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林岩后，我来到雷公馆。雷地宝正在落地窗前喂鸟，心情看起来不错。我很识趣地上前躬身行礼：“雷老板。”

　　雷地宝也不转身，一边逗鸟一边说：“金少啊，贾德利贾局长刚刚和我通了电话还特意表扬了你，说你脑子口齿伶俐，陪二奶奶口供做得不错……”

　　我忙道：“哪有，还是二奶奶临危不乱大将之风，我也就是在旁打打边鼓罢了。”

　　“这次表现不错……”雷地宝转过身来：“说吧，有什么想我奖你的？”

　　我想了想说：“雷老板，上次杨富春被杀案不知道您还记得我那个兄弟韩江南不？他托我给您带个好。也想来咱们雷公馆做事，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

　　雷地宝点头：“好！答应你，明天就可以让他报到，去找熊立带着他……”

　　我一愣：“找熊立？”脑海中隐隐浮现了熊立那整天阴笑的画面……

　　雷地宝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赶忙摇头：“……没有。”

　　雷地宝点头道：“那下去吧。”

　　“是。”我正要走，忽然听到背后雷地宝的声音：“等一下，你这兄弟叫什么？”

　　苦笑道：“绝不是，他比我小两岁，名叫韩江南。”

　　霍天洪沉吟道：“希望这个韩江南能像你一样得力。”

　　我一抱拳：“谢雷老板！”随即转身离去。

　　晚上，回到大杂院时，薛金羽已经醒过来了，只是烧还没退。徐牧、冯金榜、胡大力三人一直陪在薛金羽身边，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我和薛金羽打了声招呼，对冯金榜说：“车子的事情办妥了。”

　　冯金榜问道：“什么时间？”

　　我道：“这个周末一早。”

　　薛金羽微微转头，虚弱地问道：“什么车子？”

　　我道：“送你出城的车子，不过烦劳薛帮主这次要扮一回司机了。”

　　胡大力眼睛一亮，喜道：“也就是说帮主能出城就医了？”

　　我点头道：“我们尽力而为吧！”

　　薛金羽点了点头，说：“金少，我薛金羽做事恩怨分明。你救了我一命，作为报答，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我道：“举手之劳，薛帮主不必挂怀。”

　　薛金羽斥道：“别假客气了，你金少也不是个客气的人！提个条件吧，我还了你这人情，今后就各不相欠，我最讨厌欠人东西。”

　　我扭捏一笑：“您执意如此的话呢……嘿嘿，这还挺不好意思的……”

　　薛金羽有些烦了：“快说，我喜欢干净利落，就怕纠缠！”

　　我没皮没脸道：“可我偏想和您纠缠……”

　　薛金羽当然听出我话中有话，皱眉道：“什么意思？”

　　我微微一笑，用坚定地声音缓缓道：“我想拜您为师。”徐牧、冯金榜、胡大力一听此言全都愣在当场，作声不得。

　　薛金羽也不起身，轻轻对我招手道：“你过来。”我不解其意，还是跨步上前。躺在床上的薛金羽二话不说，猛地抬手掐住我臂弯上的曲池穴。这一下出手奇快，认穴奇准，我连反应都没反应就被薛金羽用二指掐住，顿时只觉得半身酸软，手臂发麻，被掐的地方说不出来的疼，整条手臂更是半点力气都用不出来，更别提挣扎了。忍不住大叫出来：“啊……疼！疼！疼！”

　　薛金羽松开手，又仔细摸了摸我的手臂，冷哼道：“资质还不错，你师傅师娘也都是高手，就算是十三太保的人动你也未必能很快打到你，你和教头的比试我也听说过，也算是个高手了，大家都知道你不爱动手打架，玩嘴皮子的人你现有的功夫防身足够了，没必要在和我学什么功夫，想个别的要求吧。”

　　我兀自不服，不依不饶道：“不是你说要求随我开吗？”

　　薛金羽摇头道：“要求可以随便开，师父不能随便拜，别的好说，拜师不成。”

　　我道：“可我就想向你拜师啊！”

　　薛金羽反倒被我说乐了，点头道：“好！那你先说说为何要向我拜师？”

　　我眼珠一转，说道：“拜师不一定是要向您学习武功，更重要的是要向您学习做人的道理。”心中暗想：“我本来也没想和你学武功，我只消跟人说我师父是斧头帮帮主，以后还有谁敢把我怎么样？”

　　薛金羽当然不知道我心中的鬼点子，不禁一愣，问道：“哦？你要学我什么？我还真想好好听听……”

　　我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薛帮主你此次刺杀警察局长是为了支援南方革命军讨伐直隶总督齐夑元对不对？”

　　“所以呢？”

　　我道：“革命军已过湖南，不日可至江浙上海即将兵临城下。那王成和徐锡锭掌控上海几万名警察，他一死，上海驻兵没了头目自然大乱，当然会帮到革命军解放上海。”听到这里，薛金羽忽然对我有点刮目相看了。之前他只觉得我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赤佬”，现在看来，他恐怕得重新审视这个人了。

