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古人淳朴,其实,无论古今,人都很复杂。也难怪韩非子说人性本恶,主张严刑峻法。虽有偏颇,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就拿金冰雁一家最近的事情来说。
别人没有切肤之痛,当事人金忠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差点进了鬼门关。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
这场变故首先带来了一件好事。长期的逃亡生涯,朝夕相处,金冰雁的母亲已经对金忠形成了依赖,只是心里没还没转变过来。这次的事情成了突破口。金忠和金冰雁的母亲成了两口子。
还带来了一件坏事。还是这次金忠出事。金冰雁的哥哥表现平平,甚至可以说是消极、懦弱。反观金冰雁,只有十三岁,足足比哥哥小了六岁,却表现的可圈可点。
金家汉化程度比较高,精华糟粕都没少学。学到了重男轻女的观念,因此越发打压金冰雁。
可是即使这样,金冰雁的哥哥依然是精神不振奋。金冰雁的母亲也是一看见金冰雁就不舒服。不责怪儿子,自然就迁怒女儿了。典型的弱者逻辑,却实实在在的普遍存在。
连金忠也是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迟早是别家人,儿子娶了媳妇,两口子都是自己人。
于是金忠和金冰雁母亲商议,打算把金冰雁早点送出去。卖女儿是首选,而且没有心理负担。美其名曰:给你找个好人家,锦衣玉食过好日子。
然后,金忠真的四处打听,想寻觅一户既有钱又对下人友善的人家。最好是主人年轻未娶。
金冰雁冰雪聪明,察觉了以后,和母亲大吵一架,之后更是离家出走。
可是,毕竟年纪小,也缺乏独自生存的经验,还是个女孩子。浑浑噩噩好几天过去,不自觉的朝兴安县方向走。今天也是饿急了,索性就来找张东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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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东信还不知道金冰雁身上发生了如此离奇的事情呢,只是忙着给小恩人张罗吃喝。
金冰雁不说,张东信也不强问。也不用吩咐,赵嫣然和小昭会陪着她。
当天,金冰雁的母亲、哥哥和金忠也来了。确认过金冰雁在这里之后,只有金冰雁的母亲金氏进来了。金冰雁哥哥和金忠在外面,特别是金忠,脸上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之前,金冰雁离家出走,没有立刻来投奔张东信。金冰雁的家人也是后来才想到张东信这里。所以,两波人居然同一天到了。
沟通果然无效,母女二人很快就吵起来了。
别人家的事,张东信夫妻也不方便管。
吵了一会儿,金冰雁破门而出,天黑了都没回来。
张东信无奈的出去找,果然在路边发现了正在乞讨的金冰雁。
张东信走过去柔声说道:“跟我回去。我会给你安排单独的房间,保证今天晚上没人骚扰你。”
...
第二天,张东信无奈的把人叫到一起调停。
先对金冰雁说:“雁子。也不能全怪你娘。女孩子始终要嫁人,嫁个好人家,全家都沾光。前朝就有民女做嫔妃,杀猪的父亲做了国丈,卖肉的哥哥做了大将军。”
虽然是事实,但是用这个事实来替卖女儿的狠心母亲洗白,张东信觉得自己昧良心了。只是,为了铺垫后面的话,不得已而为之。
金氏果然脸色大好,频频点头。金冰雁的脸色则是更加难看。
张东信接着说:“所以你们母女应该相互体谅。阿姨,你不妨让雁子在我这里住几天。回头再谈这事。”
金氏接下来的反应让张东信不愉快了。金氏居然露出警觉,仿佛在说:“你别打我女儿的主意,你配不上。”
张东信心说:“上次吕胜男也觉得我配不上,那是人家有资本。吕胜男漂亮,还是御姐风格,家里是士族地主,很有钱。而且我确实曾经想和人家相亲,虽然这里面有张老大当初的锅。
