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下山了,小树林里变得昏暗,池塘边上飞舞着蚊虫,那里还蹲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上的小木筏,另一人则是一脸焦急,一边挠着大腿,一边躯干蚊虫。
“我说这玩意儿到底行不行啊?”卢勇建被蚊子叮得有些着急,感情陶舸把他拉过来就是来喂蚊子的。
“再等会儿!”陶舸的注意力全在木筏上,这个木筏不大,树枝编的,也就四尺长,上面置了一个小锅炉,正烧着水。锅炉边上有臂杆,其与木筏一侧的扇片用以齿轮相连。小锅炉里的水刚烧没多久,木筏躺在水面上没什么动静。
“咱们就不能明天中午来么?”卢勇建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包,干嘛非得挑晚上来呢?
“今晚没风,刚好合适!”陶舸转头安慰卢勇建,“那么大个太阳,你不怕中暑啊!”
“中暑也比蚊子叮得强啊!”卢勇建嘴里喃喃道,突然他两眼放光,“跑了!”他指着水面上的小木筏,那木筏正缓缓地向前游去,尾部的螺旋桨快速地转动。卢勇建摸着下巴,刚刚他还在抱怨蚊虫,不停地挠痒,这一刻他变得安静,“这玩意儿是不是太慢了?”
研究了这么多天蒸汽机的陶舸对这玩意儿的原理炉火纯青,他蹲久了索性坐在地上。水面上的木筏是在往前去,可惜速度都没人步行的快。陶舸盯着木筏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蒸汽机只是一个动力源,它只是船的一部分,眼下我只是验证自己的想法,既然这个想法可行,那我就回去重新做一个。我会重新设计船体,它的每一个部分我都会优化。走!”陶舸站起身催促卢勇建,“先回去,明天我重新做一个,做完了我们再来!”
“还来!”卢勇建惊呼,这会儿他又觉得浑身发痒了,他求饶道:“咱们下次能不能挑白天来啊!别总挑蚊子吃饭的时候啊!”
陶舸一脚踹在卢勇建肥硕的臀部上,“熄火,拿上筏子回去!”
“弘昼走了有五天了吧!”乾隆一边往面前的字画上盖章一边询问身边的李玉。
“整整五天了!”李玉低着头,站立在一旁,这些天他总感觉与往昔不同,不管做什么事都不畅快,心里压了块石头,就是去不掉。
“诶!”乾隆叹息,“弘昼一走,朕心里面就觉得少了点什么。以前派他出去干活,朕也没觉得冷清。现在他走了,离开了紫禁城,朕反而有些不适应。”乾隆抬头看着李玉问到:“你说朕真的是个毫无容忍之心的皇帝么?外面是不是有人在议论朕,说朕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容不下,非得将他撵出紫禁城?”
“回万岁爷的话,是和亲王自愿要去南方的,这怨不得万岁爷。再者,这外面岂敢有乱嚼舌根的人。”李玉笑得谄媚。
乾隆摸着额头,他懂李玉的意思,“西北有消息么?”
“还没有!”李玉心中舒了口气,但却听到了他不想听的。
“去召婉贵人!”乾隆对着李玉挥挥手。
这阵子,李玉见惯了这个动作,这是让他干完活就退下的意思。李玉悄悄抬头,却不想恰好碰上了乾隆的眼神,心中一慌,猛地低下头,道了声:“是!”便急忙地退了下去。
“李总管这是急着去哪儿?”贵妃高氏从长春宫出来便撞见了李玉。
李玉及时刹住了脚还好没撞上去,这两天他有点心不在焉,就连贵妃娘娘的话都没听得清楚。李玉抬眼眼巴巴地望着高氏,心中却是遗憾,今天碰到的不是纯妃。
“李总管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高氏转动手里的佛珠,左右打量着李玉,“李总管这是打哪儿去啊?可是去皇后娘娘那里?”
李玉听清了,可惜您不是个争食的主。李玉清楚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只是陪个笑脸,侧过头望着头上的牌匾:“永寿宫”!
高氏跟着李玉的目光侧过头望去,会心地笑道:“原来是皇上召见婉贵人啊!那就不耽误李总管了!”高氏吩咐身边的宫女:“咱们回宫吧!”
和李玉意料中的一样,高氏头也不回地走了。李玉的脸变得阴沉,这婉贵人也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法,屁股还没坐热就惦记着太监的事。那日皇帝问话鄂尔泰裁撤尚虞备用处的事情,这女人竟然在一旁附和,还提及前朝太监,真是气煞人也。李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摸着下巴对着身边的小太监勾勾手,“去告诉令嫔娘娘,就说皇上今晚也不会召见她!记住了,传我的原话!”
“娘娘!您说皇后娘娘干嘛都把她们安排在自个儿跟前啊!这不是给自个儿添堵么?那永寿宫紧挨着养心殿和乾清宫,这不是便宜别人么?”小宫女搀扶着高氏,高氏无争,她也一样,故此看不明白。她心地善良单纯,路过乾清宫门口值守的鄂实,便给了个甜甜的笑脸,鄂实一激灵,霎时脸红,整个人绷得笔直,从早上站到傍晚还似精神抖擞。
高氏转动着手上的佛珠,那佛珠干净不沾一丝尘埃。她悠哉地笑道:“这可不便宜,这么好的位置,这么得宠的时候,其他宫的主子能心平气和?她后面那翊坤宫的娴妃能不急?纯妃和嘉妃能坐得住?呵呵!皇后娘娘这是生气了,以前做一个好人太难,所以现在她想当一个恶人!”
