果决定立其为储,就一定要当面嘱咐他对孙奋、孙休、孙亮几个叔叔恩威并施,不能再出如鲁王孙霸自生内祸的萧蔷之乱,让吴自伤元气。孙和一一记下,便传快马唤乌程侯孙皓连夜还都。
孙皓身在乌程,经过政事历练已经颇具犀利之风,自身又不懈习武的他,在吴郡的军民心中,已经把他比作有昔日小霸王孙策的遗风影子,一时颇具威望。乌程令万彧素来和孙皓交好,听说陛下急召乌程侯,便和他说恐怕是将有大事,逃不过立储、登基,接位大吴,建议他定要言行恭敬,教他机宜,又休百姓联名的民书一份,表彰孙皓功绩,提前发向吴都。孙皓感谢万彧相助,回到城外,正逢陆逊侄子、陆抗的族兄、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人陆凯,主动请令后出城数十里前来接孙皓,并告诉孙皓朝中之事,建议他行事谨慎的办法,希望他能顺利即位,并能做个明君,孙皓一一谢过。
孙皓刚刚进城,封太子的诏命就忙不迭地传来。他心里猛然明白,怕是父亲身体难以支撑,万事已经稍显局促,他瞬时悲伤后,双眼又立刻发出了犀利的精光,心中提前开始盘算起自己登位后,该如何去挫败那“关家军”的事情来了。
当晚,孙和摸着儿子的脸颊,忽然双手放空,溘然逝去。孙皓在朝内陆凯、孙震、濮阳兴、张布等人的操办下,按照孙和遗嘱,继任登上了吴帝的宝座。他召集文武,封授皇叔孙奋、孙休、孙亮为王,并颁旨让奋、休南过吴郡、会稽,去临海靠近山越异族的地方,联合威震山越的老将军贺齐、临海郡守太史享共同争取与山越联合,为吴攻防留下后路。就在朝中稍稍稳定的时候,濮阳兴匆忙地跑来,慌张地说:
“大事不好了,丞相诸葛恪决策失误,在丹阳兵败,吴军折损大半、军心受挫,诸葛败军已经近向都城建业来了!”
好不容易稳定的朝中局面犹如受到了炸雷的刺激,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恐慌。不少受到诸葛恪镇压的朝中吴臣,此刻纷纷搓手跺脚,直谏陛下严惩此时兵败的诸葛恪,并剥夺他的丞相位置,让他为这次实在不合时宜的兵败,承担重责。孙皓心里也是气的犹如火烧,暗叹诸葛恪的一败,自己苦心稍稍重振的军心,又开始剧烈动摇。但,他一叹气坚定地说:
“诸葛恪是国家栋梁、也是朕的救命恩人。败不可怕,你们不要再多言了。都随我出城,朕亲自迎候丞相还都!”
来到城外,孙皓看到上将军丁奉统军当先,见到新帝,丁承渊急忙下马,拜请罪过。孙皓问过方才知道,当初援军南救丹阳,正赶上关平的“关家军”奔向始新,离开了那里。沈莹得新兵援助,又添诸葛及时带来的物资,解了燃眉之急,终算保住了丹阳城不失。但在身未病愈、焦心立功又细细思过断定关平后撤不是计谋的情况下,诸葛恪决定尾随追杀,出其不意一举打掉江东军民对“关家军”的恐惧。这一计,其实已非常准确,关平后路也诚然面临危机。但谁都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诸葛恪大军出时,庐江而来的诸葛瞻已经屯在丹阳城边。他和黄崇一见诸葛恪出,立刻便定计,断了元逊的后路,诸葛恪大惊之中又在阵前见到思远,千算万算没料又是这个叔父诸葛亮的儿子坏了自己的妙策,一口血出,几近崩溃。幸得丁奉、沈莹拼死救援,诸葛瞻不知吴军底细、也诚心不想伤害这位表兄,就借势收兵,丁奉这才留下多半人马相助沈莹,自己带着其余将士班师归来。
