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方易怎么养儿子的?这秉性,当爹的肯定没起好作用。弃摇摇头,懒得去想那熊孩子回去打算干嘛。
不管干嘛,能让鬼方易知道自己马羌的名声就行。那个什么比武他是绝对不会去的,本身手里人就不多,再打几架受个伤那怎么行。
驿站很大,东西也蛮齐全。弃四处走着翻了一下器皿,灰陶居多,也有少量红陶,豆、罐、盆、碗都和大邑商差不多。唯独就是陶瓮大多三足,这个不太一样。
他在这边翻腾着,其他人已经去了后头一排房间各寻睡处。前头那小族死了人也不见声张,大概是族人之前没眼色把那裘少主当成普通孩子使唤了自知理亏。
弃回到后头才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说也是来盟约的,族人被鬼方易的儿子打死,怎么也不见这家族长出来说话?
很快木头就带着答案回来了:就这一会儿功夫,木头已经和驿站中原本住着的那一族人聊上了。
原来那一族也是来结盟的,可是因为族中人口不多被鬼方易嫌弃,丢在这驿站已经几天了。据他们说,族里也派人去比武了,可就两次都没通过。刚才没人敢反抗是因为他们族长不在,带人去宗庙比赛了。
“我刚才就觉得奇怪,这驿站最多也就能容纳几十人,那些个参加盟约的部族要都像薰育部一样举族前来,怎么安排?”
“哦哦对了这个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木头一拍脑袋说:“一个月之前,鬼方易向西北各地的族裔发出了讨商令。信使对各族都说,只要愿意前来结盟,共同出兵讨伐商人,将来便一起瓜分大邑商的疆域版图。
您也知道,大邑商内外服确实富庶,这些个游牧族裔就动心了。不少举族前来试图参一脚,日后好分一块肥地作邑。
这座黑城不是赤鬼部唯一的城,鬼方人管这里叫上城,住着族长、近枝宗亲和一些平民。来盟约的部族只有族长和亲信能进到这里,其余的族人统统都安置到了下城。咱们是因为人数太少,所以没给分开。”
“下城?赤鬼部还有一座城?”这下连妇纹也惊了。
“倒不是像这上城一样的规模。我听牤说那所谓的下城就是一处靠着山崖的驻扎地,只不过面积很大,能容纳许多族裔暂驻。”
“牤也参加比试了吗?”
“他厉害着呢,来了第一天就通过比试进入大殿去了。跟来的薰育人也去了大殿安置。对他和薰育部青睐有加,要不然也不会同意让咱们来。哦对了,赤鬼人管族长住的大宫室叫大殿。”
“你见过鬼方易本人吗?”
“没有。我都跟着薰育人待在外头。只有牤和阿琮俩人受邀进了大殿。那地方离宗庙不远,我在外面看过,虽说没有亳地宫城豪华,却也是面积宏大,占地颇广。”
那么说,想见鬼方易还挺麻烦。
最差的结果就是打上几场。弃说:“你详细说说那比试,是个什么规矩。”
一听问这个,木头来了劲:“要我说,鬼方易真够狡猾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打架,怪不得叫比武。”
赤鬼部的宗庙分内外两重院落,上午举行的比试是在外院。每族把来时发给的骨牌丢进一只筒中,由鬼方大巫祝随机抽取配对,两族捉对厮杀。
上午的比拼时分搏击、射术、骑术三门。各位族长不必出场,只调派人员参加。每场最少派一个人,最多派十个人。
每一场的比赛时间都很短,大巫祝敲磬,比赛开始。一旁会有小巫吟唱古曲,一曲唱完,比赛便结束。磬声再次响起时,场上还站着的人便是获胜者。
三场结束,看哪一族留下的人多,哪一族就赢了。
妇纹忍不住插嘴道:“那不是谁上的人多,谁就赢了吗?咱们可没有那么多人哪。”
弃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一边示意木头继续说。
上午获胜的部族,下午便可进入后院进行复试。复试就有人数限制了,族长只能带4个人进去,但这4个人可以不必全部上阵。
“因为下午是车轮战。鬼方那边派出5个魁梧大汉和获胜者搏击,武器不限,每轮也是一支曲子的时间。可以反复上一个人,也可以每轮上一个人。最后统计那一方剩下的人多,哪一方就赢。外面那支小族,就在这复试上折了两回了。再输一次,赤鬼部就会将他们全部赶出去。”
“如果输在复试上,第二次再来还是从头开始吗?”
木头点头:“对。有些小族因为这个原因死伤太多,最后都被赶出城了。要说还是牤厉害,他在复试的时候一个人打了三轮,全胜,后头两轮也就不用比了。听说鬼方易出来直接出来把他迎进去了。”
“这驿站里除了我们就只有外面那小族,其他来结盟的族裔都在哪?”
