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册听罢心里暗叹:这古代就是操蛋,也没个电话微信啥的,屁大点事就得让人跑断腿。真是交通全靠走,通信全靠吼,安全全靠狗,娱乐全靠手的黑暗世纪。
见曾册出神,孙重进还真以为他担心了,于是说:“曾册猜的不错。我听易州军营的兄弟说,没里安还真找过他们提辖。提辖喝多了说错过了一场富贵,只怕是有命挣没命花。”
这个信息证明了曾册的基本判断没有问题,没里安急着把这批货运出境去,但布置下的这些办法能不能堵住没里安就全听天命了。曾册在心里盘算着,最多再有两三天,就走投无路了。现在就得准备收购没里安的货物。眼下金银已经备好,刘把头那边也都打过招呼,就等冯掌柜回来跟他摊牌。要用胡家的旗号吃下没里安的货。还有就是镖局……
一想到镖局,曾册就转脸问张三娘:“平安镖局有个张大郎跟姐有关系么?”
没想到,张三娘听到“张大郎”三字后,身子不由一颤,她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旧低头吃饭。曾册以为她走神没有听清,就又重复了一遍。出乎意料的是张三娘仍是无动于衷。曾册再要开口,孙重进轻咳了一声,曾册转脸看去,见孙重进正给他使眼色,一边嘴里还应付道:“曾册,寒冬腊月的让我跑了一大圈,你还不敬我杯酒?”
曾册连忙端起酒杯讪讪地说:“孙兄辛苦,兄弟敬你一杯。”
没里安的坏消息接二连三的来了。张大郎拒绝他的当天半夜,田乔回来了。没里安满眼热切地问:“先生谈得如何?”
田乔皱着眉,摇了摇手说:“那几个撮鸟不成事。”
没里安不甘心地说:“多花些银子还不成?”
田乔道:“不是银子的事。那几个撮鸟炸炸乎乎,全不是可靠的人。用上他们怕东家的钱货都没了。”
没里安急得在屋里来回走动,手又不自觉地开始挠头皮。他忽然一转身手按在田乔的肩头说:“先生救我,一定要想办法救我。这批货就是我的命。”
田乔跟随没里安已经多年了,还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般焦急,他连忙起身道:“东家莫急。小老儿一定为东家解困。”
送走了田乔,没里安兀自饮起酒来,他现在的唯一希望就是那两辆牛车。如果那条路能走通的话,他不单是能赶上榷场,还能省下一笔通关厘金和镖钱。想着想着没里安就在乌苏的服侍下倒头沉睡。夜里他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驱赶着浩浩荡荡的商队越过拒马河,进入了涿州榷场。那里的契丹人、渤海人、奚人还有汉人夹道欢迎他。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仿佛战胜而归的将军一般。迎面是皮雄大人咧嘴笑着直朝他来,伸手扳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没里安终于被摇醒了,他不是在做梦,摇他的是乌苏。没里安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把那少年打得一个跟头摔在地上。没里安还要冲过去踢他几脚,猛见房门外站着四个人。他一细看认出这四人就是赶牛车出去探路的人,顿时有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浑身打了个冷战一下就精神了。他忙叫道:“快进来,怎么回来了?”
只见那四人个个脸皮青紫,腿上全是泥土,不停吸着鼻涕。为首那汉子垂头丧气的说:“东家,货让人给劫了。”
没里安颤着声音问:“谁,谁,是谁劫的?”
那汉子道:“是官军,是定州的官军。他们是一小队骑兵,只抢货,不追我们……”
没里安气急败坏地拍着床沿嚷:“定州?谁叫你们跑定州去了?”
汉子连忙解释说:“我们没去定州,我们没出易州边境,是他们定州越界巡逻。听村里的人说,他们经常有马队去巡逻。我们怕耽误了东家的事,连夜往回赶,走了一整夜没吃没喝,到了易州城门还没开,我们几个坐在城门洞里……”
那三人也往前凑,正打算帮腔,忽听没里安嚷道:“出去,都出去。”
四人先是一惊,彼此互看了一眼,就恨恨地转身出门去了。没里安抬手挠起头顶的秃皮,见乌苏捂着脸怯怯地往门外挪。他无力地抬起手来朝乌苏道:“去,快去,请田先生过来。”
乌苏听罢捂着脸就朝外跑去。
田乔来的路上就从半边脸印着掌印的乌苏口中听了个大概,心里也想好了应对的办法。虽然他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当他看见没里安时还是有些吃惊。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老东家吗?
