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广陵城里昔繁华,炀帝行宫接紫霞。
玉树歌残犹有曲,锦帆归去已无家。
楼台处处迷芳草,风雨年年怨落花。
最是多情汴堤柳,春来依旧带栖鸦。
且说卢嘉尚拜林府,一为救子,二为救家。林如海敲打了一番后,就把北方盐场之事说与他听。
为何如此呢?
李想私下和老师说过,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的道理。甄家因与皇家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又在江南数省浸淫多年,门生故吏甚多。急切间根本扳不倒他家。
当今继位时,他家暗中扶持废太子一脉,想东山再起。孰料功败垂成,义忠亲王被囚宗人府,这才露出了马脚。当今下旨要林如海查盐税案,就是要斩断他家在盐道上的影响。
扬州八大盐商,与他家的往来年深日久,若不能长久布局的话,必受其反噬。原本林家灾祸就是因此而起,林如海临死前都未能完成皇命。
李想到来后,因缘巧合下被林收为弟子,就是看中他不拘一格的行事,和那迥然于世人的心思。
“此处海滩绵延数百里,若没有朝廷背书,任是谁也不能独吞了去。因此我恩师上书朝廷,忠信王也向当今详说利弊,特下旨由户部承办,向下招股。换句话说就是,盐场是国家的,我们来承包。每年上缴固定的产盐和盐税外,剩余都是自己的。”
“原本有忠信王府、荣国公府、保龄侯府、王太尉府、薛舍人府与林府六家开海造盐。卢伯父,您可知那处产量多少吗?第一年,我就敢让它打平晋盐的产量。这可是上缴国家后,剩余的产量。”
卢嘉尚哪里还坐得住:“敢问公子,到底是何法能产如此多的盐。”
李想从书架上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他:“上面写的详细,除了最关键的提纯法以外,都列得明白。”
卢嘉尚暗暗咂舌,此子好大的气魄,这么紧要的东西说给就给,好手段啊!让我辨别一下真伪。他家四代制盐,若是没点真东西,岂能坐稳八大盐商之位。
各位看官,李想所用之法还真不是今法,偏偏就是古法,还是明朝嘉靖年间的制盐方略。
嘉靖以前的制取方法是煎、煮法,用盘为煎,用锅为煮,史称“煮海为盐”。而嘉靖朝改为晒盐法,明代学者宋应星撰著的《天工开物.作咸第五》记载:“海丰有引海水直接入池晒成者,凝结之时,扫食不加人力。与解盐同。但成盐时日,与不借南风则大异。“
李想在此基础上,添加了溶解液和改进了提纯法。所产盐量增加三成,质量上乘。他藏起来不给看的恰恰就是溶解液。
卢嘉尚看完之后拍案叫绝:“果然是天纵奇才!此方一经面世,天下可解缺盐困境!”
李想冲老师笑着说道:“如何?专业的事情就要专业的人去办。”
然后对卢嘉尚说道:“卢伯父,我之策可行否?”
“可行。”
“那你可愿意做这盐场代理商。”
卢嘉尚早就看到了上面所列的代理制度;甲级代理商三家,分管南北数省,互不纠缠,各自分管区域定价,户部只给出指导价格,不参与市场环节。
甲级之下发展乙级代理。以此类推,直至将盐卖进寻常商铺之中。
这天下三甲的名头,深深吸引了卢员外。扬州八大若是能成为天下三甲,倾家也要上啊!可是人家是什么意思呢?这三甲是早已定好的,还是另选三家入场呢?
李想看出他的纠结,直接说道:“卢伯父,前面我说过。专业是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您若有意,就是这三甲之一。”
“那要老夫付出什么?”
“找到甄瑺淓,稳住他。等我慢慢谋划。”
卢嘉尚明白了,这就是让自己交投名状,甄瑺淓就是自己进阶的台阶。罢了罢了,为了我卢家的将来,甄三公子,你还是从了他吧。
“好!老夫应允了。我儿先暂留林府,容我拿住甄瑺淓,再让他回家。”这是留质子表忠心呢。
李想直摇头:“不用如此,卢公子直接北上盐场,一路上自有锦衣卫护送。那里才是卢公子大展宏图之地。”
送走感恩戴德的卢家父子,林如海忽然对李想说道:“四维啊,一个月后你就回姑苏应考童子式,今年一定要去进考,户部尚书还等你呢。一年三试你可准备好了?”
“为何不是工部?”
“为何要去工部?”
“您的二舅兄不是在工部吗,我准备去做他的上官。您意下如何?”
林如海捻捻胡子冲他眨眨眼:“可”
贾敏从后堂转出说道:“哎哟哟,让我先参拜一下我兄长的上官。上官何在啊?”