话音落下,孙皓及江东众臣顺着丁奉手指的方向,这才看到了后面缓缓而来的一辆车驾。诸葛恪,已经病入膏肓,身心皆伤,无法跨马,坐在了车中。江东新君急忙跑去,掀开车帘见到憔悴的丞相,心里酸楚不是滋味。握着诸葛恪的手,止住他挣扎请罪的话,孙皓眼含怜慈和坚毅,安慰他说:
“丞相,你是江东有功之臣,也对朕和先帝有恩。这次虽没得胜,丞相却及时救援了丹阳城,也是立下了功。你不要多虑,安心静养,朕定会和汉军殊死一搏,不负江东基业。”
元逊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还掺杂着无奈和心碎。数日后,胡烈父子来降,带来了北方姜维赴会、晋军归汉的消息。病榻上的诸葛恪更觉撕心,长叹一声,英龙夜中离世。孙皓悲痛不已,亲持葬礼,悲哭祭奠。忽然,他的眼神变得犀利,他已决定做出些和先帝们不同的壮举,把江东深深烙上自己的印记。于是当日便去传令,封升吕据转正吴郡太守,接替朱然,加紧练兵防御,并召陆抗、万彧、周处等人即刻还都。
建业城中,孙皓登台颁诏,亲自龙袍仗剑、朗朗下旨。一众江东文武汇聚阶下,两列孙吴智勇授命听封。孙皓十分感慨陆家的忠贞护吴,这次顺利登基,他心中深记陆抗当初的信荐之功、和陆凯、万彧的助力良言,俯临众臣高声开口:
“朕登大位,定要做出丰功伟绩!四海九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大汉定会被我击灭,望众位随我先保江东、早日再克洛阳兴吴!朕封,陆抗为上大将军、统领我大吴全军!丞相和大司马,朕皆分为左右,开创新的官爵。施绩将军!”
“臣在!”“封你为左大司马。”“臣谢陛下隆恩!”
“丁奉!”“臣在!”“封右大司马!”“臣领旨谢恩。”
“陆凯听旨,封升左丞相;万彧何在,领右丞相职!”
“臣谢恩。”“臣万彧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随后,孙皓连升孙震、孙冀、孙述、孙异等孙氏雄杰们为心腹、封吕据为左骠骑将军、张布任右骠骑将军;沈莹为车骑将军;濮阳兴任卫将军;伍延为左将军;吾彦为前将军;周处为右将军;诸葛融为后将军。又封甘瑰、凌烈、太史享、朱异等名将之后皆升大将,胡烈、胡渊、虞汜、楼玄等新旧吴臣都任要职。他别出心裁,效仿大汉“四飞将军”的名号,将东吴大将军职位一分为四,设立“四神大将军”意在震慑天下四方,将前朝四名勇武异常的元老虎臣,并封为大将军:
『丁奉丁承渊,授“青龙大将军”,设青木旗领益州牧;
封周泰周幼平,授“白虎大将军”,设白金旗领扬州牧;
封朱桓朱休穆,授“朱雀大将军”,设红火旗领冀州牧;
封贺齐贺公苗,授“玄武大将军”,设黑水旗领交州牧』
最后,他单独唤来周处,让他站在身边。周处周子隐,年少成名、智勇双全,剑眉星目、忠义将才。正是长期跟随陆抗作战扬州的昔日大将周鲂之子。周鲂去世,周处一直就跟随在陆抗手下,多经历练,孙皓担任乌程侯时,就和他有过照面,彼此心中留下深刻印记,至此登基,孙皓看着帅气凛然的周处,心头万花怒放,感叹大吴仍是遍地英龙,说道:
“子隐,即日起你就留在朕的身边同时担任贴身护卫、寸步不离。刘备当初有个陈到任为保镖、建了支‘白毦兵’闻名天下;曹操昔日偏爱许褚引作护卫、统御着‘虎卫军’兼虎豹骑。大帝孙权也有周泰将军武佑,开创出‘解烦营’威震曹刘。朕也已经打造了支‘无难军’,封你‘无难督’的新职重任,督军训募,为朕灭刘剿汉、统一九州保驾护航!”
“喏!周处领命!”“陛下万岁!东吴必胜、必胜~!!”