在瞧瞧你女儿,青涩平板,你们家又是半个难民。真以为能把女儿嫁到皇宫当娘娘呀。”
两人都在心里说话,金冰雁见状,开口说道:“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说完转身就走。
之后几天,张东信在衙门点个卯,再去水铺严掌柜那里坐一会儿。回来指导指导赵嫣然学习,讲故事都躲在书房讲,不让金氏她们听。
而金冰雁更狠,除了晚上回来睡觉,白天根本不沾家,坚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混了几天,把自己混得更像乞丐了。
第六天,金氏又和金冰雁吵了一架。金氏扬言:再也不认这个女儿了。金冰雁更是直接表示:此刻起,母女关系正式断绝。
金氏三人怒而离去,赵嫣然赶快过去资助点盘缠。
赵家前前后后给金家花了不少钱,又救过金忠一次,实际上恩情还的差不多了。
这时,金冰雁怒喝的道:“哼!给她们钱干什么?实话告诉你们吧,当初是我先发现嫣然姐落水。他们三个都在犹豫,是我将绳子缠到身上,跳下去救的,他们只是没办法才打了个下手。
后来张公子你就更奇怪了。我是在岸上救得你。发现时,你的旁边躺着一只狗,都昏迷不醒。不是你救了狗,那就是那只狗救的你。”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金冰雁看来是怒急了,连这番辛秘都说了出来。
张东信当然呆住了,心说:“我的天!尼古拉斯阿肉,你都修炼成精了吗?你比我穿越的金手指还厉害。我就耍耍嘴皮子运用下智慧。
唉,这一家人,这人品,真次。厚黑学的前辈呀!也就金冰雁有英雄气概。是不是亲生的?哦!估计她死去的父亲还挺了不起。”
金氏三人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原地愣了一会儿,直接离去。
张东信见状,对她们的评价又低了一分,叹道:“连厚黑都做不到。脸皮这么薄,有点啥事都写脸上了。难成大器!”
不管人走没走远,张东信对金冰雁说:“雁子,以后我只认你一个恩人。之前就察觉救了嫣儿和我的事情,你应该是主力,但是没想到真实情况是这么...
我不怪你的家人不肯救我,但是舔着脸分担你的功劳就不合适了。当初你为救金忠,不惜把这份人情用了,我很佩服你。
不多说了,以后你就是嫣然的妹妹,也是我分妹妹。你不在欠她们什么。以后你的母亲敢再来,我来应付。”
果然,张东信这番话说完,金冰雁的脸色好多了。既然是耍嘴皮子的,那就得说的人家心里舒服。
不过,张东信还觉得不够,还打算在讲个故事开导。
“从前有个镇上,晚上发生了地震,好多房屋塌了。天亮时,救援人员发现,在一块石板下面压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由于缺乏工具,又随时会发生坍塌,而且还有好多人等着救助。救援人员只能从石板的一边抬起,把其中一个孩子拉出来。所以就问孩子的母亲:‘救儿子还是救女儿。’
孩子他妈一听,愣住了。”
张东信顿了一下,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孩子他妈都快跪下了,恳求救援人员把两个孩子一起救。
可是,当时的条件不允许,真的只能先救一个。救援人员又劝了孩子母亲半天。这时,不远处发现有人被压在下面,救援人员就准备过那边去救人。”
在次停顿,不是为了卖关子,真的是因为情绪。张东信讲的同时,脑海里出现了电影画面。
赵嫣然心急的问道:“后来呢?”
见眼前的张东信眼睛湿润,鼻涕都快流出来了,赵嫣然这才递过一个手帕。
张东信擦了擦,这才继续说道:“孩子他妈最后说:先救儿子。’
而且,她的话女儿听的清清楚楚,女儿的眼睛里瞬间失去了神彩。
救了儿子之后,地面塌陷了,女儿不见了。”
赵嫣然这下也忍不住落泪了,回头一看,小昭和金冰雁也一样。
这个时代的人,笑点和泪点更低,出现这个情况很正常。
张东信赶忙补充说道:“女儿没死,别人救了,还被一户有钱人收养了。后来还和亲生母亲见面了。”
哭够以后,金冰雁看着张东信说道:“张公子,哥,谢谢你!”
