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表彰孟尝君的“功绩”,更是为了巩固“友谊”、联络感情,顷襄王送给他一张象牙宝床。
这张床的各种构件,全是用象牙雕刻琢磨而成,还镶嵌上用金玉珠宝构出的各种图案。
做工非常精巧,价值数千金。
孟尝君非常喜欢,众门客也赞不绝口,纷纷向孟尝君祝贺,连冯谖也表示欣赏……
忽报:
有鲁仲连先生奉魏信陵公子之命求见。
信陵君虽然年轻,但孟尝君感到他与自己气味相投,所以来往密切。
也经常交流国际动态和相互看法,他的信使,当然“请进”。
鲁仲连这时三十左右,葛衣蔴鞋,穿戴得很朴素。
但细高身材、眉清目秀、五咎长鬓、神情飘逸,深邃的目光中,具有一种穿透力……
进门一揖:
“仲连奉信陵君之命拜见君侯。”
孟尝君一见鲁仲连便有几分欢喜,以手示意:
“不必客气,公子派您来……?”
“公子让臣通知您,宋偃已驱兄自立称王,可能要挑动事端,请您多加注意。”
“宋偃?”
孟尝君想了想问鲁仲连:
“他的具体情况您清楚吗?”
“对他以前所知甚少,但袭位后的表现则是狂妄自大到极点。
学中山‘姬窟’玩‘射天’的把戏也倒罢了,无非身高力大,竟想以弱宋而称雄中原。
在国内征兵聚粮大搞战备,逼得宋国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又频频与秦勾结,倚为靠山,骚扰四邻。
前几天刚掠过魏的边境,估计也将不利于齐、楚,所以公子趁您在楚时让您与楚王有个商量。”
孟尝君点点头:
“是应有所准备,他也许成不了什么气候,却可能会被秦利用。
鲁先生,楚国赠我一宝床,您看怎样?”
鲁仲连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仲连生在农家,没什么见识,又是年轻人,才疏学浅,与君侯初次见面,本不该多嘴。
但有一言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说出来,请您别怪罪。”
孟尝君笑了:
“有啥说啥嘛,不必介意。”
“那就恕在下直言,此物对别人或是宝,对您则是害。”
孟尝君和众人一愣:
“此话怎讲?”
“君侯之所以名扬天下、受人敬重,是因为您义薄云天,所到之处,振达贫困、存亡继绝而无私欲!
今天您受了楚王的重礼,以后到别处去,那里的国君为了取悦于您,也必仿效楚王,以奇珍重宝相赠。
大国无所谓,穷国、小国就得搜刮民财、夺百姓衣食,受此害者,何止千万?
则天下之口,将会由颂扬您改为诅咒您。
君侯得人心,如龙在海,纵横万里随心所欲;
君侯失人心,如鱼离水,不若一匹夫。
如因此床而失天下心,岂不是害?”
孟尝君一声长叹:
“田文养客三千自以为得士,只是从您这儿才听到做人的道理!”
翻身下拜:
“仅受先生赐教!”
冯谖也面露愧色向诸门客叹息:
“鲁仲连的见识,比咱们高出千百倍啊!冯谖自问不如!”
所以,孟尝、信陵这类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连国君们的馈赠都不敢轻易接受,何况其他额外之财?
他们很难“富”起来,只有那些不要“形象”的人,才敢肆无忌惮、到处伸手。
手长莫及,则撒出老婆儿女、亲戚子弟,奔走横行,罗织“搂钱之网”。
孟尝君非常敬佩鲁仲连,想留在自己身边,但信陵君还等他有要事相商,必须回魏。
也许是缘尽于此吧?两个人以后竟没“再见”!
鲁仲连,曾被宋朝苏轼评为“战国第一人”,在后来的对秦斗争中曾起过重要作用。
现在既然遇到他,就占些篇幅做些介绍:
他本名“连”,弟兄中排行第二,名前加个“仲”字,按习惯成为“仲连”。
又因出生在望鲁店村,所以称之为“鲁仲连”。
究竟姓什么?另考。
仲连自幼拜齐人徐劫为师习文练武。
他天资聪明过人,举一而知三,又肯刻苦用功,师教之外还遍览群书,所学甚杂。
所以知识丰富,尤其能言善辩。
一张小嘴,伶牙俐齿,语如连珠。
前后衔接严密、无懈可击,连大人都常常被他难住。
城里有一位“学者”田巴,精于“诡辩术”。
实际上就是在运用逻辑推理反复辩驳的过程中,偷换概念,引导对方沿着另一思路误入歧途。
他却又回到正题上来,板着脸跟你讲正面道理,反斥责你是“胡说”。
使对方无所适从、张口结舌,只得认输。
所以大家都称为“辩才”。
他也把自己的如簧之舌,当做天下无敌的利剑,恬然以“能人”自居。
徐劫虽名不见经传,在乡间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学者”。
鲁仲连十二岁那年,徐劫到城里亲戚家去吃喜酒,恰与田巴同桌。
田巴这个人的一大特点是喜欢捉弄乡下的“土包子”。
因为这些人在他面前,个个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软豆腐”。
入座后,田巴先是客客气气地拱手相问:
“先生贵乡何处?”
徐劫连忙还礼:
“敝居槐里。”
田巴故作惊讶:
“如此远途,先生步行?”
徐劫老实回答:
“敝乡人都是以驴代步。”
“驴?”
田巴眨眨眼,故装不懂:
“这驴为何物?实属罕见!”
乡下人之所以“诚实”,就在于他肯不厌其烦地做解释:
“此物并非怪兽,是乡下人最常用的畜牲,跟马的长相差不多,也是四蹄一尾。
只是两耳略长,身躯小些。”
田巴还是一副大惑不解之态:
“既然长的一样,只是小些,为什么不叫‘小马’偏叫驴?”
“它们的尾巴也不同:
马尾从根起就是一蓬蓬,驴尾是一条肉,到尖儿上才有一团毛。”
“我见过牛,它的尾巴也是一条肉,到尖儿上才有一团毛,为什么不叫驴?”
“驴跟马、牛的叫声不一样。”
田巴撇嘴一乐:
“声音不一样就不是一类?我和你的口音不一样,我是人你就不是人?”
满屋的人见徐劫被窘得大脸通红一齐大笑。
高高兴兴地来喝喜酒,却让人给骂了回去,徐劫气得在家躺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