只见没里安光着头顶,两鬓和脑后的头发随便披散着没有扎成原来的辫子。身上披着一件皮袍,脸色灰暗,眼窝深陷,眼睛里布满血丝。整个人委靡地斜歪在榻上。看见田乔进来,他的眼睛仿佛瞬间被点亮了,他跃身下榻,开口却是一副哭腔地说:“完了,我完了。先生救我。”
没里安说着两只粗手一把抓住了田乔的手,疼得田乔差点叫出声来。他强忍着疼痛嘴上安慰道:“东家莫慌,我有办法。”
没里安一听手握得更紧了激动地叫:“先生有办法,快说快说。”
田乔疼的实在忍不住,皱起眉头嘴里吸着凉气往回抽手。没里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开手,两眼仍满含期待地望着田乔,一如饿极的小鸟张大嘴巴死盯着母鸟叼回来的食物一般贪婪。
田乔叹了口气,捋着胡须说:“不过,这办法,唉……”
没里安被他哼哼叽叽的模样气得发急,他最恨中原人说话磨磨叽叽的,从来不肯痛痛快快的把话说清楚。要是放在平时他早就喝一声:“快说。”但眼下他强忍着焦躁眼巴巴地盯着田乔。
田乔依然是一脸愁苦相,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此一条路可走了。”
没里安实在忍不住脱口道:“先生,有话痛快说吧。”
田乔这才说道:“把货卖给开封胡家。”
没里安听了,当时眼睛里的光彩失散,他颓然地呆立片刻,又转身挪回榻前栽倒在榻上。身上的皮袍滑落在地他也没有查觉一般。田乔连忙上前将皮袍拾起披在没里安身上,自己拖了个脚凳坐下缓缓地说:“东家,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榷场关闭的话能骗他一时却瞒不了长久。只要他寻人四处打听一番就能知道真相。即使别人不知,平安镖局总是知道的。”
没里安还是无语。田乔叹气后继续说道:“东家,我看此事宜早不宜迟,万一平安镖局的人找胡家问走镖的事,一切自然明白了。那胡家肯定马上就走。一旦胡家走了,这批货就再也没办法年前过境了。还请东家好好权衡一下。”
没里安听到胡家要走的话,他顿时身子一颤,虽然田乔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办法,他简直失望已极,但田乔却给他提了个醒:胡家是他保命的最后希望了。
一想到此处,没里安就满心里乱糟糟的,像塞进一团野猪毛。两天前他还在胡家冯掌柜跟前装腔作势,现在又要转过身去求人家。暂且不说胡家必定会大大压价,他的这批货胡家能筹来现钱吃下么?这可是七八万贯的货呀。
田乔见没里安半晌无语,已经猜到了他心里的盘算。说实话昨天大半夜他也一直在盘算这事,各种的可能也预想了个七七八八。所以他才敢说出刚才的一番话来。田乔清了清嗓子道:“东家,若是我们的货不去涿州会怎样?”
没里安心头一跳,那还用说吗,肯定是死路一条。涿州榷场是他的东家皮雄的场子,皮雄身为涿州防御使,他要向赵王缴纳榷场在厘金。这是涿州每年固定的财政收入。如果这回只去了胡家一个商队,皮雄的厘金就会少得可怜,他也没办法向赵王高勋交代。可恨的是没里安先前已经把自己堵截宋人商队吃下他们货物的事当作功绩上报给了皮雄,结果他的货出不了宋境,皮雄哪里饶得了他。
再说涿州的榷场是辽国王公甚至皇室年前采购奢侈用品的主要场所,什么锦缎丝帛、上好茶叶、精美瓷器凤钗粉奁甚至是文房四宝。以前这些物什都是幽云十六州的汉人购买,但自辽太宗耶律德光打进中原后,耶律皇族、萧氏后族以及契丹各部王室也都开始学着中原人的样子一身绫罗绸缎、用细瓷烹茶,更有甚者还请了汉人先生学经诗子集。如果因为他没里安的原因让他们奢华的心愿落空,不要说皮雄不会饶他,就连高勋也要严查。
至于皮雄的增收愿望,这次肯定是实现不了了。没里安只得变卖家产东挪西借还能应付过去。无论如何也要把丝帛茶叶和瓷器弄一批回去……
没里安心里百转千回地乱想着。田乔好像看透了他的心事一般说:“东家如果必须回去,可以挑些要紧的货物卖给胡家,让他们带到涿州应付急需,其余的货物只能留在易州,等勘合补办回来再做打算。这样东家的损失会小些。胡家路上也未必多带现银,实在不成还可以跟他们换些货物。东家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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