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是要去拜访生家的人吗?”弘昼叨唠的话杜希圣都听见了,扬州离这里不算太远,两百里左右,路上两天绰绰有余。
“有这个想法,但是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弘昼放下手里的凳子,“不管有没有,他都已经被扣下了罪人的帽子,等有机会再说吧!”
“哦!”杜希圣很懂事地点点头,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哎!大半个月前生富和年希尧好像就在江宁,听说是来看病,在找一个神医,好像叫什么南阳先生,就是不知道现在他们在不在江宁了。”
“南阳先生?”弘昼皱着眉头想了会儿,还真想不出这个人是谁,于是摇摇头,“随缘吧!”
片刻过后弘昼转身却发现杜希圣依旧杵在那里,笑道:“你不去用膳,杵在我这儿干嘛,我要去出恭,你要跟我一起去么?”
“那不用了!”杜希圣吐了吐舌头,转身就准备离开了。弘昼知道他为何呆在那不动,神秘地说到:“是不是方才我讲的那些东西很神奇啊?没事,你若想听,我这儿多得是,不过今天不行,人有三急,等明天,嘿嘿!”
“一言为定!”杜希圣到底是个孩子,三言两语便打发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弘昼低着头挥挥手,走吧走吧,再不走就拉裤子里了。
不同于弘昼的驿站,刘统勋住得就舒服多了,他是个吃过苦头的人。可是人一旦沾到了甜头就很难再回头嚼那些苦劲。他老爹刘棨为官清廉,是累了不少好名声,可也得罪了不少人。说得好听点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说得难听点就是个愚官。光顾着自己,却不想到老婆孩子。老子一走,儿子考个举人比蜀道还难。
刘统勋明白,官德是要正,但也不能犯傻。自己可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儿子,不能光顾着自己不想着后人,不然自己也不会死皮赖脸地去求别人,将自己的儿子刘墉送到宫里当个侍卫。
“老师!您还没说王爷到底找您干什么呢?”纪昀咬着筷子,碗里的饭倒是一口没动,刘统勋不说话,他就越好奇。
“没什么,就是找我问问最近江宁的境况如何。”刘统勋脸上笑得轻松,但他知道明天可就不轻松了,嘴上却说:“没什么大事,也就是大乘教。”他给纪昀夹了块肉,这孩子喜欢吃肉,他招呼着纪昀,“快点吃吧,啊!哦对了,等会儿吃完饭记得把时文交给我!”
“知道了,老师!”刘统勋一提时文立刻起劲地扒起饭。
刘统勋却端不起碗,他心里有事,拿起桌子上的烟袋。这个月来烟丝倒是用了不少,明天得再去备点。刘统勋熟练地往那铜烟斗里倒了些烟丝,在火烛上点着。仿佛青烟升起,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老师。”纪昀嘴里嚼着肉含糊地说到:“南方潮湿,您的烟斗都长绿斑了!”
听纪昀这么一说,刘统勋吐了口烟圈,反复检查起自己的烟斗,这可是他的宝贝,果然,斗钵壁上附了层绿霜。可是他转念一想不对啊,遂看了眼低头扒饭的纪昀,他拿烟嘴敲了下纪昀的脑袋,“臭小子,谁让你碰我烟斗了。小小年纪,好的不学。”
纪昀却是缩着脑袋咯咯地笑,这能吐烟的长杆可真是个宝贝啊!
这是弘昼这个半个月来睡得最香的,这一路马上颠簸,整个人都快散架了,想当初去金川都没这么累。自己穿好衣服,打着哈欠伸个懒腰,端起木盆准备出去打点水洗漱。可门一开,一人笔直地站在门口,脸上笑容灿烂,龇着一口白牙。
眼前蓦然出现一个人影吓了弘昼一跳,定睛一瞧,杜希圣。
弘昼抱着木盆没好气地说到:“这大清早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谁呢。”弘昼瞧他嬉皮笑脸不禁皱起眉头,“咋地?有事说!”
