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燕王府,世子朱高炽带着朱高煦、朱高燧出了府门。除了朱高煦以外,朱高炽与朱高燧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带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太祖皇帝的周年祭,皇室男性都得去。但朱高炽的长子朱瞻基尚未满周岁,所以朱瞻基就与其重病的祖父,情有可原地留在了北平。
在船上,见兄长与弟弟心事重重,让朱高煦有些压抑。他忍不住道:“事情都说明了,父王若是在北平,我们可能只是有惊无险。都到了这一步,在鞑靼的额勒伯克可汗尚在位之前,咱们只能忍。再说咱哥三又不是那种只能享福不能冒险的窝囊废,咱们应该为父王的大业出力”。
朱高炽倒不是全然在担心自己的性命,虽然他意识到己方与建文帝一党已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在人畜无害的外表下,朱高炽内心中一直有着类似于渴望走钢丝的莫名欲望。值得一提的是,朱高炽不但有着不使自己掉下去的本事,而且还善于掩饰他这种内心渴望。
在这世界上,除了已故的皇祖父、父王、母妃、妻子以及文弼以外,朱高炽自信地认为没人再知道他对这种刺激的渴望。
正如二弟所言,朱高炽也认同既然享受到贵胄的权利,自然同时就有着一份贵胄的义务。权利与义务从来是对等,从自己享受到这权利的第一天,就应该明白所要付出的代价。
特别是在这种即将风起云涌之刻,若是自己现在假装看不到现实,不敢去面对问题,最后必然是在断头台上去悔不当初。
朱高炽如是想后,对朱高煦道:“去应天,你可愿意去大舅府里住”?朱高煦不高兴地道:“大舅已攀上高枝,我才不去做这种热脸贴冷屁股之事”。朱高炽淡淡地道:“但四舅却也在魏国公府“。朱高炽想了想,又道:”只不过这种事情需要一定的智慧与胆量,还是我去合适”。
朱高煦不服地道:“既然是与四舅会面,那就另当别论了。只是为什么一定要住进外祖父家”?朱高炽淡淡地道:“咱们三人都去了应天,若是没有一人去外公府中去住,别人会说咱们的眼睛长在天灵盖上”。
朱高燧想到魏国公府应该比燕王府安全后,又见二哥有些犹疑不决,并道:“大哥身为世子自然得住在应天燕王府,既然二哥不想去外公家,那我去如何”?
朱高炽正欲点头之际,朱高煦在想到父王之前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则抢先地道:“我去,我去”。
朱高燧见此,无奈地道:“那我去二姑家住,怎么样”?
朱高炽与朱高煦异口同声地道:“不成”。朱高炽见二弟也如此说,心中有些讶异,道:“二弟与三弟说说,为什么不能去二姑家”?
朱高煦大咧咧地道:“二姐夫曾说,那日在淮安宣旨让父王半道而返是位驸马。当时虽被父王严令不准再说,但后来梅殷姑丈说他怀有皇祖父秘旨,我就猜到应该是梅殷姑丈”。
朱高燧那天不在,不知道这么一回事。他好奇地问道:“二姑父只是个学政,皇祖父怎么会将密旨给他?为什么不给父王或者某一位皇叔呢?论亲,二姑父只是女婿;论执行力,二姑父就更加无法跟有着三卫的父王或任何一位皇叔相比”。
朱高煦哈哈大笑地道:“所以才说相信二姑父有秘旨之人,不是别有用心就是傻子”。
朱高燧连忙解释地道:“我只是刚知道,我可不是傻子”。
看到三弟说完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脸尴尬之时,朱高炽向朱高煦道:“赛哈智现在与文弼去了鞑靼部。听说我们现在留在应天的人,你之前就与其打过交道”?
