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东直门,大年三十丑时初(凌晨一点),星空灿烂。
在城墙上一名军士正不断跺脚与搓手取暖之刻,看到一骑飞奔而来。旋即,又听到那军汉在城下大声嚷道:“八百里加急,快放吊篮下来”。
军汉被吊篮吊上城墙后,道:“快马是否已经准备好”?城墙上军士头领连忙道:“你下去即可看到”。
丑时末,张玉刚刚入睡之际,并听到屋外丫鬟在敲门。见丈夫被惊醒,张母大怒地道:“这个时候敲什么门”?这时外面这丫鬟的声音变得有些害怕起来,她道:“侯爷吩咐,燕王府来召,必须即刻来报”。
张玉心中一惊,却还是先对妻子道:“待会要赏这丫鬟”。见妻子点头答应,张玉对屋外的丫鬟大声地道:“你让二公子起来,告诉他即刻随我去燕王府”。
侯府离燕王府大约只有七八里路,且又是天寒地冻,这两父子就大步流星地向燕王府走去。
张辅揉了揉有些发痒的眼睛,对父亲道:“不会是宋总兵那边出事了吧”?
张玉不耐烦地道:“跟你说了多次,得学会骤然临之而不惊,一有突发事件就忍不住胡乱猜疑,这心性将来怎么为大明做事”?
张辅讨了个没趣,讪讪一笑后,就集中精神注意街道四周起来,阴沟里翻船之事不得不防啊。
这次燕王让张辅也进去议事,进到书房的张辅见朱高炽、姚广孝也在,他就更知道自己这次最好只带耳朵。
燕王见人都到了,即道:“军士来报西察合台汗国的帖木儿可汗正在大举进攻钦察汗国,说已毁其京师萨莱·伯克尔”。
张辅双眼看地时,燕王又道:“文弼,你在北镇抚当了将近一年的差,可对西察合台汗国的帖木儿有了解”?
北镇抚司虽然也负责情报整理,但张辅权限在那,就在锦衣卫中他所了解得确实不多。但燕王这么问,张辅却想好好的回答。他想了会,道:“帖木儿可汗曾参与反蒙,被蒙古军队打瘸了腿。但后来随着他势力越来越大,反而对蒙古帝国认同起来,具体表现为他娶了一个蒙古黄金家族的女性”。
见众人看着他,张辅不慌不忙地接着道:“东察合台汗国压根不认为帖木儿的政权是西察合台汗国,只是将其称之为‘帖木儿帝国’,只是帖木儿在坚称自己才是察合台汗国的合法继承人”。
“或许是帖木儿是在精神上认同成吉思汗;或许是他想藉此重新统一昔日的蒙古帝国”。张辅再次说道。
见燕王奇怪地看着自己,张辅暗道不好,其他人不知道锦衣卫的情报如何,燕王却是知道的。难道自己说出锦衣卫所收集的情报范围外了吗?张辅有些不安起来。
燕王见张辅不说话,催道:“继续说”。
张辅只得继续道:“前年就有情报显示帖木儿可汗已彻底征服了伊利汗国。他现在是一边与钦察汗国作战,一边与东察合台汗国作战”。
燕王讶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张辅恭敬地回道:“从情报上分析出帖木儿可汗的秉性,再由他的秉性将不完整的情报重新组织出大概。属下所说未必正确,只起抛砖引玉之用”。
燕王摇了摇头,肯定地道:“你这是基于帖木儿可汗这人个性而采集、分析得来情报,是可信的”。
见张辅有些汗颜,燕王看向闭目思考的姚广孝,问道:“大师觉得帖木儿可汗是否能如愿征服钦察汗国“?
姚广孝正色地道:“不能,钦察汗国的势力已在他统治区域盘根错节,若是无法做到东面与西面共同夹击,钦察汗国可以利用地广这优势,将帖木儿的军队拖死”。想了会,姚广孝又道:“不过帖木儿这么一攻,钦察汗国下面的万户倒可能会趁机独立,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继而,姚广孝又道:“在没有能远洋的船只与军士之前,对我们来说更不能轻率地对鞑靼大兵压境。万一鞑靼投向了钦察汗国,钦察汗国可能就会因实力大增与西察合台汗国进行决战。无论谁胜谁负,他们之间的胜者最后都会将矛头指向咱们”。
这时,姚广孝又道:“贫僧估计皇上在这次北征时,也不会做对鞑靼进行毁灭性打击的部署,有鞑靼这个战略缓冲在,我们才能壮大实力,等待时机”。
顿了顿,姚广孝最后道:“将来若要彻底征服鞑靼,不但得在边境上做好防备东、西察合台汗国的防备,还得做好与钦察汗国决战的准备,如果能在海洋上畅行,那就更事半功倍。”。
张辅听姚广孝这么一说,暗暗点头,他知道有海军就意味着可以进行登陆战,等于能无视其他国家陆地防线,从而让他们自顾不暇。
“真是鬼才”。张辅心中不由地赞叹道。
这位将来被那些善于内斗,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的儒生称之为旁门左道的布衣宰相,怪不得能在燕王征伐四方时执宰天下。张辅这般想到。
这时,燕王对朱高炽道:“你怎么看”?朱高炽恭敬地回道:“孩儿赞同大师这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最好有将其击毙的实力之论”。
燕王度步了许久,对张玉问道:“你也这么看”?张玉连忙回道:“臣认为极对”。
燕王点了点头,道:“还得加强火器的威力呀”。说完,燕王见张辅脸上有异色,并问道:“你对火器也有想法”?