梅雨过后,九月初时,天气凉爽,大战将临。汉将关平率“关家军”突然兵出始新、现身在吴郡的余杭、富春一带,吕据一边调兵救援、一边急书吴都。孙皓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于是忽然传令亲征。众人都觉得新帝决策既突然又大胆,不免劝谏。孙皓嘴角扬起一股邪魅的冷笑,胸有成竹坚持用兵。他令陆抗、施绩统军先向吴郡接应吕据,又派伍延、楼玄去会稽、临海等地的群山之处、接应孙奋、孙休、贺齐等联结山越宗帅合力反汉、并从侧翼威胁“关家军”。孙皓则恭请和他关系最好、年纪最小的叔辈孙亮留镇吴都建业,自己统其余精兵强将便如水涌,直奔他的昔日任地乌程而来。原来,他的主意便是想在这民心向已的吴郡,计破关平、大败汉军。
关平文带马良、马谡、潘濬、王甫;武统关兴、张苞、关索、廖化等人,一路猛攻计取、军兵虚实皆出,吴军虽然死守,却仍旧难敌“关家军”的骁勇善战,富春城继庞令明后,再次被汉军冲破,不等吕据大军援来,关平已兵出钱塘,誓要为庞德雪耻、已然令吴人胆寒。孙皓所派骠骑将军张布先于吕据到达阵前,关平依白眉马良的连环计谋,一计累敌、一计攻敌,环环相扣,让张布晕头转向,使钱塘兵疲马乏。关平犹青龙下世、赤兔如火马腾扑,这日突然直取猛冲,竟在军中力斩张布!吴军再次惊魂四散,临近兵勇也惧意横生,奔走逃亡、为避不及。“关家军”趁势连取钱塘、余杭,竟出孙皓意料,不仅迅日之间便已兵逼乌程之南,还让乌程的军民都似乎开始怯战,在他亲自的坐镇下都产生了军民思动的不安,让他惊恨之余大为恼火,双眼尽射凶煞凛光,决定采取终极计谋,为让乌程吴郡军民百姓齐心、准备不择手段激发他们心中仇视大汉和“关家军”的怒火,便唤来濮阳兴。
濮阳兴听过孙皓的“密计”,不禁大惊、犹豫地进谏说:
“这...陛下三思啊,真要这么做吗,一城百姓....”
“让你去就去,啰嗦!怎么,你难道有异议?”“......”
关平的大军已经逼近了乌程的郊外,听说孙皓亲征就在城中,他不敢怠慢,便扎下营寨,准备寻找吴军的破绽。听说乌程虽有吴帝驾临,城中百姓军兵也有并不坚定的心,他有些高兴,知道这既是“关家军”的名望所致、也是孙吴已穷途末路、人心彷徨的征兆。便派出将军王含带领一支精锐的小队既为试攻、也是探查乌程战力,汉军奔去正遇濮阳兴。
濮阳兴得到孙皓的交代,只许战败不许得胜,又回想起吴帝严词让他奉命不准多言时那满含犀利杀气的眼神,心里不禁一阵酣战,连连叹气脱口而出:“作孽啊、作孽。”眼见汉军上钩,便也无奈,只得交战一番,假装不敌,回头竟让这支分队一并冲进了城里,乌程百姓人人皆惊,都已知道了“关家军”竟然冲破了外城,直逼巷内市井核心,乌程危急。这时,孙震、孙冀、周处和返身回来的濮阳兴四下围来、伏兵尽出,王含大惊失色高叹轻敌贪功、冒进中计,吴军便在满城百姓都不知情的形势下,迅雷扑杀,将这支“关家军”的精锐分队尽数诛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随后,孙皓眼中再现无比凌厉的杀意,唤过濮阳兴、孙冀就让他们换上这队汉军的服装,装成“关家军”的模样,直冲城西,装作占领为全城提供水源的核心古井地方,然后便在满城百姓的惊恐中,投下毒去,要让乌程百姓和部分不知情的军士饮水中毒,出现死伤。以此,来造成“关家军”心狠手辣的假象、诽谤汉军所宣扬的百姓馨和只不过是假仁假义,不惜亲手葬送些生命,不惜破坏多少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来换取乌程军民对“关家军”的仇恨,满城齐心,达到自己死拼汉人的目的。
濮阳兴的心里再一次充满了惊慌和无奈,甚至开始犹豫当初那个表面大智大勇的乌程侯,面具之下竟有如此狠辣的心,怀疑自己极力主张立他即位的抉择是不是错了。没等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吴帝心腹孙冀早就惊呆、当机立断劝他:
“陛下!这怎么能行?聚拢民心靠的是才德和大智,怎能用这种残忍的手段,这是牺牲民众还是保护江东子弟?”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陛下三思,臣万不能从!”
