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虞卿的分工,平原君负责对魏、楚两国的联络,而让他们帮忙,却都有很大的难度:
魏虽是盟国,又有亲戚,但魏王一向屈膝媚秦,想说服他抗秦,仅靠书信恐怕不起作用;
而楚在白起的打击下,连战连败,夷陵的祖坟都被焚毁,被迫迁都到寿春以避其锋。
惧秦心理更为严重,一般求助恐怕解决不了,平原君决定亲自走一趟。
行前,他准备从三千门客中挑选二十位文武兼备、智勇双全的随行人员。
想不到,空养三千门士,却武的不文,善文的不武,挑来选去,绝大部分是不文不武,缺智少勇。
三天的时间,勉强合格的仅十九个,平原君一声长叹:
“胜养士多年,人才竟是这么难得!也罢!就出这十九名吧!”
车队将要出发了,忽然从门内走出一个身材不高、面黄肌瘦的门客站到车前拱手施礼道:
“主公既定随从二十,何必不足数?请把在下也算上一个。”
平原君一看此人十几根老鼠胡子七上八下,小眼睛一眨一眨地,其貌不扬,心中先有几分不快。
而且还不识其贵姓,更不知有何才能,竟然自个张罗着要充“人数”!
平原君不禁摇摇头:
“春申君的门下,都是相貌堂堂、衣饰整洁。
那年因看到咱们东方虎以玳瑁为簪、剑柄饰玉,深以为美。
因命其客穿珠履相见,对仪容的重视一至于此。
以阁下的尊容,必被他们耻笑。”
那人毫不羞惭地回答:
“相国是去订盟求援,并非参加选美,为何以貌取人?
如果去的人是绣花锦枕,却不能帮助您,又有什么用?”
这位的话虽呛人,说的却都在理。
平原君意识到自己刚才很不礼貌,缺乏风度,连忙调整心态,比较客气地问:
“先生贵姓?”
“在下毛遂。”
“原来是毛先生,久仰久仰,你到府中的时间不长吧?”
“两年多了。”
平原君忽然想到了一个拒绝毛遂的理由:
“贤能之士立于世间,他的才华就像锥子放进袋中,立刻破囊而出,随时都能被人发现。
然而先生在我府中屈居二年有余,却从未曾让我知道您有什么超人之处。
也没听到谁称赞过您的本领,说明您一无所长。
正如您所说,我现在需要的是有能力帮助我的人,您就别费心了。”
尽管话说得含蓄委婉,可也够寒碜人的,但毛遂并不在乎:
“您和左右之所以不注意我,只因为我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如果您肯把我放到袋中,岂止仅露锥尖儿?当脱颖而出也!
这个机会不能再错过!”
说着,一按车辕,纵身上车。
平原君见毛遂身手也算矫健,伶牙俐齿颇有口才,比一般人强得多,就没把他撵下去:
“丑虽丑点儿,凑个数儿吧。”
就这样通过“自荐”,毛遂成为一名随员。
过了漳河就是魏国,大梁是此行的第一个目标。
虽然自己是魏安釐王的姐夫,但还需按国礼参拜。
魏安釐王对平原君礼貌周到,却不热情,公事公办地接了国书,又淡漠地问候一番便吩咐:
“旅途劳累,休息去吧,援助之事,请容商议后再回答。”
平原君到魏来,都是下榻于信陵府。
信陵君虽然年轻,但在社会上已经很有名气。
对事物的认识也大胆新鲜,待人热情豪迈。
“尚侠义而不鲁莽”让人乐于接近。
与当国王的哥哥无论是性格还是气质,都大不一样。
这次求援不会顺利,还需要他鼎力相助。
对平原君的来访,信陵君果然非常热情。
不但吃、住招待周到,而且对赵国也很关心,两人一见面就谈个没完。
谈到赵国处境,公子的态度坦率:
“姐夫,恕我妄言,你们君臣太不慎重了。
援韩、接收上党,从赵国的长远利益看,做的都没错,问题出在:
第一,你们顾利而忘害,从秦的手里截取胜利果实肯定会遭到疯狂报复,这是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
但你们做了什么准备?
甚至在秦军已经出了函谷关,你们也只是想通过给冯亭等人封官进爵来买动他们拼命坚守。
自己则在家中只是乱哄哄地空发议论。
既不加强防务,又迟迟不发援军,以至上党陷落、冯亭撤出,你们已失先机,以后处处被动。
第二,廉颇老将,忠勇坚贞,经验丰富,历朝依为长城。
只是性格粗莽,坦率直陈,不那么善解人意;
孝成王年轻,对他有偏见,你不了解廉颇?
按常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你们却频频遥控指挥,不顺从你们的心意就要撤换,全不顾临敌换将,乃兵家大忌。
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轻率而为之。
而且起用的还是徒有其表的赵括,对许多有道理的反对意见塞耳拒听,甚至不惜气死蔺相如;
更可笑的是你们换将的主要依据竟是秦国间谍散布的谣言!
从自己的主观意愿来判断形势,依个人的好恶情感来任用将领;
糊里糊涂地接受敌人的指挥,哪一项犯的不是‘轻军’之罪?
且不论赵括的失误,从你和赵王就已决定了这场战争的必败命运。
最后一点也很重要。
以目前实力而论,六国中任何一国都难以同秦进行决战性的对抗。
但合六国之军以制秦则绰绰有余。
所以在你们决定投入战争前,就应与各国取得联系。
那时你们的实力还很强,各国出于对你们的重视,就有可能同意组成统一战线。
有个轻重缓急,而能够得到支援。
就如赵括被困长平后,你们自己拿不出兵力,但齐楚韩魏若能发军,长平之围立解。
甚至白起等人会面临被歼的命运。
何至演出那一幕惨剧?
可惜你们看到上党之利,就像狗叨着骨头躲到一边想吃独食。
等到军丧国危的时候,才失魂落魄地奔波求援。
此时再举‘合纵’之旗,与战前相比,会增多大难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