杜希圣笑嘻嘻地抢过弘昼手里的木盆,“嘿嘿,没啥子,哥,我帮你打水!”说完就抱着木桶跑了。
弘昼站在门口,抬手掏了掏耳朵,什么路子,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前几天都是要自己掀被窝去将他拽起来,怎么今天起得这么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说吧!”江宁的街道果然热闹,丝毫不比京城差。弘昼背着手走在前面,杜希圣像个跟屁虫一样紧紧地跟在弘昼身后。
“说啥呀?”杜希圣倒是装糊涂。
“就说你一大早献殷勤这事儿!”弘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他发现一个问题,这一条长街和他同向的人数远多于和他背向的人数。也就是说,这条街上大部分的人都在朝着他面向的方向走。
“您是我大哥,这不是小弟应该的么!”杜希圣说完嘿嘿地傻笑。
“啧啧!”弘昼侧过脸眯起眼望着杜希圣,“怎么前些日子不见你这么勤快呢?”前些天可都是自己伺候他啊!早上叫床,热腾腾的早饭亲手端到眼前,洗脸水也他弘昼打的,这可是当儿子养啊!
“嘿嘿!那不是一路骑马太累了么,早上实在是爬不起来。”杜希圣说话一脸诚恳,很是无奈,路途劳累怪不得小生。可他转眼间就换成了笑脸,“哥,你昨天说的那些稀罕事,再讲点呗!“
“想听故事啊!“弘昼伸手弹了下杜希圣的脑门,”等晚上回去了再说。“眼下他想瞧瞧这一路的人都是去哪里。
杜希圣嘟着嘴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囔囔道:“哥你等等我!“
趋之若鹜总有尽头,弘昼停留在台阶下,这一层层的台阶怕是有数百不止。十丈远立着一处大匾,上镌“缘香寺“。弘昼望着不断向寺庙涌入地人群,向身边地杜希圣问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可是什么黄道吉日?“
杜希圣低下头,拧着两道柳叶眉,想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摇摇头,“我只知道今天是初一,至于是什么黄道吉日就不知道了!”
“初一啊!”弘昼心中默念,也就是说今天是离开京城第十五天,换句话说,今天是傅恒出征第十五天,大军开拔,想必现在还没有到准噶尔吧!
弘昼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寺庙,这庙很灵么,这么多人前去。
“走!我们也上去瞧瞧!”倒不是弘昼信佛,只是他很好奇,香火如此之旺的寺庙到底神奇在何处,同那大乘教又是区别在何处。
“我们要烧香么?”杜希圣看着寺庙的牌匾,他出身于商贾,这种骗钱的勾当他是不屑。只是当初童言无忌,说当个和尚好圈钱却被他老爹狠狠揍了一顿,这便让他对光头没什么好感。
“不!”弘昼露出嘲讽地笑容,“我们就是去瞧瞧,看看人家生意为何如此兴隆!”
近了寺庙的大门,弘昼才知道无知是多么可怕。眼前的寺门怕有两丈高,一丈半宽一扇,上挂七七四十九钉,好是气派,都抵得上金川县城的城门了,皇宫的大门都没这么豪气。
这只是大门,边上还有四个小门,每道门上刻一尊神像,弘昼认得那神像,那是护世四天王。
弘昼摸了摸正门,门上没有一丝的灰尘,这门上的朱漆涂抹的手法也是了得。之前在金川,弘昼和那两个木匠吹过牛逼,所以他认得眼前的工艺,这是雕漆。
放过大门再往里走,弘昼不得不赞叹,正中间是一座香塔,弘昼得仰起头瞧这玩意儿。这香塔高约六丈不止,共十八层,每层八角凸檐,上挂金色铃铛。香塔底部开口,里面正燃着香火。
弘昼环视四周,他没有烧香,而是双手叉腰站在原地。他发现这样的香塔可不止一个,他眼睛里瞧见的就有三个。
透过香塔开口燃香的部位往里窥视,乃是一堆金灿灿的物什。弘昼绕过香塔,好家伙,大殿正中间三丈高的金佛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夺目的金光。金佛前的蒲团上跪满了人,殿内跪不下的人跪在了殿外,万邦朝奉不过如此。
殿内金光耀眼,金佛咧嘴大笑,弘昼却瞧着不舒服。良田不种盖寺庙,有活不干烧高香,五经不读念陀佛,亲爹不拜跪头陀。弘昼叉着腰站在原地晃动着,嘴中念叨:“好!很好!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