“嗨,这样的驿站有很多,都分开住着呢。”
大致听明白了。弃看着门外的阳光,思忖了一会儿让木头把其他人都叫进来。
不料,人还没到齐,刚才那个倒霉的十夫长倒是来了。他连连道歉,说是族长听了裘少主的事,狠狠责罚了少主。为了给马羌族长赔礼,叫他来给马羌人添只烤羊。
他一挥手,立刻有人鱼贯而入,在院子里支起柴堆烤架。另有人牵着一头羊上来,几人按住了,现场宰杀上架炙烤。
杀羊的时候,这些个膳夫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把羊折腾得惨叫连连。明明一刀能解决的,非得慢慢活着扒皮听叫声儿。
不过若是为了威胁,他们的企图可落空了。屠四在亳地做了那么久的屠夫,看着这几个人的动作啧啧摇头,最后撸胳膊挽袖子自己亲自来示范。几个膳夫看着他耍着刀花剥羊皮掏内脏,互相对视了一眼,老老实实架羊烤肉去了。
十夫长见这群马羌人全不识恐吓,只得从袖子中摸出一支骨牌送过去。
“方才着急,没有将这骨牌给您。族长交代了,为了赔罪,可以将您的比赛提前到明天,您就不必多等了。”
这叫赔罪?是鬼方易想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打了自己儿子吧?明面上不好对客人动手,鬼知道明天会派个什么对手给他们呢。弃也不伸手,只示意姬亶接过来。
烤羊是游牧部族招待贵客的大菜,轻易不好吃到。十夫长噙着口水在火周围转来转去,可直到羊烤好了也不见有人给他分块肉,只得一脸不高兴地带着膳夫走了。
此时大食已过,小食未到。弃一行人走得饿了,也不管什么时辰,围拢在一处大吃大嚼。
驿站中有的是酒,众人一路奔驰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不一会就有人喝高了。雀巢趴在石头身上又哭又笑,一个劲地叫乖狗狗。幽和妇纹喝得微醺,进屋睡去了。最高兴的当属木头,居然起身给大家耍起了新学到的薰育舞蹈。屠四和蓝山嗷嗷起哄,连姬亶都吹起了口哨。
众人乱哄哄闹做一团,忽听一阵推搡叫嚷声从前排房舍中传来。木头出去看了一眼,没一会儿就歪歪扭扭跑了回来:“族长,是……外面那小族被赶走了。”
看来是第三次又输了,这回连复赛都没进。
弃仰脖喝了口酒,说:“与咱们无关,不管他。”
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看来是被赶干净了。弃一行人酒足饭饱,几个喝高了的自去睡觉。弃另有事做,只叫了木头和屠四去这城里转转。
驿站门口的赤鬼守卫看见他们出去,悄没声地分了个人远远跟着。木头超后面直努嘴,弃不以为然,只慢慢的将这比武的条条框框简化了讲给屠四听。
“我本想借鬼方易的儿子刺激他一下,好让他直接见我。可惜没成,咱们还是要比武。不然的话就得像刚才那小族一样被撵走。”人都没见着,鬼方大军兵力也都不清楚,现在绝不能走。
“咱们得赢,而且还得像牤一样大胜。鬼方易不是傻子,不是每个来结盟的都接受,咱们的人数太少,只有让他觉得我们各个都是不可多得的将领精英,才能打入那大殿里去。”
“没事,那咱就打!不就上午三轮下午五轮吗?打赢就行了!”屠四不以为然。
人数不够,得想法办调配出赛人员才有赢的机会。弃正暗忖着,忽听木头吵吵说已经看见宗庙了。
果然像木头说的那样,宗庙和鬼方易大殿比邻而建。这两座建筑规模极大,远远看过去几乎充斥了整个视野。奇怪的是,虽然能看见,三人却怎么走也走不到那跟前去。
对比仨人的原地打转,城中的赤鬼族人却走得非常轻松惬意。不断有人骑马从仨人身边吆喝着奔驰而过,屠四走得一头汗,跳脚道:“什么情况!这路认生?!”
这就是赤鬼部上城的特殊地形,不熟悉的外族人完全找不到路。木头爬到一棵树上看了一会儿,指着前面叫道:“有了有了,跟着他们走!”
那是一支奇怪的队伍,看打扮都是赤鬼本族人。这些人各个面色悲戚,脚步也沉重拖沓。队伍前面是两个老人,一边走一边跳着舞。两个汉子抬着一口灰陶瓮,几个妇女搀扶着一个哭瘫了的女人跟在后面。
那是一支送葬队伍,还是瓮葬。
弃在羌方时曾听说过这种葬法,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一般宗庙附近都有公共墓地,这队伍是往墓地去的,跟到那里就离宗庙不远了。弃三人连忙赶上去,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队伍非常沉默,除了前头那俩巫师打扮的老人时不时拍手、膝盖起舞的声音之外,就只有那女子隐隐的啜泣声。队伍走得不快,等走到墓地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赤鬼部的墓地果然挨着宗庙,这两处地方位于城南,此处没有修建城墙,依靠天然悬崖为屏障。屠四见弃到了墓地也不停步,反而还往里去,便紧追两步低声问:“主上,宗庙在那边……”
弃脚步不停,低声道:“知道在哪就行了,咱们今天还进不去。先看看这墓地边上有没有什么暗道可以通往下面河道的……”
墓地另一边,送葬的队伍开始掘坑。俩老巫师围着瓮棺转圈吟诵,嗡嗡嘤嘤的声音飘过半个墓地,木头打了个哆嗦:“这鬼方歌谣唱的什么,这么瘆的慌。”
忽然屠四拽住他腰带往前一推,木头身子猛的向前探了出去,城下的崖壁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层层叠叠的锐利石头岩壁足有百丈高,一点儿能攀爬的地方都没有,最下面,弯曲的河水粼粼反光。木头吓得叫也不敢叫,连连求绕道:“四爷四爷,快拉我上去。”
弃看了他倆一眼,屠四笑嘻嘻地把木头提上来一丢:“这才叫瘆的慌。一首安魂曲算啥。”
可是木头并没理他,双目发直,抱着俩膀打摆子。屠四啧了一声,一拍他:“不是吧,好歹也是跟我混的,胆子这么小?”
木头使劲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这才说出话来:“不是,不是您。”
他哆嗦着指了指后面悬崖:“我刚才看见,那底下正在杀人。”
“杀就杀呗,你又不是没见过。”
“不是!那些人我认识!是咱驿站外面那小族,刚刚输了被赶出去那些人!”木头急道:“有个男的头顶秃的,两边留着两个辫子,因为丑得太特别我就记住他了。我没看错,他也在底下!”
怎么?难道比武输了要被鬼方易杀掉灭口?