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秋听得脸上乐开了花，赞道：“这段贯口编得不错，一看就是深得我的真传……可这菜真不怎么样？就没点横的了？”话音刚落，小二应声端上第二道菜来。这一次秦素秋好奇，主动掀开盖子，赫然是一条清蒸鲤鱼。

　　秦素秋点头道：“嗯，这个菜还行。”说着就要动筷夹鱼。

　　我连忙拦住秦素秋，笑道：“师娘别急啊，这第二道菜，‘如鱼得水’！”

　　洪浩微微一笑：“这个又是怎么讲？”

　　我道：“我金少是条鱼，也许连鱼都算不上，也就是条泥鳅。游到上海这片水里，游到了大杂院，阴阳山时生死之交的几位兄弟们好心收留，师傅师娘悉心教导，榜爷给我煲汤做饭，徐先生为我排忧解难，那五贾六常伴我左右，师姐……师姐有时也……”看了眼张雪，见张雪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忙改口道：“给我好脸色看！……”张雪这才露出笑意。

　　我又道：“院外，大哥洪浩处处保我周全，有仇大哥为我指点迷津，有黑鹰鞍前马后为我操劳，更有岩儿……岩儿对我一吻定情。反正各位都是我金少的水，没有你们，我金少早旱死渴死了一百八十次了，今日我这泥鳅也算跃了龙门，所以我要敬大家对我这鱼水之恩一杯！”众人齐声叫好，各自撞杯，又喝了一杯。

　　这时，第三道菜第四道菜接连上桌。秦素秋急匆匆掀开盖子时，见是一道干炸鸡翅和一道红烧猪蹄髈。秦素秋指着鸡翅道：“这道菜我知道，应该叫‘大鹏展翅’！”

　　我赞道：“师娘聪明！”

　　秦素秋看了看猪蹄膀：“这道呢……”正纳闷间，旁边一直闷闷不乐的韩江南忽然说道：“烽火前程！”

　　秦素秋一愣：“烽火前程？好名字！”

　　韩江南忽然起身，冲我举杯道：“大哥，我也敬你一杯，没别的，你现在是雷家四当家，雷公馆红人，我想你再帮我再和雷先生说说，我还是想再回去。”话音一落，本来有说有笑的众人即刻安静下来。韩江南似乎没察觉道气氛的尴尬，自顾自地道：“我要在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我要给那五也给我自己报仇。”

　　我摇了摇头：“小个儿，雷公馆不适合你，我帮你想了个新的去处。”

　　韩江南大声道：“不，除了雷公馆我哪也不想去！”

　　我呵呵一笑：“连林会长府上都不想去吗？”韩江南闻言一愣，坐在我身边的林岩这才笑道：“对啊，江南，我已经和我爹说了，他答应你可以先到我家去帮帮忙，然后再帮你在他的商会谋个合适的职务。”

　　小个儿本来已经铁了心想回雷公馆，但是一听到去赤脚财神那里，顿时也没有了主意。

　　秦素秋连忙劝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江南你还犹豫什么？当然是去我亲家的公司啦。”韩江南这才不坚持己见，慢慢坐了下来。

　　这时，小二推开包厢大门：“金爷，是有贵客到访……”

　　我一愣：“什么贵客，我的贵客都在这儿呢……”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雷凡的声音：“看来我是不该来啊……”说着，一名举止儒雅、器宇不凡的中年人从容走进。我没想到雷凡会亲自前来，连忙起身迎接：“雷少爷……”在座的众人也齐齐起身，拱手道：“雷少爷好……”

　　雷凡随和地一笑，摆手道：“大家不必拘礼，都坐吧。我今天是恰好经过，听见金少在这屋子里说得天花乱坠的。一时好奇，就进来看看。”

　　我讪笑道：“让公子见笑了……”

　　“人生得意，应该的！”雷凡道：“特别是你，年轻有为，我比你年长十几岁，却没有那么多的经历，本就值得骄傲。如果你面面俱到，处处恭谦，我倒觉得奇怪了。”

　　胡大力不善饮酒，才几杯酒下肚脸就喝红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点评道：“我看小雷先生和我师弟，就是王八瞅绿豆，怎么看都对眼，哈哈。”话音一落，洪浩和仇凌一左一右，赶忙把他按下，不让他再吭声。胡大力是薛金羽的弟子，我如果是胡大力的师弟的话，那不也是薛金羽的弟子？满上海谁不知斧头帮和雷家素有嫌隙，雷地宝再怎么傻也不至于把薛金羽的弟子请来当大爷供着吧？