　　我道：“您不顾自己的安危，冒着生命的危险刺杀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革命！”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酒馆里听大哥洪浩讲过的话，当即照葫芦画瓢地说道，“革命……该不该革命？当然要革命，要彻彻底底的革命！要把这世上种种恶疾一扫而尽，要把封建军阀殖民列强统统赶出去！要建立全新的平等的民主的新中国，要让人人有书读，人人有饭吃！敢问，这样心怀天下恩泽苍生的大丈夫我不拜他为师拜谁为师？”我这番话说得可谓抑扬顿挫、滴水不漏，不仅声情并茂，而且颇有几分慷慨陈词的感染力。听得在座的各位皆是张口结舌、目瞪口呆。简直都不相信这番让人备受感动的话竟然是出自我这种“小无赖”之口。

　　薛金羽听得有点恍惚：“……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要收你为徒不可喽？”

　　我还没等薛金羽点头，猛然下跪磕头，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弟金少一拜！”就在我忙着拜师的时候，韩江南正好从外面回来，到胡同口的时候，看到了公示板上的悬赏公告：“缉捕杀人犯薛金羽的悬赏告示”。

　　韩江南盯着看了半晌，只觉得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厉害。许久，韩江南才将视线从悬赏告示上移开，拐弯回到大杂院，刚推开门，就见我正从病房里出来。

　　我一看到韩江南，兴高采烈地扑了上来：“小个儿，你跑哪去了？告诉你个好事，薛金羽收我做徒弟了！”说着，转而对一旁的胡大力道：“我以后和这个老鹰也要师兄弟相称了！”

　　胡大力见自己多了一名师弟，也是很高兴，憨笑道：“是啊是啊！师弟好！”

　　我抱拳道：“师兄好，哈哈！”韩江南看了看我，忍不住酸意又起，不冷不热地说：“挺好的，当了薛金羽的徒弟就更没人敢欺负你了，兄弟又那么多……”

　　我当然感受到韩江南的不快，一把楼过他：“还有个两个消息是关于你的，一好一坏，你先听那个？”

　　小个儿一愣：“我的？”我点头。

　　“那先听坏的吧……”

　　我想了想说：“……还是先说好的吧，雷老板已经答应你到雷公馆入职了，明日一早即可报到。”听到能加入，小个儿的眼睛顿时亮了，激动地问道：“真的吗？”

　　我拍了拍胸膛道：“当然，我答应过你的啊！”

　　小个儿兴奋的问道：“太好了！……哎，那坏消息是什么？”我脸色一沉，低声说：“雷老板让你先跟着那个熊立。”

　　小个儿一愣，随即眼神黯淡下来：“跟着他？整天一脸奸笑的那个赌鬼？”

　　我看了看韩江南，安慰道：“今时不同往日，这个熊立虽说是十三太保之一，毕竟还有雷老板在后面……要不我明日再去求求雷老板吧，还是把你派给别人好些。”

　　“不！”没等我说话，小个儿忽然发狠道：“大哥，此人能列在十三太保，也必定有些能耐，我就跟着他了。”

　　“好！”我点点头：“这条路是你自己要走的，反正我也在呢，以后咱们兄弟同舟共济就是了。”

　　小个儿也点头道：“同舟共济！”韩江南虽然雄心不小，毕竟熊立可是雷地宝的狗头军师，此人心念邪恶，对待手下也是心狠手辣，出坏主意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你确定跟熊立？”

　　……有何不可？

　　第二天，小个儿依着我的吩咐来到雷公馆报道。一名仆从引韩江南来到大堂，熊立正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盯着他看。虽然心中颇有几分惶恐，但小个儿还是鼓足勇气，没让自己哆嗦出来。

　　熊立起身上前，淡然问道：“你杀过人吗？”

　　小个儿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熊立摇了摇头，忽然扬天狂笑起来，指着小个儿鼻子说道：“哈哈哈哈……你呀，两次看你都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连人你都没杀过，还想在上海滩扬名立万？你们这兄弟俩一个是狼行千里吃肉，一个是狗行千里吃屎，真是绝配。韩江南，记住，你是什么货色就是什么货色，烂泥永远扶不上墙。就算你今天进了雷公馆的门子，我收了你，用不了多久你还是会光溜溜的滚出去。所以我劝你——现在，就从这个门走出去，这个世界不属于你，我们这里要得是狼，不是狗，更不是羊，找个什么能糊口的营生安安稳稳过你的小日子去。否则很快，不是我把你从这道门给扔出去，就是兄弟们把你的尸身给抬出去。”韩江南本来很紧张，但当他听完熊立这番长篇大论之后，反倒渐渐冷静下来。

　　熊立见小个儿眼色有异，问道：“走还是不走？后生仔，选好脚下的路，不是每一条路都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