朱高煦高兴地说:“任行与胡闯是能办好事情的人,兄长大可放心”。
“嗯,这事咱们兄弟知道就行,这可能关系到我们是否还能回北平”。朱高炽神色儒雅但语气却带着丝不容置疑地道。
朱高煦与朱高燧对视了一下,即欣然应诺。
兄弟三人在京这段日子随着共同的危机,他们三人的感情也日益加深,虽然对建文帝的怨恨也一天随着一天加深。
建文帝令都督朱忠率三万军马屯于开平,而又将燕王府的精壮皆调于宋忠麾下,骑兵指挥关童等悉数被调入京。接着又调北平永清左卫于河北彰德,永清右卫调于河北順德,还以都督徐凯练兵于临清(山东与河北交界地);以都督耿瓛练兵于山海关。
如此安排后,建文帝觉得是时候对燕王下手之际,朱高炽又一脸恭敬来到宫中向建文帝辞行。建文帝让朱高炽回去等候旨意后,再次召集黄子澄与齐泰以及方孝孺来商量。
得知朱高炽再次辞行,齐泰奏道:“三人既在此,何不干脆将此收押”?黄子澄最近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见建文帝正欲答应,连忙谏言道:“虽然謝貴现已为北平行都都督、張昺已为北平布政使。但毕竟还不到一年。若是此刻不让燕王三子回去,肯定会让燕王有所警惕”。
建文帝一是知道燕王已有长孙,二是也觉得现在不宜打草惊蛇,并道:“那就先让朱高炽他们兄弟回北平”。
朱高炽在应天燕王府得到建文帝让他们兄弟回北平后,即令身边的胡闯:“速去魏国公府,要高煦依计而行”。
虽然不知道世子所说的计是什么,但这阵子胡闯对世子也已习惯惟命是从了。他应诺后则在烈日下的应天街道上,快马加鞭地向魏国公府而去。
朱高煦得到信后,就与这些日子一直在他的身边的任行,去魏国公府的马厩盗了几匹宝马。
兄弟在应天深水码头会面后,即牵马上了在此等候已久的广船。
见众人已上船,柳升立即就令广船扬帆起航。
见两位弟弟已是一脸轻松,逗弄着从舅父那里盗来的宝马,朱高炽向柳升问道:“最终停泊于何处”?柳升恭敬地回道:“除了海津镇外,也可以从渤海入永定河后换船,一路水行至于北平”。
朱高炽道:“那就一直走水路,咱们在水路上占据优势”。
待柳升将命令下达下去,再次回到自己身边时,朱高炽再次问道:“文弼那边可有消息”?柳升摇了摇头,脸色有些着急地道:“回禀世子,现在还没有收到指挥同知的消息”。
朱高炽在担心文弼的同时,更为父王的大业担心起来。若是鞑靼不乱,父王一旦起兵,极有可能最后为鞑靼做了嫁衣。他知道北平现在各地密探都有,既有建文帝的,也有鞑靼部。据线报西察合台汗国现如今在北平的密探比在应天的还要多。
想到这,感到有些头疼的朱高炽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六月,北平行都都督谢贵将北平附近的七个卫所兵力全部布列于北平外城,北平外城各处更是不断有军士在巡逻,就在谢贵将北平内城围得水泄不通之时。燕王得报,有军马围城,燕王不以为意地道:“军士只是在操练,并非围城”。
与此同时,知道额勒伯克已被鬼力赤杀死的张辅,正率着已有两万之众的三千营,向北平的方向急速行军。
待谢贵命令军士将端礼门四处用木删隔断后,有人将此启禀于燕王后,燕王道:“我现在正病着,反正也无法外出”。
与此同时,大小不一的宝船、福船、广船载着神机营与燕王其他嫡系部队以及因湘王之死而不愿坐以待毙的各藩地护卫军,正四面八方地向北平而来。马三宝现在为舰队总调度。
又有人来报谢贵杀内城兵卒,燕王不理;围城之兵喧哗于内城之外,燕王照常不理;张玉、朱能跪奏于燕王前,道:“再不采取行动,我们都将成为鱼肉。”燕王沉声地道:“我们奉公守法,何以会成鱼肉”?
见朱能似乎有些情绪失控地哭泣,燕王安慰地道:“虽然外面那些人闹得凶,但过一段时间外面自然就会安静”。说完,燕王脸上的杀意一纵即逝后,又补充地道:“急什么”?
在削爵詔下,朱能又带着一帮将领对燕王哭泣地道:“今皇上年轻,以至于奸臣掌握权柄。说他们谋害宗藩,危及社稷是毫不为过的.过不了多久,臣等被诬于造反之时,就是全族被诛之刻。臣等虽死不足惜,但燕王可曾想过我等死后,先帝与皇后这创下基业将会如何?您的家人将会如何”?
燕王一脸虚弱地道:“今天虽被削爵,但还可以去辩驳,总有讨回公道的一天”。这时朱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泣道:“谁会想死?但我宁愿此刻就死在陛下跟前,也不愿意将来去受狱吏问罪之辱”。
朱高炽听到朱能用陛下来称呼父王后,连忙嚎啕大哭起来。诸将见世子如此,虽然并非所有人都注意到朱能用了陛下这称谓,但多数都发出哭声。
朱高炽泪痕未干地来到王府内院,见二妹正在微笑地喂食于海东青,他微笑地问道:“海东青是刚回来的”?
见二妹颔首,朱高炽又一脸戚容走出王府内院。他这次出去还是去找朱能,最后再商量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