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娘问:“先生跑过很多次辽国了,我兄弟跟着开封来的那个胡家商队去,会不会有危险呢?”
田乔笑道:“小娘子刚才说的那句话对,叫成事在天,我们也有句话叫人有千算,天只一算。谁也不知道天算的结果。要说危险,人站在屋檐下还有可能被掉下来的瓦片打中脑袋呢。”
曾册道:“田兄说的极有哲理。一切都要听从天意才是上道。小可请教田兄,从易州进辽国到涿州这段路可太平么?”
田乔摇晃着身子道:“太平,一直都挺太平的。”
曾册才松了一口气,正想怎么把话引到没里安身上。却听田乔又道:“太平的路也分谁走,不是所有人走路都能太平的。”
曾册一听他话里有话,就顺竿往上爬问:“田兄,我要是跟着他们走会遇上事么?要是真有事我可就不去了。”
田乔狡黠地嘿嘿一笑说:“这事只有天知道了。”
张三娘见话风不对,于是摸出块银子塞到田乔手上。田乔这次非但没有拒绝,还举起银子凑在油灯前端详道:“银子是好东西,所有人都在为银子奔波算计。可若是算计过了,就怕有命挣没命花。到了一场空。”
曾册端起酒碗继续灌他,张三娘一面软语夸赞,一面又拿出银子往他手里塞。她感觉田乔很快就要说出实情了。
果然,田乔越喝情绪就越激动,抱怨也就越盛。他先是抱怨没里安太贪心,自己布下的局反而差点把自己逼死。继而他又抱怨大宋的衙门和官军,平时吃拿毫不客气,等到办事的时候人人都往后退,谁也指望不上。最后他又骂起开封胡家,骂他们吃人不吐骨头,硬把人往死里逼。最终只能是个同归于尽的死局。
喝到后来,田乔已经没了自制力,曾册只能招呼他弟弟,那位饭铺的老板来搀扶他。田乔最后拉着曾册的手说:小兄弟,你是个本份人,别跟开封胡家乱掺和,不会有好下场的。“曾册握着他的手千恩万谢才离开。
回来的路上,张三娘再次扯住曾册问:“姓田的已经把话说得清楚,你现在不去还来得及。”
曾册想起了曾正业和两个妹妹,想起了关小乙众兄弟,想起了孙重进的父兄。其实到现在曾册已经没有选择,如果此时他退缩,他根本就无法接受一个废柴的自己。曾册看着黑夜中的张三娘说:“你放心吧,我有对策。”
没想到曾册装逼的样子惹得张三娘终于爆发了,她瞪起双眼朝曾册吼道:“又是道术对吧?你别骗人了。你在这里耍小聪明,我们都让着你。可你知道那边吗,那边遍地是禽兽,那边有的是皮鞭、钢刀。你那些小聪明根本就没有用。你听我一句话,留在易州好不好?”
张三娘近乎凄厉的吼声在黑夜里的易州城中传出好远,她的吼声也撕痛了曾册的心。一阵寒风卷过。曾册一把将张三娘搂在怀里。张三娘把头扎进了曾册的怀中。她哽咽着说:“曾册,你不要以为我离不开你,我也不喜欢你。我,我就是不想看见有人再去那边受伤害,他们都是畜牲,他们不讲理,他们只会拼刀子……”
曾册就这样抱住张三娘,二人立在黑暗的街角处,一直等张三娘平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曾册就被快脚摇醒。昨夜他做了很多个梦,既梦到自己回到前世站在舞台上给集团公司的年会表演魔术,但演着演着,女助手变成了张三娘。他正疑惑间,发现台下的观众也都换成了孙重进、何贵、董立、张大郎、段青、刘无为、刘用等等。
他正疑惑自己到底是处在哪个时空,突然舞台中心塌陷下去,形成了罗马角斗场的样子。旁边角门开处,一队契丹骑兵跃马扬刀向他冲来。曾册回身急着寻找退路时,看到了曾大卫和曾珊。他立刻慌了朝他们大喊:你们快跑。然后曾册奋不顾身地冲向骑兵。眼看那些骑兵挥舞的刀锋越来越近。曾册急忙在身上寻找武器,他的手刚好摸到口袋里装着演出用的一瓶液体,一个打火机。他来不及细想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含在嘴中,然后点燃打火机用全力将嘴里的液体喷向骑兵。
一条巨大的火龙从曾册嘴里贲出足有一两丈长的火焰横扫敌军。那些骑兵要么被大火吞没,要么被惊得马匹倒地,队伍溃散。曾册则像个喷火巨神一般大步朝着敌军走去,周边的景色变成了森林草原,变成了沙漠和湖泊,他所到之处,只要有人胆敢策马扬刀朝他冲来,曾册就怒目圆睁,喷出长长的火龙将敌军化为灰烬……
只是后来,那火灼得他的嘴唇越来越干,烧得他嘴皮干裂越来越疼。
曾册醒来时呆呆地看着快脚发愣,说实话他现在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时空是梦境了。快脚见他半天不动地方又过来朝他嚷:“哥哥快些,今天刘把头要为我们选人呢。”
曾册晃晃脑袋终于明白快脚说的意思了。他疲惫地摆摆手说:“你去吧,你跟刘把头挑人便是。”
成快脚挠着头说:“跟过来的都是鞑子那边的人,刘把头说要不要他们由你定。”
曾册一听想了想昨晚田乔的话,他问:“那些人都是鞑子么?”
