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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八章 苍天哭刑场

  台下所有民众都是敢怒不敢言,攥紧了拳头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却都不敢贸然上前。他们都知道李宝章对于起义者的态度,任何人胆敢踏出一步,都要被当场击……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忽然走出人群,迈着大步朝前走去,那是我!

  身后的市民纷纷喊道:“你干嘛去!”

  “回来!”

  “你会死的!”

  贾六一愣,大喊道:“是他!是他!”惊讶而又欣慰的语气仿佛黑暗中乍逢光明,仿佛暴雨中乍逢雷霆……

  杨复远凑上来看时,也是被惊呆了,低声道:“不怕死吗?”

  关伟瞪了二人一眼,低吼道:“别说话!”

  乌云之下,数百把雨伞仿佛一朵朵哀悼的黑花。瓢泼的大雨静静洗涤着烈士身上的污垢,鲜血汇集着雨水尘埃,默默灌溉着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没有撑伞,任凭雨水压趴了他的头发,一缕缕垂在眼前。他从黑压压的人丛中走出来,如同两军阵前单独叫阵的武将。任凭面前千军万马、刀枪林立,他却只有独自一人、赤手空拳。

  义之所在,虽万千人,吾往矣!

  此刻,他毫不犹豫、也毫不恐惧。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刑场。他漆黑的目光深深凝望前方,那种目光与其说是坚定,不如说是空洞无物。

  台上李宝章见到我的举动,一时也有些惊异,忙问手下副官:“那人是谁?”

  副官眯起眼睛看了看,摇头道:“雨太大,看不清楚!”

  李宝章冷哼一声:“管他是谁!准备!”行刑队闻声,悄然端起步枪。

  ……

  在听说广场发生的事情之后,林岩立刻坐上车子,命韩江南用最快的速度赶赴广场。

  快到目的地时,韩江南劝林岩道:“一会儿我去就行,你身体还没养好,就在车里待着。”

  林岩却摇了摇头:“你就别管了,再开快点。”韩江南不好多说什么,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奔广场方向驶去。

  抵达广场后,林岩连伞都没来得及打就匆忙下车。只见刑台之下,数百群众撑伞屹于雨中,皆不发一言。刑台之上,数十名士兵正手持步枪,将枪口瞄准台下一人。

  在刑台和人群之间的中心点上,一名黑衣青年迎着劈头盖脸的暴雨大步向前,任凭万千枪口指向自己,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韩江南见到那人时一愣,惊讶道:“大哥?他怎么会在这儿!”

  林岩这才意识到我要做的事情,不顾韩江南的劝阻,立刻撒腿奔入雨中。韩江南阻拦不及,只好与林岩一起趟进水中。

  ……

  刑台上,副官已经举起了手,“准备!——”身后,所有士兵齐齐将枪口对准我。

  大雨中,我缓缓抬起头来,雨水冲刷了他脸上的尘土,使得他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副官看到我面目时却是一愣,连忙喊道:“别开枪!”

  这回轮到李宝章愣了:“为什么不开枪?”副官连忙喊道:“那人是金少!”

  “金少?调停罢工的那个金少?”

  “他还是林哲翰的女婿!”

  李宝章不屑地冷笑一声,嗤之以鼻道:“笑话,一个逃婚女婿,我还要怕?给我开枪!”

  副官只好点头:“是!”再次高举单手,身后士兵们又把枪提起来瞄准我。

  这时,一个娇弱的身影忽然从我背后追了上来,与我肩并肩站在一处。是林岩!她不顾一切地握紧我的手,任凭千夫所指、万枪所向,同他肩并肩大步向前走去。有他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我扭头看了看林岩,后者也正看向他,同时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随后目视前方,迎着黑漆漆的枪口无怨无悔地走去。

  这时,韩江南也从另外一侧追了上来,握住我另一只手。我看到是韩江南,更把他的手紧紧握住。

  三人并肩前进,一步、两步、三步……台上副官见状更是恐慌,忙望向李宝章喊道:“林哲翰的女儿也来了!”

  李保章颇有些暴跳如雷的感觉,咬牙道:“怎么谁都来凑这个热闹……不管了,给我杀!全杀了!”

  副官犹豫不决:“这,这……”

  李宝章见状,忙拔出手枪顶在副官脑壳上,威胁道:“你敢违抗军令?”