“好啊,大胆!”孙冀还在苦谏,没料孙皓暴怒喊道:
“我残忍?反了!来人!立刻把孙冀推出去,斩了斩了!”
“...”吴臣各自惊颤,谁还再敢多言?孙冀贵为孙氏血脉又是孙皓心腹,陛下尚且翻脸不认,好像突然间就换了个人一样。孙冀仰天高呼,哀叹大吴必遭报应,众将无奈间,只能又惊又惧、咬牙惋惜将孙冀处斩,血染乌程。负责监斩的周处,这时心里一紧,忽然好像听到了碎裂的心声。他敢怒不敢言,但这一刻,彻底看清了陛下的手段和喜怒无常。他虽忠义无双,笃定要为江东尽忠,但也在心里对孙皓彻底失望、心里本来坚定明亮的信念也忽然模糊起来。回见孙皓,吴帝大肆勉励自己,让他抱拳拜时却默默无言,余光已看见孙述、孙异两人都站在陛下左右,各有宫女托举银盘上乘着酒樽站在他们身前。原来这些孙家将军为活命见风使舵,全力支持孙皓的毒计,并主动要求代替孙冀去行事,孙皓大喜,瞬间便又笑脸横生,赐来好酒,封升两人,这一幕正被周处赶上,看在眼中,厌恶却已生在心里,只得暗叹着默默退去。
孙述、孙异、濮阳兴换好“关家军”服饰,按孙皓计,不禁时而对城中百姓伺机抢掠、还在半夜默默开城而出,次日再大张旗鼓进城,让百姓以为“关家军”主力陆续都已进城,孙皓则装出身先士卒的模样,亲自领吴军巷战,“保护”乌程黎民,直到这一天,第一个饮水身亡的百姓终于出现。全城人心惶惶、接二连三的无辜民众中毒而死,孙皓看到时机成熟,便在城内聚民聚兵,拔出剑来高声用情地动员军民:
“各位!汉军打出仁德的大旗,却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情!烧杀抢掠暂且不说,竟然意欲霸占水井,投毒害民!这就是‘关家军’!要是被他们夺了江东,我们还不尽数家破人亡!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请随我一同杀尽汉军保乌程保江东啊!”
“啊..原来这就是‘关家军’..”“简直,太可恶了!”
“我的家人都死在了毒下,誓杀蜀人报仇!!”......
孙皓看着满城的群情激奋,得意地冷笑了起来。他没发现身后的心腹周处,已经咬紧了牙关,将腰间宝剑握地咯咯作响。孙皓随即带着怒火尽起的乌程军民,将孙述孙异这些假汉军尽数“击败”,一鼓作气把他们“逼入”偏巷,军民欢欣。孙皓目光突似刀锋,要在位深受诽谤的汉军制造噩梦。
关平苦等王含却杳无音信,事后方知他们遭到不测。怒上心头的他提军便想攻城,却不料乌程军民一起上阵,好像打了鸡血拼了性命对抗、杀戮自己的“关家军”。关平见吴人突然士气高涨、满眼怒火,心中大惊,急忙撤军退安营寨,减少损失,找来众人商议,并忙派人探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关兴的回禀,让关平呆呆坐在帐中,根本不信王含和兄弟们会做出此等事情,况且根本没有毒药、根本不熟悉乌程城内环境,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有预谋的事。他断定是孙皓的诡计,拍案怒起:“孙皓小儿,坏汉军名声,我定要为王含和死去的弟兄洗清冤屈,还我‘关家军’一世英名,我要潜进乌程!”
大家沉默不语,马良担心安危。马谡坚毅站起来正色说:
“将军,想你我稚嫩当年,并肩潜入偌大的冀州邺城,寻找到元直前辈接回荆州。历历在目的往事啊,过眼云烟。今天,谡愿再陪将军冒赴更大、更值得的吴郡险境,为我军正名、破孙家诡计、寻乌程破绽,早日克定江东还天下太平!”