“诶!不像咱们娘娘与世无争!多好!”小宫女偎依着高氏。
高氏微笑不语,她攥紧了手里的佛珠,傍着宫女缓缓前行,两人听着身后传来的对话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还看,人家都走远了,瞧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咦!我的和田玉佛珠呢?”弘昼左右翻寻着自己贴身的行李袋,就是找不到。
“是不是落在什么地方了!”阿扣坐在床边上拍打着大腿,她的脸上除了疲惫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不会吧!”弘昼挠着脑袋,他记得自己是收好的,他不信佛,只是耿氏非要让他带着。
左右是找不到,何嫣已经铺好了床,伸了个懒腰,指着一旁的小床,“那是你的,不要打搅我俩。”随后便拉着阿扣,“咱们好好睡觉,让他慢慢找,可累着本姑娘了!”
阿扣的笑容让弘昼感到狐疑,他挑了挑眉,这丫头要佛珠干嘛?
想不出就不想了,弘昼退出房间关好门对着门口的姑姑吩咐:“姑姑一路也累了,去里面睡吧!锁好门,里面的两位姑娘也累了,还劳烦姑姑照顾点!”
门口守着的妇人没有同弘昼客气,行了礼便转身进了屋内,这几天她都是这么过来的。弘昼听到门闩插上的声音便转身向严祌的住处走去。他不担心房内,这位姑姑是受耿氏嘱托跟着弘昼,与其说是跟着弘昼不如说是跟着阿扣。
“夫人都歇下了?”严祌问了声,待弘昼进来便关上了房门。
弘昼点点头,寻了个凳子坐下。这一路虽是马车,可是坐一天也累啊!他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我们即将进入山东界内,这一段不太太平,前一次我经过这里的时候便费了不少力气。”
“那是之前的难民多,大多是西边逃难来的,这年头不是每处世道都是那么好!”严祌摇摇头,他不是皇帝,操不了皇帝的心,可他对难民却不同情,“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也曾是穷人,也是难民出来的,没什么好叹气的!”他坐到弘昼身边,“这一条道原本也是商道,土匪山霸不少,全部都是旧识。又有咱们在前面,那些难民不会造次!”
“可~“弘昼本想说别伤及无辜,可他停住了,转而眯起眼改口,”那就有劳了!不过别太招摇!“
“您放心!“严祌拍拍胸脯,越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做起来越是容易。
严祌正在转变,他与弘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辩若两人。弘昼心底里反而希望这一路不太平,他希望能有个什么人出来闹点事情,更希望能在这里替严祌去掉那所谓的慈悲为怀的心。
“王爷!以现在的速度到江宁不会过半月,咱们到了江宁之后该如何?“严祌很关心接下来的动作,他是理事长,对以后的行动必须提前进行计划。
“张广泗被裁了,这是我完全没意料到的!“弘昼拳头钉在桌面上,他本以为这是一步好棋,可是现在这颗棋却被吃了,没了沿海就没有港口,这会很被动。弘昼捏紧了拳头,吸了口气,”眼下有两件事:第一件事继续缅甸的推进工作,我需要足够多的火器,我们自己的火枪也要抓紧时间造;第二件事去查查新任的浙江巡抚有什么癖好,咱们好投其所好!“
“明白了,这跟训猴是一个理儿!“严祌了然,后一件事是要去行贿官吏,这是去耍猴。
“这是第一步,原本不需要节外生枝的,现在确实麻烦,那件事等将浙江尚虞人处理干净再做。不过要快,我已经让陶舸和卢勇建去琢磨港口建造和船只建造的事情。就像我跟你之前说的那样,我需要一块地方,完全独立的地方,不与大清有一丝毫的接触,只有这块地方我们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弘昼指着东面,“那里有一个大岛,离大清很近,却没有土壤接触!“
“您说的是东瀛?“严祌心领神会。
“没错!“弘昼微笑点头,如果只是想和外国人做生意,那没必要有港口,光是云南边陲就够了。若是还想建立一个全新的政治体系,那就必须在一块干净的地方,有很多人,人数多到需要制度去约束,同时又没有别的思想去干预。弘昼脸上的笑意变浓,”东瀛也就是倭寇,这次不是买地,是抢!“
严祌的表情跟弘昼一样,笑意亦甚,“您要造战船,要那么多的遂发枪,我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可是我很好奇,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咱们要抢为何不往南边去啊?“
“战力孰强孰弱?“弘昼问向严祌,柿子要挑软的捏。
“若是都按照您的计划装备士兵,毫无疑问,东瀛倭人毫无反抗之力。“严祌说得很直白,所有的士兵全部装备八一杠,每人八个弹夹,穿戴专备的军械、军服和钢制头盔,那军服外层是标准的棉质,但是里面却有一层钢丝网。如此豪华的配置只能是精兵,装备少数人还行,多了,这得烧多少钱啊!
“可是这支出和盈利也未必能等啊!”严祌有些担心能不能回本,这仗若是打起来可是真的烧钱啊!
“能等!有时候我们要抢的未必是黄白之物!”弘昼拍着严祌的肩头,“你以后会明白的!”工业兴起离不开廉价的劳工,最廉价的劳工就是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