  副官连忙摇头,唯唯诺诺道:“不敢!”说完,第三次举手:“大家准备……”然而,这一次眼前的情景不仅仅让副官看傻了眼,就连李宝章也傻了。

  人群中,只见贾六挽着杨复远、杨复远挽着榜爷、榜爷挽着关伟率先走了出来,而这几人更挽着其他人,几乎是所有的市民,都手挽手大步走了上前。关伟上前,握住林岩的手,其他人则握住韩江南的手。于是,以我为中心的一排排市民手拉着手,心连着心,大踏步向广场中心走去。

  副官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这下李保章也有点慌神了,副官疑惑道:“……还要不要开枪?”

  李宝章踌躇片刻,无奈的叹道:“撤!”命副官领着军队撤下擂台。

  瓢泼大雨中,我来到刑架前,把那五的尸体放了下来。我抱着那五的尸体,看着他紧紧闭合的双眼,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一旁的林岩见我哭的凄惨,也忍不住含恨落泪。

  天越来越黑、雨越来越大、雷声越来越响……

  我的哭声震天,贾六、榜爷、杨复远都扑了上来。一众昔日的结拜兄弟,当场痛哭流涕一片。

  关伟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是摇摇头,扭头离开。该做的事情他都已经做了,现在,就剩下善后了。他走下刑台,从人群中穿梭而出。任凭身后的人们哭得震天荡地,脸上始终一片蓦然的表情。大街上,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哭得死去活来。关伟走过女人身畔,视线却根本没多停留在他们身上哪怕一秒。他要做的是轰轰烈烈的大事,自不愿在这种生离死别的道路上多耽搁时间。

  哪怕大街上到处都是凌乱破败的景象,对于他而言,那只是一个行将告别的过去的世界。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大雨中,还有些不肯休息的市民、士兵在收拾尸体,他们将尸体分别抬起,不断扔到一辆辆板车中,然后一车车拉走。没人知道他们会把尸体拉到什么地方,死去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再占据活人的空间。

  眼见面前一队士兵列队走来,关伟连忙压低帽檐,与这队士兵擦肩而过。再走过几条街道之后,关伟扭身拐进一条阴暗的弄堂,来到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轻轻敲了敲门。不多时门就开了,开门者正是公会副会长仇凌。

  仇凌左右看了看,见无异状,忙拉关伟进门。两人走过一条阴暗的走廊,上了二楼,这才来到李军躲藏的房间里。此时的李军正一脸严肃的坐在角落,手里拿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关伟、仇凌识趣地坐在李军对面,许久,李军才说:“你们想到了吗?是谁告的密?”

  仇凌闻言一愣,关伟却只是摇头。李军又道:“这次只有工会核心领导层的几个人才知道具体起义的时间、地点等布置情况,我们要想想都向谁透露过这些的消息。”仇凌忽然想起前几天对我说到起义之事。那时他还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不要告诉任何人,难道真的是他?

  关伟忽道:“而且经我仔细调查,此前来参与攻打总工会的近千人,并不是李宝章的部队。”李军、仇凌闻言都是一惊。

  仇凌凝眉苦想:“会不会是……蒋书东?”

  李军摇头道:“不可能。武汉国民政府和北洋军阀水火不容,国共两党并无间隙。我们这次起义是针对军阀孙传芳的,国民党就算不帮忙,也不可能反过来帮助军阀。”

  仇凌道:“那我就索性先用小人之心胡乱揣测一下,蒋书东之前来到总工会,如果他被我们当前在上海的实力震慑了到呢?现如今,国民政府攻打上海在即,上海被打下之后,国民党势必不想看到另外一个党派在沪上的势力与其旗鼓相当甚至比它更强呢?与其到那时眼睁睁看着总工会继续壮大,还不如就先借军阀之手以攻击之。”

  关伟点点头,说道:“嗯,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李军还是摇头:“不可能。国共两党共同合作、里应外合才能打下上海,才能救中国。在这一点上,我们根本没有矛盾!我还是不相信国民党会这样做!”扭头问关伟:“那些来攻打总工会的部队,到底是谁的人?”

  “我还在查。”

  仇凌摆手道:“不必查了。在上海,能在如此短时间召集起近千个能打能杀的,除了雷公馆,没有它家了!”

  李军一愣:“雷公馆?”

  仇凌冷笑道:“明事难成,暗事易做。请个替死鬼来办脏手的事儿,比直接出面要好得多。此事若成,加官进爵;若是不成,棋子而已,当弃则弃。李军同志,你也说过,那些披着北洋皮的士兵,可不是北方口音呀。”

  李军叹道:“是啊……”

  关伟又问:“可雷公馆又是怎么知道起义的具体安排?”

  李军道:“我们总工会中,和雷公馆熟悉的,只有那么一个人。仇凌同志,这一点,你也想到了吧?”

  仇凌缓缓点头,叹道:“这件事,我确实对金少说过,但我希望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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