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很老实地坐在耿氏的边上,竖起耳朵,满脸期待,十几年前的狗血桥段如今在局外者的耳朵里只不过是饭后的谈资。
耿氏瞧着弘昼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她伸出手抚摸着弘昼的额头,一脸慈爱,侃侃而谈:“说吧!你想听什么?“
弘昼琢磨了会儿,说到:“先说说皇阿玛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外界对他的评价参差不齐,有褒有贬!”
耿氏轻微地皱了下眉头,“你怎么好奇这个,你在外面不都听到了么?“
“儿臣更想听额娘说,儿臣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过程对儿臣来说毫无意义!”
耿氏无奈地叹了口气,“黄绸添一笔,乾坤多是非!”
只是十个字,可是弘昼明白了,果然最初这个皇位不是雍正的,篡改了圣旨,抢了别人的位子。至于黄绸上是不是只添了一笔就变了继承人的名字那就不得而知了,但可见着实是好手段啊!
弘昼继续问到:“那四皇兄呢?他的皇位又是怎么来的?”所有的问题都是围绕着龙椅来的,那就得问清楚这个位子得来的到底干不干净,为了这把椅子得罪了几波人,这几波人又是谁?
耿氏瞧着弘昼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摇了摇头,“你知道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缓了一会儿,耿氏继续说到:“当年你皇阿玛还是雍亲王的时候,我便到了王府里,那时候的齐氏和年氏都是他的侧福晋,而熹妃钮钴禄氏不过是府里一个底下的格格,不过是后来弘历出来的早些罢了!我初到那会儿,府里的子嗣只有你三皇兄弘时,弘时天资聪明,善解人意,齐氏又深得王爷的宠爱,按理,王爷登基之后最有望被立为太子的便是你三皇兄,可是事与愿违,有些人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弘昼听到这话,心领神会,“这中间有猫腻?莫不是太后动了手脚?”
耿氏点了点头,“那年齐氏与年氏深得王爷宠爱,两人均被封为贵妃,而当时钮钴禄氏不过只是个嫔位。熹妃见王爷有将弘时立为东宫的意思,便嫉恨上了那对母子俩。她不惜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手,在弘历的羹汤里下了毒,想将此嫁祸给齐妃,奈何最后阴差阳错,羹汤被你食了,上天眷顾你,让你捡了条小命,从那开始,齐妃果真被王爷猜疑,更有人在王爷面前诬陷弘时与八阿哥有往来,也是从那开始王爷便疏远了他们母子。而你从那以后,便身体孱弱。想想小时候众兄弟里就属你跟弘时最亲近,但是自从弘时犯了案,他便主动远离了你,你们就再也不曾见过。”
“皇阿玛的子嗣不少,太后使得手段这怕是还不够!”
“是不够!当年我与年贵妃交好,可惜年贵妃没有子嗣,但她瞧你这孩子欢喜,故而当时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人便是你。”耿氏望着弘昼,眼睛里充满愧疚。
弘昼拉着耿氏的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后面的事情您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了。一等公年羹尧功高盖主,底下红眼的人怕是不少,张廷玉和鄂尔泰能站的这么稳,年羹尧倒台的时候怕是出了不少力吧!无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现在龙椅上的那位便已经容不下他们了!”
弘昼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额娘,你说四皇兄和儿臣是不是亲兄弟啊?”
耿氏听完不由一震,她望了望门外,极为严肃地训斥道:“这些胡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岂是能乱说的?“
弘昼只是微笑却未说话,眼中充满希冀却无半点惧怕。耿氏知道若是不说点什么,怕是眼前这小子不会死心的,于是继续开口:“那时候我初到府中,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一日年氏跟我说,她探亲回王府的路上瞧见熹妃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谈笑风生,两人的关系甚是亲密,那段时间也是王爷跟随圣祖出巡的时候,王爷回来没过多久,熹妃就怀孕了。我虽不知其中的原委,但是后来我却发现熹妃与五阿哥私交甚密!”耿氏不忘补充一句:“不过这种道听途说的话可不能张扬!”
弘昼眯起眼,笑着打趣:“儿臣晓得!也就是说年贵妃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五叔是知情的人。当年九子夺嫡的时候,也就五叔毫发无伤,呵呵!五叔这是抓到了太后的把柄,私交是假,要挟太后才是真的吧!”
弘昼想了一会儿继续说到:“我好想有点明白为什么鄂尔泰和张廷玉不讨这个皇兄的喜了,不是皇兄不待见他们,而是他们不待见皇兄啊!想当初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便是三皇兄!”弘昼心里很清楚,这两个老狐狸当时挺的应该就是弘时。
耿氏拾起桌子上的佛珠,“当年我若不替年氏求情,或许今天坐在龙椅上的就是你!”说完耿氏的神色很坦然,丝毫没有后悔的样子。
“这个皇位儿臣才不稀罕,儿臣可不想天天盯着那两张老脸,怕是夜里睡觉都会急醒的吧!”弘昼没心没肺地笑着说到。
“只是可惜了年羹尧,一代俊杰却被那区区的三尺白绫给毁了!”耿氏情不自禁地感慨,脸上竟是悲伤的神色。
弘昼脑子一抽,“嘿嘿!额娘您当年不会是心仪年羹尧吧?否则当时您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替他求情,而现在又是这般惋惜!”那个时候求情的人绝对落不得好下场。
耿氏闻言握着佛珠的手不禁一抖,转而急躁了起来,板着脸对着弘昼斥责道:“休得胡说!你这孩子向来没个规矩!“片刻耿氏又恢复自然,”但是我不后悔,若当时没有这么做,想必现在跪在佛前我心中亦是不安!”
