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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神木堡(戊子,土克水)(下)

观心殿 风山姜米糖 3579 2024-07-11 11:06

  此时已经是六月,他们此行出来已经半月有余,中原地区应是步入了夏季,而边关的草木终于渐渐变绿,风中也带有了一丝暖意。却是多了雷雨,时而狂风席卷,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于远行多有不便。

  神木县其地,地处陕西北端,北接袄儿都司,以长城为边关之界,素有“南卫关中,北屏河套,左扼晋阳之险,右持灵夏之冲”之称。

  历史之上皆为军事争夺之要地。前朝时,多有羌胡占据此地,直至本朝边关才渐渐评定,设葭州下属神木,并在此设立千户所,故往来之人经常称此地为“神木堡”。

  此地已是名不虚传的“塞上风光”了。这日,众人行至黄河边渡船,夏观颐此时身体终于渐好,稍微走动已无大碍,他跟着姜景士坐在那黄石沟壑之上,等待那随行的脚夫将行李慢慢搬到船上。

  看着眼前黄河水奔涌至天际,天边乌云沉沉,群鸟哀鸣,再远望枯草连波,风沙漫卷。他忽然想起杜甫的名诗中的两句:“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来。

  他小时候跟着私塾读书学诗词,记性也是极好的,即使最不爱念的诗词,看个一两遍也可记住。可像今天这样,忽然触景生情,想到诗歌字句的,却是第一次,也算是第一次体味到了诗中的心境。

  自北上这一路,姜景士发现夏观颐沉稳了不少,再无口无遮拦,即使心中再恨那玄天派道士,也绝不表现出来,时常默默地就是一天。甚至有时候姜景士感觉都有了他爹的几分沉静的气质。他也不去多问,少年长成,挫折必不可少,需要时间内化。

  而姜景士,心中却又有另外一番感慨。此去大半个月,真真是距离那地图里昆仑丘之地越来越近,他研读那地图之时,就已知道,过了这黄河,再往北一点,便可看一看地貌,寻那古时河流遗迹,比对探寻了。

  而他此时回头看一看身边,这去寻昆仑之人,居然和自己快四十年前去那昆仑雪山惊人的相似。都是夏家、谷家和姜家。

  可是看看四十年前,前有行内传奇夏老爷子夏绍宗带路,后有夏家公子夏金平得父心法真传;京城谷家小少爷文通八史且深谙占星之术;山东风山派嫡子姜小爷堪舆风水之术亦是行内一绝,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再看看现在,这三家,居然还正好是三辈人。姜景士早已是垂暮老者,若不是被逼,只有退意;夏家这位曾孙,未满二十,资质尚可,却毫无人间历练,还带伤在身;再看那谷家少爷,年逾三十,依然不学无术,胆小怕事,行事颠三倒四。

  姜景士想到此处,实在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说四十年前那样年轻、强力的队伍都在昆仑山大受打击,折戟而归,这四十年后再探昆仑丘,现如今这样的草台班子,再加上那玄天派一干莽夫,又如何能全身而退呢?

  “姜爷爷……您怎么了?”夏观颐在他身边轻声问道。

  姜景士目光萧瑟,只望着远方,尔后抬手揽着夏观颐的肩膀道:“无事。过了黄河,此去便距离地图所指不远了,恐前途多凶险。”

  夏观颐沉默了一会儿,道:“姜爷爷莫要担心,您年事已高,若真寻得了那个去处,亦不用亲自进去了,我与玄天派的道士们先进去一探。”

  姜景士笑道:“小疯子,都会关心起人来了!”他紧了紧揽着夏观颐胳膊的手,道:“都走到此处了,想你姜爷爷我呀……也是这辈子的昆仑之事该有个了断,逃亦是逃不掉的。”

  此时,谷辰泽从远处向二人奔来,给他们拿来了道士们在黄河边无事,烤制的粟米馒头。热腾腾,地递了过来。

  自上次谷辰泽差点被玄天派杀掉,他便一直贴着姜景士与夏观颐祖孙二人,想求得庇护。一开始祖孙二人都极其烦他,之后却又觉得他尽力讨好之姿亦是可怜,便也时常回应一下,让他不至于太过尴尬。于是二人便接过馒头,道谢。谷辰泽便开心地坐在二人旁边。

  其实之前姜景士就发现,谷辰泽虽不学无术,内心怯懦,可在寻地图、去昆仑丘的事情上却是无比坚定,甚至几次以身犯险。

  他也曾问谷辰泽为何如此,谷辰泽说他爹生前待他不薄,而自从他爹去世、且闹出那尸变之事之后,他在谷家就特别不受待见,与其在家中遭人白眼,不如自己出来寻这昆仑丘,一来能圆他爹遗愿;二来若真有什么惊人的发现,亦可以出人头地,让家族中那些人刮目相看。