“幼常..关平,在这里谢过你了。好,我们这就出发!”
关平感激又感慨地抱拳谢过,就留下关兴、张苞、马良共同掌军,自己和马谡、带着关索乔装打扮,秘密潜进乌程。
充满了仇恨、杀意气息的吴郡乌程,让关平一行笃定了孙皓的诡异阴谋,小心翼翼住到客栈,装作商贩,伺机靠近东吴的核心圈。这天,他们正寻到城中江东大员们林立居住的主街,门皆兵勇、一派凌厉。他们看到身后是孙霸的居所、前边是丁奉的住宅,拱卫孙皓行宫,戒备十足森严。正琢磨间,没发觉身侧孙霸居所的对面,正是周处的居所,吴将军站在门口,无意间就敏锐地发觉街中三个推车卖货的面孔暗藏英武气质,不似平凡的人。越看越觉得他们不像南方人的周处,心里突然一动,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觉得连日的忧郁、寡欢在这一刻好像忽然有几分的阴沉消散。凭着直觉和良心的指引,他转身让心腹去把关平三人接进家门,亲自在后厅等着他们到来。关平、马谡四目对视,随后望向这个年轻吴将的挺直的脊背,觉得这个白衣将军仿佛另有乾坤。
“你们是‘关家军’吧,骗不了我的。”周处开门见山。
“...将军好眼力,我就是关平,我猜将军也没想擒杀我等,不然何必多此一举,请我们进门,还在后堂相候?”
“哈哈,果然是义勇正气、武圣遗风啊。我大吴作孽了,唉,孙皓陛下作孽了。我是周处,放心吧,我有话说,请坐。”
从周处这里,关平三人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了周处忠心吴室却心存拯救天下的仁勇决心、想要毅然选择相助确实心存百姓的“关家军”,也是助仍被蒙在鼓里的东吴芸芸众生不再被魔鬼利用。关平、马谡叹佩周处英龙大义,连连抱拳谢过,便相信他的计谋,约定行事。周处见汉将如此信已,明辨是非,也是再叹吴势已去,便按计去见孙皓,三日后集结全城百姓一同将孙述的假汉军逼出乌程,为震军民士气。孙皓没有多想,以为这是良计,便欣然同意。
三天后,孙皓闻听关平趁自己率军民用计“围堵”孙述假汉军的档口,突然兵向城来,便听周处、濮阳兴的建议,亲去城头拒敌,这时周处突然放开民众的缺口,让本在吴军身后的乌程百姓冲破围栏直直杀向目瞪口呆的孙述、孙异而去,突临惊变,孙氏两将被漫天的怒火狠狠地压住,无奈只好高喊身份,才让百姓停下手里的攻击,转而惊掉了下巴,纷纷面面相觑后才梦中惊醒,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信任、爱戴的孙皓所为!不禁又失望又心碎,不知所措。这时负责固守城门的濮阳兴也被关平冲开了阵势,真正的“关家军”像潮水一般涌进城来。孙皓气的怒砍城墙,无奈只好带兵从后突围撤退。随后他派伍延向北去守吴郡郡治吴县、自己则反其道、过嘉兴、乘渡船,南奔会稽山阴、留下吾彦固守,再次向南欲去临海郡中汇合孙奋、孙休,联合山越,和北方建业城里的孙亮南北夹击汉军,再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关平进入乌程,对百姓秋毫无犯,亲自去探视受到毒水谤计伤害的无辜平民家庭,后知后觉的江东百姓纷纷悲叹竟被他们的陛下欺骗,感叹真正的汉军仁德,“关家军”终于洗刷冤屈、这一战不仅为自己正了名,还让“关家军”的名望更加响彻在了江东的大地,激震在了每一个远近的吴人心中。关平将擒获的孙述、孙异在市井百姓的面前斩杀,乌程百姓纷纷叫好。他想寻找周处感谢,却发现他还是选择保护吴主,远退去了。他轻叹一声,暗暗祈祷希望能和周处平安再会,随即关平下令安定全城、暂时休整三军,准备在牢牢得到江东腹地后,借着声威早日追上孙皓、去荡定整个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