张辅道:“曾听焦大人说安南国的胡元澄对火器有很高的认知”。
燕王想了许久,道:“这事也得慢慢来,一口不能吃出个胖子”。
出了大殿,张辅发现天色已亮,眼中的王府的红墙与地上的白雪给了他一种色差感,这色差以至于让他觉得雪为红色。张辅摇了摇头,抬头看向了天,又见云层已然蔽日……
该不会又要下雪吧?张辅心中如是想。
姚广孝、张玉、张辅走到前院时,张辅发现馨儿以及她的姐妹正在前院一个角落,在得到父亲与姚广孝的同意后,张辅则微笑地向馨儿走来。
张辅走近一看,发现郡主们是在探望一名军士。随着馨儿附耳告诉他,这军士从漠北极寒之地一路赶来。张辅又见这军士双腿内侧虽因长时间骑马被磨得刚换的裤子上还渗出血迹,且神情上还带有些忸怩,但精气神还是不错的。
张辅不由地大声赞道:“好男儿”。
那军士见张辅身穿正五品武官服,忙道:“属下吉达见过大人”。见张辅笑着说了一句好好养伤后就转身离开,馨儿有些好奇,她连忙追了上去。
馨儿娇笑地向张辅问道:“文弼,你这财主怎么不赏这军士什么”?张辅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地说:“我并非这军士长官,赏他钱很可能被他认为是施舍。这样吧,你待会在王府对他的赏赐中多加一点进去”。
馨儿会过意来,柔声地道:“是母妃让我们来看望吉达。我也瞧出吉达见到我们来,有些不自然”。
见馨儿有些难为情,张辅问道:“你上午要是没事,我们一起去高士文(鬼老四)家中去走走”?
馨儿微微颔首,莞尔地说:“那你等等我,我去跟姐姐说一声”。
见是张辅与郡主来了,出来迎接他们高士文之妻田氏微笑地道:“大哥大嫂请进”。
张辅见鬼老四一直留意他妻子在走路,心中就觉得有些蹊跷。在四弟妹落座时看到鬼老四去搀扶时,张辅正想说话却听到馨儿微笑地说:“难不成弟妹现在怀上了”?
鬼老四与田氏顿时满脸通红起来,一会田氏才害羞地道:“郎中是有过这话”。
见张辅与郡主道了恭喜后,郡主正欲起身时张辅笑道:“你走过去,弟妹又要站起来,士文岂不是又要担心”?
鬼老四不好意思地道:“郎中说过现在走动没事,是我在瞎担心”。
见馨儿嗔怪地瞪了自己一眼,张辅笑着站起来,对鬼老四道:“士文,我们现在可是早饭都没吃”。
田氏见郡主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大嫂,我那口子到大哥家没把自己当成外人;你们来我们家,大哥如此不是没有见外”?
见丈夫已起身去吩咐厨房准备早饭,而张辅也跟着出去后,田氏起身坐到朱玉馨旁的座位上,向恢复正常脸色的郡主问起她是如何与大哥相识的。
听到弟妹问起她与张辅的相识,朱玉馨脸上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在鬼老四的练武厅的桌上吃完馄饨,张辅听到窗外有了“呼呼”的风声,他对正在打沙包的鬼老四说道:“看来今天又会下雪”。鬼老四边打拳边道:“大年三十下雪是好兆头,今年冷了这么久,明年的虫子也会少很多,对农民是好事”。
张辅点了点头,就起身打开了练武厅的窗子,从窗而入的寒风立即让练武厅木架上悬挂的兵器摇动起来并发出声响。
鬼老四似乎很享受这种兵器撞击发出的声响,他听了会,道:“大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还有侦察任务”?
张辅关上窗子,认真地对鬼老四道:“以后你是否想一直留在北平”?鬼老四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后,正经地道:“大哥去哪,我就去哪”。
见大哥似乎有了什么心事,鬼老四用他自认为是玩笑的口吻地道:“今天王妃在王府招待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我也想我妻子之后能参与进去,而我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大哥一起去立军功”。
张辅没听出老四这话的有玩笑的意味,他半响才道:“今天年三十,就不说打打杀杀的事情了”。
见鬼老四居然颔首赞同,张辅心中感叹道这婚姻还真是能改变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