李想拔腿就跑,师娘最近有些妖。应该是春天到了吧。
次日清晨,李想刚要出府跑步,雪雁就拦住了他:“李公子慢走。小姐一会儿就到,就怕您先出去了。”
可能是春天的原因?雪雁愈发的抽条了。“师妹起这么早干嘛?小孩子家多睡才好。”李想抱怨着说道。
雪雁略微有些气喘:“小姐听说您喜欢早起出门,特意的让我叫醒她。说是要看看这扬州的清晨。”
李想想起来昨天带她看的落日,顺便说道清晨有另一份美景。果然这丫头记在心里,今早就要去看。吩咐雪雁让黛玉直接去角门等他,他去推个车。
拉着车既能跑步又能陪着玩,一举两得。黛玉果然满意,爬上车招呼丫鬟们都回去,雪雁只好带着大小丫鬟回内宅。
一日之计在于晨。湿润清爽的微风拂过,黛玉贪婪的呼吸几下。李想在前面跑着问她:“还是敞开蓬有意思吧。”
“嗯,还是跟着哥哥出来的有意思。娘亲总怕被人看了去,说是要失礼。这道理不通啊,他看的我,为何是我失礼?”
“哈哈哈,师娘本来就没道理,就是因为是你娘,所以才有的道理。”
黛玉转转眼珠:“那师哥你的道理何在?”
李想跑上一座小桥,停下车让她去看打鱼的人家。一艘艘乌棚小船,吱呀呀划开水面,扑棱棱撒开渔网。若有收获,必伴随着笑声。
“瞧瞧,他们就是道理。”清晨的薄雾飘荡在桥间水面,一户户人家开始出门劳作,或有人力车跑过身边,喊一声公子小姐,又羞涩的跑开。几个渔家女站在河边洗漱,甩着头发溅起的水花,相互的玩笑着。
“师哥,别看人家女孩家,转过来看我。”黛玉仰着笑脸羞臊李想。
“你要回姑苏科举吗?”
“这个世道没功名不好活下去。”
“我也想回老家了,带着我可好?”
“那就把师傅一个人留在扬州,我带着你和师娘回去。”
黛玉喜笑颜开,一双黑灿灿的眸子盯着李想:“你要是食言不带我去,我就去问问娘亲她没道理的事。”
李想哑然,拉起车就走。
“还去哪啊?”黛玉斜靠在座子上,无比悠闲。
“找个落花的地方,丢下你玩花泥去。”
“哼,才不信你的话呢。我看见他家招牌了,燕子楼的烧麦很好吃的。”
果然买了几笼烧麦回来,怕她迎着风吃,就把车篷放下来。黛玉忽然说道:“我有了两句,你帮我记下来。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球。飘泊亦如人情薄,空缱绻,说风流。”
春风乍起,柳絮轻扬。
“百花洲是哪儿?”
“姑苏老家有个百花洲。刚才说回老家,我就想起来了。”黛玉得意的说道。
“人情薄呢?我待你可不薄啊?”
“哎呀,我还想说人命薄呢。总觉得不妥,就换成了人情。”
李想不敢回头,泪珠儿含在眼里。
傻丫头,你说的就是人命薄。
林黛玉回去就磨着母亲回姑苏,林如海知道后,开始题海战术。李想虽觉得闷一些,可是倒也习惯,毕竟也是应试学下来的。闲下来时带着师妹走街串巷,或去报馆或登城望远,不知不觉一月有余。
这一日林府大门洞开,几辆车马鱼贯而出。贾敏携女回故乡,李想下场姑苏城。卢嘉尚遣人送行,并言道甄瑺淓已退走扬州,八家盐商请期去盐道府拜谒林大人。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转眼间,姑苏在望。林泉管家兴致勃勃的指点着姑苏美景,李想忽然问道:“蟠香寺何在?”
旁边车中有人娇声说道:“这里是寒山寺,要找蟠香寺作甚?难不成师哥要去比丘尼庵求中举吗?”
李想眨眨眼说道:“我去给你找一个对手来。”
贾敏训斥他:“胡说,怎可对出家人不敬。若是有故友,携带些礼物去看看。”
“哥哥的故友不是在葫芦庙吗?怎地蟠香寺也有故友?”
李想嘿了一声,打马前行了。贾敏看着一脸促狭的女儿说道:“你呀!怎么总是捉弄他。”
“不知道,就喜欢气气他。”
贾敏心里一颤,抱住了女儿:“多留在母亲身边几年吧,总觉得和玉儿亲不够似的。”
黛玉埋首在母亲怀中,小声的嘴里念着: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