耿氏转过头看着弘昼,“你用不着怕他们母子,出了这皇宫,他们母子便动不得你。有额娘在,你只管逍遥自在,没人可以逼迫你做不愿意的事。”
弘昼很听话地靠在耿氏的身上点了点头,可是一人一牛函谷逍遥哪有那么容易。但是若真像历史上的弘昼那样,整日靠装疯卖傻过日子,那这紫禁城不呆也罢!
弘昼侧过头看了看门外的天空,“额娘您该去佛堂了!”
耿氏嗯了声,弘昼扶着她站起来,“儿臣无碍!额娘只管宽心,面还是要留的!”
耿氏瞧着弘昼自信满满地样子,良久才笑着说道:“我儿长大了!长大了!”说完便被门口的姑姑搀扶着往佛堂的方向去,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弘昼只觉得这几人腿上有力,落地却极轻。
弘昼走到午门口停了一会儿,却是未瞧见傅恒出来,想是在长春宫久呆了,便对着门口的侍卫吩咐:“若是看到傅恒,替本王转告他,就说本王先走了!有劳了!”弘昼现在可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这般客气却是让门口的侍卫有些不适应。
上了马车,弘昼吩咐耿亮去昨天的酒楼,自己靠着马车门口坐着。
和耿氏的交谈里,弘昼知道了三件事:第一,乾隆的身世确实是有问题的,这里面有个知情人,那就是五叔胤祺;第二,耿氏和年氏交好,年家的人欠她的人情可不低,而且现在年氏一族的势力依旧不小,以后他可能会有用的着的地方,第三,太后用惯了不干净的手段,乾隆皇帝知不知情不重要,因为乾隆听他娘的话,那也就是说站在皇帝的脚下根本就是个错误的想法,可是站在皇帝的对立面怕是就要和傅恒分道扬镳了。弘昼双手使劲地擦了擦脸,诶,船到桥头自然直。
“王爷到了!”耿亮替弘昼掀开帘子,弘昼跳下马车,手里提着一个包裹,走到那个酒楼的牌匾下,抬起头看了看,确认没有走错。
弘昼一进门,昨天的酒保就立刻笑脸相迎,昨天酒保不知道弘昼是谁,今天再不知道,那也不用在京城呆了。
“王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昨日怠慢了王爷,小人给您赔罪了!”赔完礼这酒保就要跪下去,弘昼最烦的就是动不动就往下跪,他一把将酒保提起来,叮嘱道:“见到本王不用下跪,本王烦着这套!”瞧着酒保脸上激动的神情,弘昼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本王今天来没有别的事情,只是兑现昨天的承诺。拿着,看看这里面够不够抵掉弘晓之前赊欠下的?”弘昼将手里的包裹塞进酒保的手里,恰逢掌柜的从里面出来。
瞧见这一幕掌柜的心肝都快被吓出来了,弘晓的钱他不敢收,弘昼的钱他就敢收了?
掌柜的上来对着酒保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眼瞎啦!不知道这位爷是谁么?”骂过酒保便立刻转过头面向弘昼,努力地弯下腰,赔着笑脸,“王爷能来咱们酒楼那是蓬荜生辉啊!哪里能收王爷您的钱。”
酒保摸了摸被打疼的后脑勺,眼前的王爷没那么坏啊!很和善啊!掌柜见酒保一脸呆相,急得抢过他手里的包裹双手捧到弘昼跟前,“王爷您收好!咱们店小,用不了这么多,王爷您来那便是给足了小人颜面,要是再收您的钱那便是不识抬举了!”
弘昼没有伸手,只觉得好笑,“这话是先前弘晓在你这放下的?这包金子是本王替弘晓还的赊账,少了你便说,多了便算本王赏你的,你若是不收,那才是不给本王颜面。”
掌柜的左右为难,弘昼身后的耿亮却着急了,“我家王爷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明白,让你收下,你收下便是了!”
掌柜顶着张苦瓜脸瞧着弘昼一脸笑意不停点头的模样只好收回手,躬身道:“小人谢过王爷!若日后有差遣,小人定当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倒是不用,你这可有雅静的地方,本王有些话想问你!”弘昼瞧着酒馆里面人来人往,生意倒是兴荣,就是不知道多几个弘晓这样的顾客,他的本能不能收的回来。
“王爷且随小人来!”掌柜的很恭敬地在前面引路,经过酒保时还不忘记狠狠地瞪他一眼。
“这是账房吧!”弘昼瞧着屋里的卷册询问掌柜,“还不知道掌柜的怎么称呼?”若真是账房,那这掌柜可是有心了。
掌柜端上一杯茶放在弘昼跟前的桌子上,恭敬地站在一旁低着头回答:“回王爷的话,小人姓严,贱名祌,这里确是账房!”
弘昼瞟了眼茶碗,很是精致,闻着茶香都觉得心旷神怡,好茶。这严掌柜把他带到了账房而不是平常的包间里,那包金子的作用不小啊!
“本王问你,除了行税,可还有人管你们要常例钱?”弘昼盯着严祌,指了指他边上的凳子,皱起眉头,有些不悦。
掌柜面露难色,也不知道是因为弘昼让他坐下而犯难,还是回答弘昼的问题让他感觉困难,他犹豫了很久,支支吾吾,左顾右盼,然而这里却无旁人。挣扎了好一会儿,严祌咽了口唾沫,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却不敢看弘昼,只是伸了伸脖子,抹了把脸,缓缓吐出一个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