  姜景士虽觉得他想法天真,可对他爹的圆愿之心却也觉得值得赞许,加上回想故人之姿,也就懒得计较他从前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往事了。

  过了黄河,众人行走至了神木堡内的一处荒村,此地已无驿站,只能往北走到长城脚下,寻找兵营千户所等地寻求落脚之地。

  虽然陈同林手执骁骑营文书,在兵营帐内落脚亦是无碍,可是那玄天派的道士皆是南方富庶之地、鱼米之乡之人,又如何能习惯得了这北方边塞的气候。

  行进这大半月以来,边塞苦寒,气候干燥难耐,饭食之中见不到一点绿菜白米,皆是粗粮肉食,道士们早就士气大减。

  陈同林知道不宜再拖延,便从军营要来了此地的山形地图,拉着姜景士四处巡山看景,探究堪舆。

  姜景士此时第一次拿出了风山派的掌门罗盘,握在手中,辨明方位。他与陈同林二人,骑着马出行,先行探究一番。

  可他却并非按照军营的山形地图去找,而是依着罗盘的方位,先是游走到了西北边一座不起眼的荒山之上,此处渺无人烟,山连名字都没有。他们却一直策马爬至了山顶。

  陈同林只见姜景士眺望远山,不知其所以然,等了一会儿,便搭话道:“我亦曾通读《山海经》,知那黄帝的都城便是昆仑丘……只是,现今诸多地理名家都指那书中说昆仑丘乃黄河发源之地,且那丘‘发四处水’,应是更加西边,水系丰富之地才是。汉朝时张骞出使西域之时,便传闻已寻得了那昆仑山,却未料到循着地图,这昆仑丘却会是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之中?”

  姜景士没理他,只是继续观望,尔后道:“古书亦会多有谬误,但是这的确是地图所指之方位。谷星枢毕生心血研究出在此地,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他策马往山的南边断崖,又观望了一阵道:“黄帝乃上古之君,其都城建造,自与当今之风水法理不同。只是我在想,虽是不同……这也必定是一块鹤立鸡群,适宜君临天下之地,方能与黄帝之命造相对应……”

  他说到此处,眯起眼睛盯向了远方一处峡谷地带,尔后他转头对陈同林道:“去那处看看!”

  他们又策马良久,顺着荒山奔入了峡谷,在陈同林看来,毫无区别,无非是从高处的山石奔走到了低处的谷地。

  只是此地范围甚广,站立在谷中,如同小平原一般眼界开阔,周围呈群山环绕之势。可是谷中无水,草木干涸,黄沙与碎石交叠,偶尔有一些针刺类的灌木而已。

  姜景士下马,踩在地上,继续四处观望,时不时蹲下看看地上的沙粒。陈同林也只得跟着他,他蹲下看,自己也蹲下看,却也不知道看什么。

  此时,姜景士指了指地上的沙石,看着陈同林道:“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陈同林自然摇头,觉得和现今普通的沙石无异。姜景士抓了一把在手中,道:“这个沙石,大部分四面都无棱角,皆是圆溜溜的形状,这是河水冲刷所致,说明此地以前是河流。你再站起来看看这地上的沟壑,恐怕是河滩的残留。”

  陈同林恍然大悟,此时他再观察地貌,还真是发现那沟壑之处,有河流那九曲流转之意。

  姜景士上马,顺着那沟壑再往前行,陈同林忙也上马跟上。

  他们向前跑了一段,觉得平原变窄,四面丘山渐渐压进,似乎是走入了峡谷之中,周围的植被也多了起来。

  姜景士又勒马停步,往那前方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马踩着的沙石已经变得细腻了很多,如同泥土一般,有微微湿润之感。

  姜景士便又下马,在近处寻得了一根长长的硬树枝,捅入这地下。

  陈同林凑上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姜景士一用力,这树枝“啪”地一下折断了,他扔掉树枝,对陈同林说:“陈道长,你的宝剑可否一用?”

  陈同林迟疑地从背后抽出长剑,姜景士接过来,继续往地下捅了捅,尔后又把剑还给陈同林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来吧,垂直往下捅即可。”

  陈同林便使出力道,用力扎了下去,剑锋一下子扎进去很多,泥土几乎没过了半截剑身,此时他再用力一拔,忽然那剑插入的洞中涌出水来!如同清泉一般,那水汩汩地向外冒着。

  “这……”陈同林一惊。

  “地下水系。”姜景士解释道:“说明此地,在上古时期,水系的确丰富。只是随着年代、气候的变化,这些水,干涸的干涸,转入地下的转入了地下……”

  他又望着远方的山脉,拿出了自己的罗盘对正了一下方位,若有所思道:“恐怕是这个方位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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