张东信的目的就是给金冰雁力量,通过这个故事来体会母亲的心情。
虽然性质不同,无奈程度不同。但是,想必金冰雁能够想到:人都是有缺点的,人的心底也是有亲疏的。重男轻女又是这里的普遍现象。不能因为之前的事情就彻底否定金氏。
张东信答道:“雁子妹妹,不为别的,只为解放自己。怀着恨是痛苦的,也不用刻意原谅,随风而逝,顺其自然最好。”
金冰雁点点头。
为了驱散悲伤的气氛,张东信岔开话题,对赵嫣然说道:“嫣儿,故事怎么样?满意否。”
赵嫣然答:“是个好故事。”
张东信说:“那好。去写一份听后感,不少于三百字。不然...哼哼,你知道的。”
赵嫣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说道:“啊!三百字。那...好吧,我试试吧。”
小昭好奇的问:“第一个故事叫《天残地缺》,第二个叫《宝玉的烦恼》。那这个呢?这个故事叫什么名字?”
张东信想了想,答道:“叫《小刚说地震》。”
…
金冰雁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张东信要集中精力处理甜水井了。
次日,张东信找到了王老五,商量了一些事情。王老五还活的好好的,只是对张东信的要求很为难。最后是硬着头皮答应的。
在次日,早上天刚亮,严掌柜的水铺门口挂着一件新娘子出嫁穿的衣服。路人自然是越围越多,指指点点的议论。
“这怎么这么像严掌柜女儿出嫁时穿得那一件。”
“什么?严掌柜女儿出嫁,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呀!”
“怎么这,你说嘛!”
“那,哎,还是不说了,怀瘆得慌。”
“嗨,你又不说了。”
“我来说我也知道。哎呀,确实瘆得慌。”
“行了行了,瞧我的。不就是严掌柜的女儿已经死了嘛…哎呀!妈呀!”
严掌柜这才开门做生意,纳闷怎么回事,刚要问,一眼看见这件衣服,也吓得够呛。
有认识的人,过来就劝。
七嘴八舌的说着。
突然间有人插了一句。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严掌柜站起身,回到店里。
当时的店铺普遍构造,前面是铺面,后面连的是院子,水铺也一样。
水铺院子里有卧房,除了严掌柜夫妇,还住着一个伙计。严掌柜就直奔这伙计房子去了。
张东信照常去衙门点卯,之后再次来到水铺。见到严掌柜还在和小伙计吵呢。
“小力本儿,你这个人真不是好东西。肯定就是你,把衣裳挂在门口。
哎,张公子来了。”
行业潜规则,水铺里的伙计一律称为:小力本。
张东信最近几天天天都来,要么商量事情,要么传递消息,顺便在聊聊天。店里人见是他,就没拦着,也希望外人来了,顺便劝一劝,掌柜的就别吵吵了。
张东信客气的答话:“是我。今天车县令心情不错,适合谈合作。呦,这个伙计我天天见,怎么称呼?”
严掌柜心说:“今天他心情好,我心情不好。真是没合作的缘分。”
小伙计知道张东信问他叫什么是为了劝架,答道:“叫我小李就好了。你们说话,我先出去了。”
张东信点点头,等小李稍微走远了一些,故意压低声音问道:“门口挂的?他?”
小李的耳朵就竖起来了。
严掌柜可是逮到人倾诉了,又等了几秒,觉得小李已经走远,说道:“肯定是他。我给你说,他看上我女儿了,死乞白赖的要入赘。我是看我们都是老乡,勉强答应了。谁知道,还没拜堂就把我女儿克死了。
他还要继续当我女婿,赖在这里不走,憋着我死了好得了我的财产。我当然不乐意了,就这么僵着,几个月了。
今天肯定是他,把我女儿的嫁衣偷出来,挂在门口。让别人看,意思是他就是我女婿。
你说他什么人嘛!”
话音刚落,小力本小李冲了过来喝道:“胡说八道!全部胡说八道!这世道,还能这样颠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