　　雷凡当然认出胡大力的身份，却没露半点怒色，反而开怀笑道：“哈哈，车夫头出了名的心直口快，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洪教头，仇副会长也都在，今天这顿酒阵势了得啊。金少，你有这么多好朋友好兄弟在身边，想不成功都难。”

　　我笑道：“公子这句话算说在点上了，我金少来上海这些时间，其他的都是狗屁，能交下在座的兄弟朋友才是最大的财富。来，我再敬大家！”说着，让小二再上一个酒杯，给雷凡满上。

　　雷凡捏着酒杯，微笑道：“金少，你现在已经是英租界的华总探长，也是雷公馆第四大股东，但还有一个身份你要尽快落实才行！”众人面面相觑，都看着雷凡，隐隐猜到他所提何事。

　　雷凡道：“这两日，我便带你去林府登门提亲可好？”此话一出，我怔在当地，竟有些脸红起来。林岩脸色更红，脸上略带几分欣然笑意，显然她对雷凡的提议极为赞同。

　　两人正害羞间，却都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张雪的表情都是极为尴尬。看起来又惊又悲，全然没有半点开心的样子。

　　秦素秋脸上则是笑开了花，推了一把有些呆滞的我：“傻小子，乐傻了吧？你马上就要娶媳妇啦！哈哈……”话音一落，整个房间再次沸腾了起来。

　　张雪面无表情，眼见大家都在祝贺我，她却失魂落魄地给自己倒满了酒，仰头一饮而尽。

　　有时候，她恨自己是个女人，更恨自己不能像韩江南一样随意耍酒疯，借着酒劲把话都说开了。但是，这一切都不是她能选择的。

　　她爱我吗？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然而，当她发现自己距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候，却越来越觉得自己生无可恋了。

　　她中了一种毒，这种毒的名字叫做金少，解药的名字也叫做金少。

　　呵呵，请再赠我一杯毒酒吧。

　　吃完饭后，林岩开车载韩江南回家，带他四处参观。身为上海首富，林家公馆的装修风格不可谓不奢华洋气。林岩清楚地记得，金少第一次来的时候甚至都看傻了眼，以至于不得不在林岩的提醒下，才知道林哲翰在跟他说话，他真是好好笑……

　　然而，韩江南到来之后，并没有像我那样差点没惊掉下巴的反应。虽然他也像我一样，好奇地四处看了看。但就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怎么才能借助赤脚财神的名字东山再起……

　　林岩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对齐林说：“这里是餐厅，这里是客厅，这里是书房……”简单走了一圈后，林岩转过身来，问道：“给我做司机，不会觉得委屈自己吧？”

　　韩江南苦笑一声：“当然不会。”

　　林岩灿烂的一笑，领着韩江南边说边走：“可惜做我家的司机就不能再住在杂院啦，不能再和大家热热闹闹的一起了……”

　　韩江南摇摇头：“没事，天下本来就没有不散的宴席。”

　　林岩推开一间房门：“你就住这间房吧！”

　　韩江南看了看，那房间竟是一间客房，装修风格与整座公馆保持一致，也是奢华欧式的调子，室内一张大双人床看来极为舒适豪华，这环境简直要比大杂院好得多了。忙点头道：“好！”

　　林岩伸出手：“你下午去回去收拾东西吧，随时可以入职了，我代表我全家人欢迎你！”

　　韩江南看到林岩伸手，先是一愣，半晌才知道林岩是要同自己握手。他木讷地伸出手去，轻轻握了握林岩的小手：“谢谢……”

　　晚上，当韩江南回到大杂院的时候，院子里却空无一人。他茫然地四下观望一番，神情竟是颇为落寞。看来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做，没有人会有心情来给韩江南这个多余的人送行。

　　韩江南走上楼梯，走进自己和我的房间，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衣服、物品。当他把行李箱盖上后，下意识地看了看我的床，又环视了下整间陋室。

　　这屋子他住得虽不算久，但里面也承载了许多他或欢乐或悲伤的记忆。无论那记忆里的是欢声笑语还是痛苦流泪，都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牢牢不可分割。韩江南提着箱子，背上行李，正要出门的时候，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把箱子和行李放在原地，匆匆走出房门，走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