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秦素秋挣脱贾六，起身扑向我。贾六再次拉住秦素秋，大声道：“让我来！”上前一把抓起我，二话不说，一记重拳打在我脸上。我中拳倒地，摇晃着又爬了起来。

　　贾六大吼道：“你他妈的告诉我，雪姐是怎么死的！”

　　我跪在地上，向秦素秋和贾六深深一拜，摇头道：“我不能说。”话音未落，那五上来又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我脸上，叫道：“我打死你！”我再次应声倒地。

　　贾六不依不饶，上前揪着倒地不起的我还要打，徐牧见势头不对，连忙拉住贾六的拳头，喊道：“住手！”贾六的脸涨得通红，却死活不肯撒开我。

　　徐牧吼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我让你们给我松手！”说着，使出全身力气，把贾六和那五的手生硬拽开。转身面向我，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给我一个明白话，雪小姐她……她到底是死是活？”虽然徐牧向来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那一个，但此时乍一听到一一的死讯也不禁方寸大乱。

　　我低下头去，低声道：“师姐没有回来，并不是因为她怀孕了，而是她身中数刀，掉下山去了，连尸骨都没能找到……”众人直到此时才知道张雪没有回来的真实原因，不由得都愣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素秋老泪纵横，哭喊道：“当初你带她走，我就不同意。可现在呢……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金少啊，你怎么不好好护着她呀……”

　　暴怒中的那五忽然暴起，开始动手撕扯白绫，不断发出呲呲的刺耳声响。贾六更是放声大哭，指着我骂道：“骗子！骗子！你给我滚出去！我不允许一个害死我姐的人给她办灵堂！滚出去！姐啊……”

　　秦素秋也喊道：“对！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我万万没有想到，张雪和徐牧、那五、贾六、榜爷他们几个的交情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时，一直沉默的张明义摇了摇头，忽然用拐杖敲了敲地板，跟着喊了起来：“你们还不明白吗？雪儿是他最爱的女人，当初他为了雪儿把上海的大好前程都放下也要带她走！你们都忘了吗？我徒儿害谁也不会害雪儿的，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难言之隐！”张明义是个老江湖，从我这些日子的表现早已猜到端倪……

　　秦素秋却不依不饶地哭嚷道：“今天大家都在。金少，你给大家说，到底是谁害死了她！你说呀！”秦素秋这些日子心心念念想着抱孙子，没想到到头来听到的是“一尸两命”的消息，却教她如何不伤心，如何不绝望？

　　我想了想，忽然把心一横，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们的！你们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那五的眼泪似瀑布一般奔流而出，他跪在我面前，却说不出话，只能“咿咿呀呀”用双手比划，仿佛在质问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那五，只能不断摇头，低声道：“那五……哥对不起你……”

　　冯金榜上前，一把拉起那五，沉声道：“金少，我是个粗人，我们都受过你师父一家的恩惠，虽说你对我们也有救命之恩，但雪小姐和我们相处的更多一些，我们也没什么心机，但我就算是傻到不知东西南北，也不能每次都由着你说什么是什么了！”说完拉着那五走了出去。

　　“猪狗不如！”贾六骂着，向我吐了一大口浓痰。

　　贾六忽然扭头问徐牧：“老徐，你难道还要留在这里？”

　　徐牧缓缓摇头：“雪小姐的灵堂还在这里，我要守着她……”

　　贾六惨然一笑：“好……你守着她，我们走！”眼圈一红，拉着那五和榜爷等人离开。

　　几人走到门口，却发现林岩竟不知何时来了，正愣愣地站在门前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紧跟着，徐牧也看到了林岩。他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最后终于识趣地走了。

　　没多久，灵堂里就只剩下我和林岩两人。林岩愣愣地看着房间里那座“爱妻张雪”的灵牌，低声问道：“真的吗？”