快脚摇头说:“不是,都是中原人。他们也都是鞑子雇来车伕和的力工。”
曾册问道:“快脚,以你的眼光看,这些人靠的住么?”
成快脚皱起眉来,吸了一口凉气道:“哥哥,我看他们的眼神不善。”
曾册听罢也是眉头紧锁,这时刘把头也过来道:“小官人可定下来人了么?”
曾册又问道:“刘把头,如果我想换掉鞑子的车夫和力工还来的及么?”
刘把头惊愕地看着曾册问:“小官人打算换人?全都换掉么?”
曾册点头道:“他们都是鞑子的人,我担心半路上会出事。”
刘把头想了想道:“小官人,此时若要全部换掉商队的人,最快也需要两三天的功夫。只是胡家那边怕是等不及。”
曾册沉吟道:“把头可有两全之策么?”
刘把头挠着头皮发愁。快脚在一旁忽然开口道:“他们不全是那样的。”
快脚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刘把头没听明白,一脸狐疑地看向快脚。但曾册明白,他立即对刘把头说:“鞑子留下的生事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还是出来赚钱养家糊口的。您带着快脚把那些奸滑之辈都挑出去吧。”
才打发走刘把头他们,胡运来又急急地找上门来道:“走,跟我一起找张大郎好好说说。大不了咱多出些钱就是。不信他放着钱不赚。”
曾册问:“冯掌柜呢?”
胡运来道:“他忙着商队那边的事呢,吃过午饭就要走了,事情太多了。”
曾册立即拉着胡运来就走,边走边说:“走,去找冯掌柜,我有急事跟你们商量。”
胡运来被他拉得一路小跑,一边走一边打听有什么急事。曾册也不跟他单说,在一群伙计中找到了冯掌柜。冯掌柜见曾册拉着少东家一起过来,知道有要紧的事说,赶紧吩咐一番打发了那些伙计就问:“小官人有事?”
曾册道:“鞑子没安好心,半道他们可能会劫货。”
此话一出,冯掌柜脸色一凛,他紧盯着曾册的眼睛问:“小官人从何而知?”
曾册想了想昨晚跟田乔的对话,人家并没有直接告诉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是在暗示、提醒。再也没有更具体的内容了。曾册只能给冯掌柜和胡运来分析没里安的处境。他既然那么轻易答应了半价出货,必定会有弥补损失的办法。
“所以,商队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走。要想出应对办法再说。”
曾册以此作为结论。胡运来听完一脸茫然的跟着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
冯掌柜摆摆手说道:“小官人忧虑的是,但你不知辽国境内的情况。商队出了大宋易州界进入辽国,我们要呈交清单官军查验后才放行。过境后周边是辽国的易州、涞源、固安、涿州等州县。彼此相距都不远。辽军多为轻骑,遇见警讯最迟一个时辰也能赶到。有平安镖局的镖师们抵御,一般的盗贼根本不能得手。至于辽国官军公开劫掠更不可能,朗朗乾坤公开劫掠,且不说朝廷对辽国的报复,大宋商队谁还敢过境交易?”
曾册被冯掌柜一番话说得不住点头,他和胡运来两个谁也没去过辽国交易,对那边的情况自然不了解。听了冯掌柜的话,曾册也觉得没里安好像没有什么机会,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冯掌柜见他沉思不语又缓缓口气道:“小官人也莫休要着急,少东家决定要帮你,我跟张大郎多年合作,他本是个通达的人。我们多拿出些银钱他会改主意的。”
曾册听这话风,分明是怀疑他没人保镖就跳出来搅局,心里这特么郁闷。胡运来很八卦地凑过来问:“兄弟,你那天整镖局那么狠,以前跟他们有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