　　我跪在原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说。这一天，没人知道他到底跪了多久……

　　……

　　罢工归罢工，日子总还得过。

　　该吃饭吃饭，该喝水喝水，该睡觉睡觉。无论我们在做什么，明天总是会来。所以，长达四个月的上海大罢工在多方协调之下终于宣告结束。

　　工人复工，商人复市，学生复课。虽然整整四个月的混乱给整座城市带来一派破败萧索的气象，但好在上海这个城市足够大，根基足够深。所以只是第二天，各大街道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人们奔走相告，都在宣告罢工结束这个天大的喜讯，就连报童喊新闻的语气都有了更加兴奋的语调。

　　下午，我收拾心情，独自来到总工会。刚一迈进办公室，李军就已经激动地迎了上来，紧紧握着我的手，说道：“这次调停罢工你居功至伟啊！”

　　我淡淡一笑：“都是您和仇大哥领导有方！”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致。就算是立下天大的功劳，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张雪去世后，再没人分享了他的喜怒哀乐，天大的喜讯也就变得了无生趣。

　　仇凌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道：“李军同志，还记得你答应金少的事情吗？”

　　李军呵呵一笑：“当然记得。我赌输了，今天一整天，我李军唯你金少之命是从！”

　　我连忙客气道：“堂堂总工会李主席，我哪敢啊？”

　　“愿赌服输。”李军道。

　　我本来确实只是一句戏言，不过见李军如此认真他倒不好意思拒却了。但他今天实在苦闷已极，实在没心思要李军为自己做些什么，便道：“要不改日？……今天我实在没心情，咱们改天再说行不行？”

　　李军哈哈一笑：“好！那你记得我欠你一天就好！这一天，你随时来向我讨要！”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哈哈哈哈……”

　　两人拍掌盟约，这个当一天小弟的账就算欠下了。仇凌只觉得有趣，一直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等到两人笑够了之后，忽然问道：“兄弟，你知不知道，现在你无论是在总工会还是学生会之中都很有威望啊。大家都一致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总工会，你觉得如何？”

　　我闻言一愣：“啊？大哥，我以前可是劣迹斑斑啊，你们不怕我辱没了总工会的名号吗？”

　　仇凌反问：“劣迹？有吗？送薛金羽出城、救薛金麟和雷碧春与危难之中，清水湖硝烟、消灭杨家党、抢熊立老婆，这些听着都是光辉事迹啊……”这前面四条大事都是我的得意之作，自然都无条件认领。但唯独这抢熊立老婆这件事我却不觉得有多光辉，忙“谦虚”道：“仇大哥，你别取笑我了。”

　　仇凌又道：“唯一劣迹就是加入雷公馆，而且你现在和他们也再无什么瓜葛了！我觉得没问题啊。李军同志，你觉得呢？”

　　李军沉吟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金少同志，我们不在意你的过去，更在意的是你未来能为党、为人民做什么？”说到底竟也是在拉拢我加入公会。

　　我这下更愣了：“啊？”茫然看着李军，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仇凌起身，忙推了一把我：“你听到没有，李军同志可是第一次叫你金少同志啊。这说明，你已经是我们的战友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哦？哈哈，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军又道：“加入总工会要先加入共产党。”

　　严华也劝道：“对，入党！怎么样？我愿意做你的入党介绍人……”正说话间，只听到一阵防空警笛声轰然响起，瞬间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安静氛围。

　　三人茫然对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一个工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李主席、仇副主席，海……海军陆战队，日本人的，冲……冲进上海了！”

　　“怎么回事？”我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日本人为什么要来上海。

　　这时，另外一名工友匆匆跑了进来，将一封密信递给李军。李军拆开信封草草读了一遍，忽然一拍桌子，摇头道：“没想到，这场博弈，最终还是让日本人赢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都是日军进驻上海的消息霸占了报纸的头版头条。日本官方以保护侨民为由，派遣海军陆战队抵达上海，入驻虹口地区。自此，日本****在上海有了军方势力，与英、法两租界分界而治。

　　在当时，很少有人看得出来，这只是日本人阴谋侵略中国的一个序曲而已。其实日军在东北发动九一八事变，侵华战争正式拉开序幕。当然我们也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